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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客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无论前世今生，他都始终觉得：从来就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不敢相信希望的人生。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已陷入了绝望。
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另一边是为自己流过血的好兄弟——一边，是另一边杀父仇人。
从掌心传来的痛，依旧那般深切，但萧客脸上的痛意，却并不为此，只为心伤。
“萧兄弟，这不干你的事，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们兄弟的复仇。”
易风的话在他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易风易云将刀从萧客的手掌中缓缓抽出。
萧客垂下的脸在痛苦地抽搐。
但他的脚步却似已经扎根在土地上。
“我不同意！”萧客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易风易云冷峻的脸，“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战了。”易风脸色不变，缓缓向后屈臂拉刀。
“我也不想跟你们战。”
“那你想怎么样？”易云寒声道。
“我想……你们肯定是误会了，何不坐下来谈谈，好化干戈为玉帛。”萧客硬着头皮说。
“没有什么误会！”
萧客苦笑——他知道，他的这番话，易风两兄弟一定不同意，可是，他没有想到，首先出声反驳的，居然会是胡老刀——于是，他便只能苦笑。
“臭小子，我当年欠下的债，也到了该还的时候。”胡老刀的声音忽然变得又跟以前一样，一样的自然，一样的从容。
“你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死亡也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为了他的那句话，我喝了三杯‘君莫笑’，醉了……二十年。现在，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说罢，胡月寒从萧客身后绕了出来，笔直地站在萧客身前。
萧客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望着他笔直的身躯立在两把钢刀之前——就在刚才胡月寒从容地说到“醉了”的时候，自己已被他迅如疾风地点上了十八处大穴。
胡月寒深深地望着对面两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忽然微笑道：“我能选择不在这儿死吗？我不想让萧客见到。”
易风易云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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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奇险，山风猛烈。
此处离被点穴的萧客已有三里之余，即便是三人生死厮杀，所造成的声音也只会被山风撕碎，而不可能传到萧客的耳中。
“胡月寒，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易云本不应该喘息的，可是刚断的胫骨却让他在跋涉了三里的山路后忍无可忍。
“你说。”胡月寒的声音依旧从容。
“当年，你从悬崖上跳下去后，为何会平安无事？”
“我想，以你们现在的实力，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可是，在你跳下去的狼窟之中，第二天就出现了一具新鲜的白骨，这事你如何解释？”易风冷然道。
胡月寒紧锁双眉，解释道：“那有可能是有人意外掉下去了，也可能是因为狼群把尸体拖回了巢穴食用。”
易云冷哼一声：“好漂亮的解释！”
“无论你信不信，我所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易风虎目直直地向胡月寒的眼睛刺去，半响后，收回眼光：“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好了，大哥，我们速战速决吧，免得夜长梦多。”
易云知道男人如果要决斗，是不能多说话的，既然他的疑惑已经得到了解释，那么他就不会再浪费时间。
“胡月寒，我敬你是条汉子，这把刀，你拿着！”易风手一抖，刀尖便指向自己，刀把儿伸向了胡月寒。
胡月寒缓缓伸出手，接过钢刀，一边看着寒光凛冽的刀锋，一边喃喃自语道：“你和他简直就一模一样，都不肯杀手无寸铁的人。”
“他是谁？”易云劈出一半的刀硬生生地在空中愣住。
“他？”胡月寒微笑，“他就是你爹啊。”
原本在心里埋怨易云将空门大露的易风也愣住了。
就他楞住的一刹那，胡月寒出刀了！
刀光只有一闪。
看到这一闪，易风易云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这一刀，自己绝对接不住！
幸运的是，这一刀并不需要自己接住。
刀光如电闪，瞬间划破夜幕，击向了三丈外的灌木丛。
灌木丛中，一条人影在刀光临近的刹那之间爆射而出。
璀璨的星光之下，易风易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条瘦小的身影——除了萧客，还能有谁？
萧客凌风直上，狂风刮过凌乱的鬓发，卷过猎猎的衣襟，只有一双眼睛在狂风中深邃依旧。
蓦地，深邃的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狂风，再卷！
萧客在狂风中，倏然飞向悬崖。
悬崖之上，易风易云猛地回头——身旁的胡月寒已消失不见。
就在他们回头的刹那间，萧客已穿过了他们的视线。
狂风顿时迷离了两人的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萧客的身影也不见了。
“大哥，绝不能让胡月寒逃掉！”易云喝道。
易风瞪了他一眼，转身冲下悬崖。
易云稳住呼吸，俯下身，静静地趴在悬崖边上，努力地聆听着从空气中传来的每一道声音——山风的咆哮声、枝叶的簌簌声、不绝的蝉鸣声、偶尔传来的宿鸟啼声……
“啊……”
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就在这些声音中蓦地炸响！
易云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知道，这是萧老弟的声音。
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何萧客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易云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再往前挪动了一点，可是入目的，除了深不见底的云雾之外，便只有不断向外突出的嶙峋怪石。
萧客此刻就垂头半蹲在一块突出的怪石之上，把流着鲜血的手心紧紧贴在胡老刀胸前的数处大穴上。
胡老刀的头顶砸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来。
在他的头顶，易风神色黯然地踏在另一块怪石之上。
“生死……有命，怪……怪不得人。”胡月寒努力抬头微笑，看向萧客，“臭小子，你……你不要伤心，你听我说。”
“你说！”萧客的脸色因为不断输出的真气而苍白。
“你……知道‘醉天府’吗？”胡老刀的呼吸渐渐急促。
萧客点头。
“二十年前，我夺到……一面醉天府……的……的镜子，我把它……藏回了醉天府，没有人……知道。这次……血盟要找齐四面镜子，在七月十四……那天，开启……一个秘境。于是，血盟分队……就准备……准备把我擒回血盟总部，让……催眠师……来拷问我。你记得，要去醉天府，去把……去把那面镜子拿到手……咳咳咳。”胡老刀开始咳嗽起来，原本因回光返照而变得通红的脸渐渐泛白。
“臭老头，你别说话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萧客掌心透出的真气更加汹涌。
胡老刀苍白地笑了笑：“醉天府中，还有一个……更小的洞府，里面……有仙药，说不定，能够让你的右臂……再长出来……”
“别废话，臭老头，哥只要你活着！”萧客怒吼。
怒吼之后，臭老头果然不再废话了——他已经永远都不能说话了。
萧客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消失。
他的真气已经用尽。
他的身子开始在猛烈的山风中摇曳。
脚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萧老弟，当心啊！”易风出声提醒道。
萧客缓缓抬起头，将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对着他。
易风心中一寒。
“萧老弟，你刚才不是被点中穴道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跟来了？”易风抽了抽脸皮，想使自己笑得更温暖一些，却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怎样去笑。
“我的右臂之所以会断，就是因为自己的穴道被人点住。”萧客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易风连脸皮都抽动不了了。
“易大哥，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两次被点穴，就分别失去了一条手臂、一个亲人。”
萧客的声音一点都不好笑——只让易风感觉到彻骨的冷！
“哈哈，我居然还叫你‘易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犯贱！”萧客仰天长笑，稚嫩的童音在狂猛的山风中竟有些悲壮。
易风沉默了。
笑声一顿，萧客霍然伸出食指，指着他，喝道：“易风，你给我听着！从此时，从此地，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从此路人！”
山风仍旧猛烈，其声呜然，如泣如诉，令人闻之戚然，却不知，是谁家的幽灵，在叹惋天地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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