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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琴不响,琴技无法发挥出来,小柯脸色大变。
近千年的沧海桑田,唯独此琴,一直与她相守相伴。
近千年的相守相伴,她已将它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它的漆掉了,她会立即为其补上;它的弦松了,她会立即将之调好;它的材质要朽坏了,她会用自己的鲜血,令它的材质变得稳固起来……
不离不弃,相为守护,悲喜同心,寂寞共舞。小柯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哑了,竟弹不出一丝声响。
琴哑了,小柯的心沉了下去。
“呱——”、“呱——”、“呱——”凄叫的鸦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鸦鸣声由凄惨转为凶戾,然后满天的乌鸦,密密麻麻,向她聚拢过来。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正常情况下,小柯有一百种方法对付此危局。
可是,这发生在对方的领域里——领域内的一切法则,均由对方制定。
她想退后,却发现后面是万丈深渊;她想前进,却发现前方遍布荆棘;她想冲天而起,更不可能,因为满天都是乌鸦,飞上去,只会让自己成为更显眼的靶子——一百种方法,全都无法施展。
生路尽断,领域内,天地之间,充斥着末日的绝望。
“盛宴、篝火、魅惑的歌声,让我的生命在那古老的预言中陨落吧!”
小柯低声吟着,拔下头上的玉钗,插入自己心脏,然后坐在了地上,身上腾起了熊熊的火焰,她在火焰的焚烧中唱起了古老而多情的歌谣。
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到地上,向四周蔓延。在鲜血流过的地方,幻化出丰盛的宴席,酒菜飘香,令人垂涎。
火焰在她的身上熊熊燃烧,仿佛她的身体,就是那枯枝败叶,燃烧只为贡献生命最后的余热,温暖别人。
歌声从她喉里唱出,优美而恬静,荡漾远空,充满了妖性的魅惑,任谁听了,都会有向她走来的冲动。
——这,是小柯的领域,名为:不可救赎之领域。
............
不可救赎之领域,它的名字,来源于一个流传于妖界的古老传说。
传说,一位好不容易修成人形的狐仙,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注定日后会遭遇天谴,难以自救。她自觉性命难保,于是去求助于一位圣人,在圣人面前苦苦哀求。圣人念她修行不易,又诚心悔过,遂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圣人预言,在她遭受天谴的前一夜,会有一位伟大的神明,路经她居住的森林,届时,只要她诚心忏悔,即可获救赎。
这位狐仙在森林中等待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等来这位神明。
终于有一天,这位神明出现了。
但不幸的是,狐仙在看到这位年轻神明的第一眼时,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以至于她连圣人的预言也忘记了。
傍晚,她在林中收集落叶,燃起篝火,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并且唱起了魅惑的歌声,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那位路过的神明挽留下来,成全自己心中的爱恋。
然而,神明并未因为她那温暖的篝火、美味的盛宴、魅惑的歌声而停下赶路的脚步。
当爱已成绝望,她骤然记起圣人的预言,追悔莫及。可是,神明的身影已消失在森林里,她获得救赎的机会已然错过。
第二天,暴雨骤至,电闪雷鸣,天谴降临,她死在雷电中。
这个传说,在妖界广为流传。
妖类的父辈每讲起这个传说时,都会告诫自己的子女,修仙途中,不可妄动情心,否则,将万劫不复。
小柯身为妖类一员,而且同为狐仙,她自然在很早以前就听过这个传说。只是和其他妖类不同的是,其他妖类听了这个传说后,都会内心警惧,慎独修身,可是她呢?她听了这个传说后,却坠入迷惘,感伤并且迷醉着,因为那个时候,她已沦陷在感情的旋涡里了。
早在她还是一只幼狐的时候,她那颗小小的心灵,就因为感情而悸动过。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是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时候,她一家子被猎人捕获,拿到集市上去卖。
她和父亲、母亲均被关在铁笼子里,没有了自由,命在旦夕。
在集市里,她亲眼目睹,活鱼被从水里面捞出来,一刀拍死,然后浑身的鳞片被刮得哗哗直落;青蛇被斩断头颅,然后就有人将嘴凑到它的断脖上,吸血而食;猴子更惨,四肢被捆,然后头盖骨被掀开,可怕的人类拿着勺子,直接从它的头部里,取出脑浆来……
这些恐怖而血腥的场面,令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她躲进母亲的怀里,哭泣不已。而她的父母也知身陷囹圄,难有活命的机会,均哀鸣不断。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声音。
“大叔,这三只狐狸多少钱?”稚嫩的童声响起。
她在母亲的怀里回过头来,看到笼子外面站着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皮肤白嫩,双目灵秀,正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们,向那个捕获他们的猎人问道。
“小鬼,你是要买它们吗?呵呵,让你父母来买吧!”猎人笑着对男孩道。
“大叔,我叫阿强,你就将它们卖给我吧!我这里有钱。”男孩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了几枚铜钱递给猎人。
猎人笑了。男孩手中那几枚铜钱,也就只够买几个包子而已。
“阿强,你的钱太少了。”猎人笑道。
阿强于是翻遍了全部的口袋,最后又翻出几枚铜钱来,他将这些翻出来的铜钱全都递给猎人,“大叔,我身上的钱只有这么多了,你就发发慈悲,将它们卖给我吧。”
“呵呵,小家伙,钱还是太少了。这样吧,我最多只能将笼子里那只最小的亏本卖给你,如何?”猎人笑道。猎人看这男孩挺可爱,就当送他个宠物吧,反正小狐狸的皮毛卖不了多少钱。
“好吧。”阿强很无奈,他知道自己钱太少,猎人能将那只小狐狸卖给他,已十分难得了。
猎人要了阿强的钱,将她从笼子里提了出来,交给阿强。
她吓得又哭又闹,她的父母亲也在笼子里流泪呼叫。不过,她的父母虽然不舍得她离开,但还是劝慰她不要哭闹,劝她好好地跟着阿强玩耍,这样或许将来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可是,她哪里肯依,她舍不得父母,她从阿强的怀里跳出来,跑到笼子边,围着铁笼打转,哭闹着,不肯离去。
她的父母在笼中,也是哀鸣不已。
这场面,有感触的人,都会落泪的。
阿强此时已经两眼泛红,落下泪来。他抹了一把眼泪,对猎人道:“大叔,小狐狸先放你这里,你等着,我去找更多的钱来,我一定要将这三只狐狸买下来,你千万不能卖给别人噢。”
“好。你去吧。”猎人不以为然地说着,又将她提起,放回了笼子里。
阿强两眼是泪地望着笼中的她,说道:“小狐狸,不哭,你放心,我一定将你们一家子一起救出来。”说罢,他便转身,跑步离开了。
阿强离开不久后就返回,肩上背着一个大袋子。他来到猎人面前,将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倒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布娃娃来。
“大叔,这是我最喜欢的布娃娃,都给你,把这三只狐狸卖给我,好不好?”阿强对猎人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痛。要将自己那么喜爱的布娃娃给别人,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猎人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居然搬来那么多布娃娃来换那三只狐狸。这些布娃娃中,不乏一些高级货,价钱也确实抵得上三只狐狸的价格。猎人欣然答应了。
不过,这个猎人很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男孩为什么要用那么多心爱的布娃娃换这三只狐狸,于是便问:“阿强,你为什么要买这三只狐狸呢?”
“你看他们一家子多可怜啊,我要救他们。”阿强天真地说道。
猎人笑着点了点头,看来阿强的父母是大善人,所以才教出这么有爱心的孩子来。猎人与阿强交易了。
阿强带着三只狐狸回到家中,将它们放养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
阿强出身于一个富商家庭,家中门庭宽广,后花园假山池沼、绿树红花,造景十分美观别致。
从那一天开始,她们一家子就生活在阿强家的后花园里了。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飞鸟以及小兽,这些飞鸟小兽,大半是阿强及其父母从外面或捡或买回来的。
阿强一家人,都是善人,从不轻易杀生。特别是阿强,他天生吃素,最爱与后花园里的飞鸟、小兽们玩耍了,他给后花园里的每只飞鸟、每只小兽都取了一个名字,小柯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他给她取的。
那里的飞鸟和小兽都喜欢与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玩耍,她也不例外。那时候她最调皮了,不仅在后花园玩耍,还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里,将房间里的被褥、书籍弄得乱成一团。
他每一次都不厌其烦地整理房间,最后,他还特意在房间里添置了一间小房子,让她来的时候可以寄住在里面。
就这样,她和他玩得很熟,也很亲昵,他大多时候都愿意抱着她出门玩耍,买各种各样好吃的糖果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布娃娃。
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不知不觉,她已经与他亲昵到不能相离的地步。
可是,苍天不开眼,世道不太平,阿强一家遭了强盗。
强盗在夜里闯进阿强家中,杀人抢掠,阿强一家数十口人全部遇难。强盗离开时,还放了一把火,将阿强家的府第烧成了灰烬。
那个时候,小柯和众多飞鸟、小兽因为惧怕大火,都逃到了府外。
后来,大火被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扑灭。附近的村民都很感激阿强一家平时对他们的照顾,他们凑钱买了数十口棺材,将阿强一家人的尸骨埋葬了。
那些蒙受过阿强一家人恩惠的飞鸟、小兽们都徘徊在阿强一家人的墓地附近,不愿离去。小柯与阿强感情最深,更是伤心难过,她终日出没在阿强的坟墓附近,从此失去了快乐。
后来时间久了,小兽、飞鸟们,死的死、散的散,那片坟茔也长满了荒草,她和父母离开了那里,不久之后,得遇仙缘,走上了修仙之路。
修仙之路,是寂寞而辛苦的,她咬牙坚持,渴望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在轮回的人世中,再次遇到阿强。
自修成人形以来,她已在这人世间经历了数十个人世的轮回,每一个人世轮回时,她都会下山,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阿强转世的身影,然而,每一次,都没能找到……
小柯觉得自己就和古老传说中的那位仙狐一样,都在一年复一年地等待着命中的那位命神出现,也许,在她的命神出现时,注定大劫将至,但是她已经沉陷在自己内心的爱恋里,难以自拔。
感伤于古老传说中的那位仙狐,也感伤于自己的痴心爱恋,也许因为那一份爱恋,她注定万劫不复,可是她已不想回头。为此,在修到领域境界时,她创出了这个不可救赎之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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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救赎之领域内,小柯燃烧生命,纵情放歌。
她要用自己生命的全部力量,向猛禽的恶魔领域,发起最强烈的反抗。
血在流,火在烧,魅惑的歌声在凄惨世界中不绝如缕。
碧玉湖对面,密林中,微雨蒙蒙。
猛禽撑着雨伞,站在距离小柯七八丈远的地方,他嘴角那邪恶、歹毒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眼里升腾起了迷惘之色——在那魅惑的歌声中迷惘。
因为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美人,对他来说,那个美人,就是天上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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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她是青楼中卖笑的女子,而他呢?更惨,他那个时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乞丐。
当乞丐的日子,当然不好过,特别是像他这样相貌极丑的人去乞讨,别人都会像躲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所以,他基本上没从别人手里讨到过什么食物。肚饿难忍,没办法,他只好躲在城隍庙附近,等到天黑的时候,就偷偷钻进庙里,盗用神龛上的供品。
遇着年景不好的时候,前来城隍庙上香的人少了,他往往几天都吃不上一口食。这个时候,他就会去城外的乱坟冈——年景不好的时候,死人会多起来,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被送到乱坟冈埋葬。
一旦有新坟立起,新坟的前面,十有七八,都会摆上一些冷食冷菜,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无异于山珍海味。每一次,在看到祭奠死者的人走后,他就立即从草丛中钻出来,拿走那些祭奠死人的食物,吃得不亦乐乎。
日子,就在这种落魄、窘困的生活中,一天天过去了。那个时候,他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间青楼外面,看见了她。
那时候,已是寒冬腊月,雪大如席,风冽如刀,有家的人都会团聚在暖炉周围,享受天伦之乐。只有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才会还流浪在街头,为一顿饭的着落而心慌着。
穿着单薄的破衣,他已饿了四天。
饥寒交迫,他无力地倒在一间青楼的外面,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只要在这风雪中呆上一夜,他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就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她的琴声。
她就在青楼上,弹弦而歌。凄凉而寂寞的歌声,一下子勾起了他心中的伤感,他哭了。哭别人有家,他却没有;哭别人美味佳肴地吃着,他却饥肠辘辘;哭别人可以穿漂亮、温暖的衣服,而他一年到头,只能穿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单衣……
他哭得很伤心,也很大声。
就在这时,楼里的弦歌止歇了,“吱呀”一声,青楼的大门打开,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岁暮天冷,百业凋零,就连青楼这样平时热闹的地方,也变得门可罗雀。
她从大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四个馒头。
“小乞丐,干吗哭得那么伤心?是饿了吧?姐姐给你馒头吃,别哭了,赶紧找个地方避雪去吧,不然会冻坏的。明天如果找不到吃的,还来这里吧,姐姐送馒头给你吃。”她说着,将馒头塞进了他手里。
他擦了一把眼泪,感激地望着她。
这是他行乞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将食物馈赠给他,而且还是在他最需要食物的时候。
“看你这件衣服,也破得太不像样了!罢了,姐姐这件棉衣也归你了。”她说着,将自己身上披的棉衣也解了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嫣然一笑,就转身进去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在青楼大门里消失,然后青楼大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觉得,她美得就像是庙里的观世音菩萨一样。
四个馒头,一件棉衣,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馈赠啊!他披着那件还残留有她体温的棉衣,吃着那四个热腾腾的馒头,感觉心里好温暧,真的好温暖。
那个冬季,他每天傍晚来到那间青楼门前,她都会从里面走出来,塞给他几个馒头。
每一次,他都仔细地看着她的模样,他觉得她真的长得好美,好美。
那个漫长的冬季,因为有她,而成为了他一生中最温暖、最美丽的季节。在那个季节里,他的内心开始萌生出理想来。以前,他得过且过,从没想过明天会怎样,可是自从见到她后,他开始对自己的明天憧憬起来。
他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幸福地和她生活在一起!
为了这个美丽的梦想,他开始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主动寻求着能让自己获得新生的道路。可是,像他这样相貌奇丑的人,走到哪里,人皆唾弃,要想融入社会,获得机会,谈何容易。
他处处碰壁,就算是想到码头上当一名搬运工,别人也嫌他身体弱小而不要他。
这让他本就弱小的心灵倍受伤害,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仇视社会。
就在他屡屡受挫,心灰意冷的时候,他遇到了那个改变了他这辈子命运的人——唐风。
他当时遇见唐风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唐门三杰之一。
“小乞丐,我看你活着也没有什么希望,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怎么样?”唐风当时是这样问他的。
“什么交易?”
“交易的内容就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而你这条命,以后就归我了,以后无论我要你做什么,哪怕我叫你去死,你都要乖乖地服从。”
他没有犹豫,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他当即就向唐风提出了自己的愿望——他希望唐风能够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将青楼里的她赎出来。
唐风爽快地答应了他,然后就真的给了他一笔钱。
他带着这笔钱去青楼找她。
在那所青楼里,他第一次面对面倾听她的琴声,倾听她的故事,这令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他付了钱,她按惯例,想将自己的身子也给他,可是他拒绝了。
也许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但是在他眼中,她却圣洁得像天上的仙女。在她的面前,他除了自惭形秽还是自惭形秽,他不愿用自己肮脏的双手去沾污、去亵渎她的身体。
那一夜,他们就这样相对而坐,说不出的温馨与幸福。
第二天清晨,临离开前,他在她和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替她赎身,并且将那些剩余下来足够购置一间大房子的钱,全都给了她。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狂奔着离开,任她在他身后怎么呼喊,他都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在他而言,心愿已了,从今以后,他的命再不属于自己。
离开她后,他就跟着唐风,告别那座城,从此开始了血腥、黑暗的新生活。
............
“小桃红。”猛禽眼神迷惘,嘴里低声地呢喃着,这时候,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柔。
小桃红正是她的名字。
他当时替她赎身、离开那座城时,才十五岁年纪,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没想到这段尘封的记忆,竟在小柯那充满魅惑的歌声中重启了。
血流不断,火烧不绝,歌声变得越发地魅惑多情。
那些漫天乱飞的乌鸦,原本是要冲向小柯、将小柯啄得血肉不剩的,不过,小柯的身体燃烧起来后,它们不敢靠近,它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小柯鲜血幻化出的盛宴上。
盛宴上的食物,在人类的眼里,是一碟碟精致的小菜,但在鸦类的眼里,却是一具具腐尸,令它们食欲大动。
它们争先恐后,从天空中飞下来,啄食盛宴上的腐尸。
一时之间,在小柯的身体四周,群鸦争食,场面十分血腥。
小柯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不过,她还是歌唱不止,血流不绝。
食饱的一批乌鸦飞上天空,立时就有一批还没有吃到东西的乌鸦飞下来,继续啄食盛宴上的腐尸。
只要小柯的鲜血还在流淌,那些盛宴上的腐尸吃完了就会再生,引来一批批的乌鸦。
恶魔领域中,绝大部分乌鸦均吃了盛宴中的腐尸,它们飞在半空中,发出兴奋的鸣叫声,只是这兴奋的鸣叫声,听起来,还是那么的凄惨。
小柯的鲜血终于流尽了。
血已流尽,小柯支撑领域的精神力,达到了崩溃的极限。
小柯闭口,歌声骤止,她燃烧着火焰的玉手伸出,在焦尾琴上用力一弹,奏响生命的最强音!
“砰!”一根琴弦崩断,发出小柯生命的最强音。
这生命的最强音一发出,瞬间充斥天地。
小柯在奏出这生命的最强音后,身上火焰“呼”地暴涨,然后瞬间缩小,直至消失,她在恶魔领域中的身体化为灰烬,彻底死亡。
那些曾经啄食过盛宴腐尸的乌鸦,在听到这声生命绝响后,全都惨鸣起来,它们的身子同时爆出灼目的火焰,在半空中烧成灰烬,灰烬在空中飘散。
只有少部分乌鸦,因为没有吃到盛宴腐尸,得以幸存下来。不过,虽然它们得以幸存,也是被身边同伴的突然焚化吓得四处乱飞,惊鸣不断。
在绝大部分乌鸦被焚成灰烬的刹那,站于碧玉湖对面密林中的猛禽,骤然闷哼一声,身子大震,脸色苍白,他头脑一阵昏眩,嘴里喷出了两口鲜血,脚下趔趄,险些摔倒,他忙用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树干,才得以站稳身子。
看来,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在他对面的小柯,已经死了。
她七窍流血,倒伏在地,那把焦尾琴倒在她身侧,上面的弦已断了一根。
她的身体,明明在恶魔领域中已经变成了灰烬,可为什么在现实中却仍存在?这是因为,刚才两人的领域大战,是以神识的方式进行的。
至于琴弦之所以在现实中也崩断了,那是因为,小柯是以现实照进神识的方式,奏响了生命的最强音。也就是说,那一声生命的绝响,她是在现实中完成的。
战斗到现在,他们两人始终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从来没有身体接触过,那些领域中的种种具象,只映照在两人的心头,并不反映在现实中。如果有外人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出他们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战,只看到他们两人对峙一阵子后,然后是一死一重伤,非常奇怪。
“没想到,我制人先机,居然还被你的领域反击重伤了。”猛禽擦去嘴边的鲜血,喘着粗气,脸色阴沉地自语道,“幸好,你还是被我杀死了。”
言罢,猛禽转过身,正想离开。
突然,他前行的脚步一定,身子一僵,霍然转过身来,惊愕地望着小柯,如见鬼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猛禽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对吗?”原本已经身死的小柯,竟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那些流溢于体外的鲜血,竟回流进身体内,她的样子,也从七窍流血的惨状恢复到之前未曾战斗的样子,还是那么的美,遇雪尤清,经霜尤艳。
“你是人是鬼?为什么会死而复活?”猛禽确信,在刚才的领域战斗中,自己已经将敌人彻底灭杀,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本应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居然就复活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
难怪连他这样的武林高手,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纵横江湖那么多年,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是能够死而复生的。
“你相信吗?就算你再杀死我一次,我还能够复活。”小柯寒声说道。然后她不等对方回答,一手抓过焦尾琴,玉手飞弹。
“铮——”琴弦传出金铁交鸣的杀伐之音。
猛禽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重击了一下,魂惊魄动。
“刚才被你偷袭得手,现在,就让我们正大光明地大战一场,也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小柯说着,双指连连弹拨,琴声急响。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声,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用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这段文字来形容小柯现在的琴声,倒也贴切。
琴声急响,猛禽皱了皱眉头——奇怪,敌人在弹琴时居然没有加持真气,以音伤人。
猛禽本以为小柯要在弹拨中加持真气,打出伤人无形的绝技,所以他手握腰间的短刀,凝视小柯手中的焦尾琴。可是,奇怪的是,小柯竟没有将真气加持在弹拨中。
正当猛禽皱眉不解时,他突然心有警惧,向左边一瞥,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在距离猛禽左边不到四丈距离的地方,竟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着身,站在那里,他身着灰色短袄,虎背熊腰,身材矮胖,样子看起来十分粗鄙。
“你,你是谁?”猛禽本能地拔出了腰中的短刀,警惕地问道。眼前这个背影,给他十分熟悉的感觉,他在看到这个背影时,心里面就不禁涌起一股疯狂的恨意,这恨意中,还带着非常浓烈的恐惧。
“小野种,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你的父亲。”那个人转过身来,一脸的横肉上还挂着凶狠的笑容,他踏着大步,向猛禽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是你?你不要过来!”猛禽竟害怕地大吼起来,连退了四五步。
他害怕这个人,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将恐惧植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人,正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名叫黄元庆,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一个粗鄙的山野村夫。他对待自己儿子,从不关爱,从不照顾,有的只是永无休止的暴虐。这些,在猛禽幼年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抚平的创伤。
从记事起,猛禽就记得自己大多时候都被这位父亲关在地窑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黄元庆打他,常用皮鞭在他身上留下累累伤痕;黄元庆骂他,骂他的时候,常常会连带他的母亲一起骂——骂他是小野种,骂他的母亲是臭婊子;黄元庆还让他饿肚子,往往一连三四天都不给他一点饭吃,饿得他有一次只能在地窑中捉老鼠吃,整日以泪洗面。
至于他的母亲是谁,他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他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却对自己的母亲有着浓烈的恨意,因为自己遭受父亲如此虐待,母亲脱不了干系。
那个时候,他听附近的村民说,他母亲行为不端,与外面的男人乱搞,结果就生下了他这个野种。他出生不久,这位母亲又抛下他,与野男人跑了,而且跑的时候,还将家里的所有钱财卷走了。于是,他便成了寄养在父亲家里的一个小野种。
所以他才屡屡遭受父亲虐待。或许,父亲将对妻子及那个野男人的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时候,他最害怕的人,就是这个父亲。也许正是在父亲的虐待中成长,所以他的相貌才变得奇丑无比。
“小野种,你敢再乱动,我就将你关进地窑里,饿你三天。”黄元庆威胁着一步步走向猛禽,并举起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打在了猛禽的身上。
热辣辣的刺痛,让他心底的愤怒彻底爆发了。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猛禽怒恨得浑身发抖。
“怎么,你这小野种想造反吗?”黄元庆狂笑着,举起皮鞭又打向猛禽。
只是,这一次,猛禽一把抓住黄元庆手中的皮鞭,夺了过来,然后用刀将这皮鞭斩成千段。
“小野种,养不家的白眼狼,和你娘那婊子一样,老子揍死你。”黄元庆扑过来,对着猛禽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猛禽怒恨交加,一把揪住黄元庆的衣襟,“是你逼我的!”他狂吼一声,一脚踢飞了黄元庆。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将这个父亲踢飞,哪怕这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也让他的心里不好受,毕竟这个父亲在虐待他的同时,也养育了他。所以,他内心备受良知拷问,心在滴血,情绪起伏,难以平静。
“猛禽,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时候,一个声音在猛禽的身后响起。
猛禽大惊,霍然回身,看到他身后四五丈外,坐着一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是唐门家主唐风。
“主人。”猛禽躬身道。
“你的行动又失败了!”唐风冷声道。
“对不起,主人。”猛禽惭愧地低下头。
“哼,像你这样失败的人,我要你何用?你自裁吧。”唐风的声音冷得像冰。
“自裁?”猛禽愕然抬头。
“对,自裁!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你难道要违抗吗?”唐风无情地道。
猛禽一阵心寒。他记起了二十多年前他与唐风做的那个交易。他双手发抖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准备插入自己的肚子里——这是男人的承诺,为了遵守诺言,他必须自裁。
他举刀,正准备自裁,就在这时,“轰隆”一声爆炸,一股浩大无匹的气势自玄冰阁方向传来,风云为之变色。虽然距离玄冰阁较远,但猛禽依然被这股气势震得浑身真气为之一窒。
小柯也被这股庞大无匹的气势震得心头一惊。心头一惊,指尖上的琴响便乱了,她营造出来的镜像领域,瞬间告破。
那个纠缠猛禽的黄元庆与唐风,瞬时化成梦幻泡影,彻底消失。猛禽心头一醒,才知道自己刚才所见的黄元庆、唐风,并非真实,一切不过是内心阴影投射在现实中的幻象罢了。
刚才自己心乱,难以自持,险些就自裁了,当真险之又险。猛禽一阵后怕,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心境也乱成一片,肯定不是小柯的对手,于是当机立断,当即腾身飞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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