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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李角认识了凌山芝。那天李角进了候车室，就看见三十多个姑娘，眼神游移不定，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不测，怯生生地挤在一个角落。让他暗自叹息不已。
只见凌山芝大声呼喊大家，一幅失去联系的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党组织的模样。李角也积极配合，主动用陕北话跟大家打招呼。
听到了家乡话，姑娘们都神情一振，站起身纷纷围上来。李角赶紧跟大家说，自己是凌山芝的同学，在这儿打了大半年工了，对这里很熟。威斯纳玩具厂里的人可能有事情，到现在也没来。大家就不等了，由自己带着她们直接去厂里。
“离那个厂子有多远？”一个姑娘问道。
“不远，也就是在咱家乡，两个人唱酸曲儿那么远。”
“那很近啊！”又一个姑娘高兴喊道。
“不过和咱家乡一样，要想见个面拉拉手，可就得下个坡再爬道梁了。”李角为了活跃气氛，也不想让大家有畏难情绪，就跟大家调侃起来。
都是陕北高原出来的，立刻都意会到了这个意思。在家乡，有的地方隔着深沟，可以面对面说话。可要是想在一起拉拉手，就要走上十几里、几十里路了。大家都笑了出来。
姑娘们的神情总算是放松下来。听说她们在车上已经吃过午饭，李角就带着她们走出了候车室。朝威斯纳厂的方向，沿公路走下去。
为了表明老同学的关系，李角主动替凌山芝背起了她的大背包。路上，看到大家渴了，还主动请大家每人喝了杯当地的凉茶，一元钱一杯。大家都说一股药味很难喝，却也都喝光了。李角和凌山芝走在最后，两个人也谈了一路。
到了威斯纳厂以后，李角帮助她们办好了所有手续，找到宿舍，安排好铺位，就像和凌山芝关系很好的老同学一样尽职尽责。总算是可以离开了，可那帮姑娘怎么都不肯让他走。非要让他留下来吃完饭。这些姑娘一旦感到踏实下来，对李角的由衷感激之情就显现出来。
陕北姑娘的那份大胆、热情和真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得了的。她们有的问李角有没有对象。有的干脆直接要和李角处“朋友”。
李角从小和人交往就少，特别是女孩子，更是很少接触。一般相处，他凭着本性还能正常应对，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知所措。
不大一会儿工夫，李角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可他戴着帽子又不敢摘。倒是凌山芝看到他万分窘迫的样子，赶紧喝止大家，说李角还有事情，得赶紧走，由自己去送送老同学。说完，拉着李角往出走。
就听背后有一个姑娘喊道：“山芝，我看你就不像是个打工的，是专门来下海会情郎的吧？这么好的后生，我可要和你竞争了！”
后面一片笑声，还一块儿唱起了《赶牲灵》：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
啊呀带上了那个铃儿呦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叭呦，朝南得的那个哟，
啊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呦噢，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呦，你招一招的那个手，
啊呀你不是我那哥哥呦噢，走你的那个路。”
凌山芝拉着李角匆匆走出厂区大门。站在大门外，凌山芝赶紧拿出纸巾，一边给李角递过去，一边就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嘴里还埋怨道：“流了那么多汗，也不知道摘帽子，你傻不傻。看来真让那帮发骚的小母鸡吓坏了。”
李角不想让人摘帽子，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可这次他猝不及防，帽子就被人摘了下来，只好装作不介意的样子，用纸巾擦脸和额头上的汗。
只见凌山芝错愕神情一闪即逝，似乎看到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看，又掏出纸巾，低下头专注地替李角擦帽子里沿的汗水。
只听她嘴里还歉然说道：“别听那帮小母鸡胡说八道。她们从米脂出来，又是长途汽车，又是火车，整整走了三天，现在总算到了目的地，心里踏实了，就要发泄发泄。”
“没事，看到大家很高兴，我也很开心。”
凌山芝擦好帽子，很自然地替李角戴到头上，瞬间那脸上却闪出一丝小女儿的扭捏与羞涩。又琢磨了一下，她恢复了大方爽快的样子。
只见她从衣兜里拿出了一百元钱，面带郑重与诚恳说道：“真的谢谢你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不过请大家喝的凉茶，不该让你掏钱。你就把这个钱收下吧。”
李角见此，就像受辱般脸色一变。他说道：“那是我给我的那些乡亲姐妹的！她们万里迢迢，来这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为父母贴补养家，替兄弟积蓄彩礼，给自己置办嫁妆，她们真的不容易！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你喝的那杯凉茶的一元钱给我吧。”
凌山芝伸出去的拿着一百元钱的手僵在那里，很是难堪，既为李角的话所感染，又有些不服气，眼睛里浸满泪水，半天说道：“现在我没有一元钱的零钱，回头有了一定还给你！”
看到凌山芝那样子，李角心软下来，一看这姑娘就是个倔强不认输的主儿。心里暗暗叹息，态度和缓地对她说：“路上我们谈了很多。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志向的姑娘，也相信你能克服困难，坚持下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但是你的生活阅历十分有限，性格也过于单纯。可能会遇到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各种难题。所以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千万不要依靠别人。保护好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
说得李角自己都觉得很有深度，颇为自我感动。可却见凌山芝嫣然一笑，原来浸在眼里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她显出很诚恳的样子说道：“你说的话，怎么跟我太爷爷说的一模一样？不过这一定是你自己亲身感悟到的，不像我太爷爷，一辈子呆在山沟里，他说的我就不愿意听。你说的……我愿意听，还会认真考虑的。”
李角又交代说：“这几天还好过，最难过的是七八天以后，都会非常想家，男的会焦躁发脾气，女的会又哭又闹，相信你一定能挺过来，过了一个月就好了。那我就走了。”
凌山芝抬起头看着他，好像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半天幽幽说道：“真的谢谢你了！有时间你要过来，看看我们这些你的乡亲姐妹。”
这样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李角也没有特别当回事儿，差不多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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