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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山坡上，密林中，荒草间——在那些极难发觉的黑暗角落里，一道道身影恍若鬼魅，悄然无息，向上飞掠而去。
最前面的一道身影，看上去明显要瘦小的多，可身形之灵巧敏捷，却远非其他人可比。
萧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倏忽潜行间，却连最细微的角落都不肯放过。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乌鹞寨的边缘，要格外注意有没有陷井之类的机关，更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番蜕变的萧客，已经知道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已经格外小心的萧客确信他们这一群人没有弄出丝毫声响，因此，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当他从茂密的枝叶间观望二十丈外乌鹞寨的大门时，才会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乌鹞寨寨门大开，上方的屋檐下，挂着数十盏明亮的大红灯笼，灯火通明，照得寨门前亮如白昼。寨门前，百余名精壮的大汉排成四列，一个个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隐然有雄师风范。
不过，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却让他们的雄师风范掉价掉成了渣——百余名威武的大汉本应握着刀剑的手中端着圆圆的木盘，木盘里是种类繁多的水果：有晶莹剔透的葡萄，绿意盎然的鸭梨，切成块的鲜红欲滴的西瓜……
更掉价的是却是一个字。
百名大汉的前方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老人，老人身着锦花大袍，嘴角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左手风轻云淡地捋着花白的长须，右手举着一杆旗——白旗。白旗上就龙飞凤舞地写着这个字：“降！”
“于叔，你怎么看？”萧客回首望向于楚阁，轻轻说道。
眼前这事毕竟太过怪异，而于楚阁好歹是条老江湖，懂的道儿要比自己多得多。
于楚阁皱眉思索一会儿，轻声答道：“萧当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挑一些好手，出去和他们交涉，让其他人暗中转移，包抄他们。”
“好！”萧客点点头，“于叔，有劳了。”
于楚阁点了点头，转过身，开始安排人手去了。
半柱香不到，于楚阁已挑出七十三名好手。他踮着脚走回来，朝萧客点了点头。
萧客转过头，一双深邃的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山寨门前，小腿缓缓曲起，曲至极致，陡然一直，人如离弦之箭，猛地自繁枝茂叶中射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
“唰唰唰……”一阵簌簌声蓦地响起，数十名身着夜行服的人猛地从林中冲出，齐刷刷地落在山寨门前的草坪上。
举着降旗的老人眼神一亮，右手微微一沉，已将旗杆立好，他双手抱拳，笑呵呵道：“欢迎石牛寨的各位兄弟大驾光临，老朽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客抬头朝于楚阁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搭话。
于楚阁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敢问老丈贵姓？”
“免贵姓吕，单名一个博字。”吕博笑得很爽朗，爽朗得止不住口，他止不住口的这句话却让萧客挑起了眉头：“请问哪位是萧客萧当家？”
萧客挑着眉，向前跨出一步，同时两眼直直地盯着吕博。
吕博已经笑不出来了。
无论如何，第一次见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人就朝着他笑，是一件很容易被误解的事。
但他笑不出来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你，你就是萧客？”风度翩翩的吕博忽然开始结巴了。
“对。”萧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暗想，如果真是有卧底通风报信的话，吕博不应该不认识自己。
“你不是有三十五岁了吗，怎么还是个小孩？”吕老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客皱起眉头：“吕老丈何出此言？”
吕博挺起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并不接过萧客的话头，反而望向于楚阁：“你们石牛寨来的英雄好汉应该不止这些吧？不知能否请他们出来，我们乌鹞寨可是整整准备了三百二十六人份量的水果。如果浪费，那就可惜了。”
于楚阁脸色一变。如果说之前他还怀疑自己寨里有内贼的话，现在他可就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除去看守寨子的人手，他们今晚参与行动的全部人手，包括萧客在内，恰好是三百二十六个人。可是，能知道如此具体的数目的，却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于楚阁的一双小眼睛朝萧客望去。
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要战，也不如光明正大地一战。
萧客点了点头。
于楚阁于是站在原地，大喊一声：“都出来吧！”
话音落下，两百多人便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浩浩荡荡地涌了出来。
吕博身后的百余名大汉不禁纷纷变了脸色。
“哈哈，于寨主果然心机过人，”吕博爽朗笑道：“若不嫌弃，还请在下和在下的兄弟们一尽地主之谊。”这番话说罢，身后大汉们方稍稍回复了脸色，好像他们真的只是邀人品果的主人。
于楚阁的一双小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他身后手无寸铁的百多名大汉，半响后，方悠悠说道：“吕老丈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若老丈不把某些事情说明白，我们只会受宠若惊，不敢造次。”笑话，平白无故请人吃东西，谁能安心？
吕博转身从水果盘里拿起一块西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含糊说道：“于寨主说的有理，不过老朽肚子有些饿了，能否让我吃饱再谈。”
于楚阁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却也只好强笑道：“自然可以。”
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夜已深，妖艳的红光下，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津津有味地咬着血红的西瓜，微凉的空气中，除却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萧客却是个例外。
他的呼吸一如既往的自然，正如他眼中的光芒。
在他眼中的光芒内，分明有一个白须老头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悄悄翻起眼珠，打量着自己。
吕博很快就将一块西瓜吃完，他擦了擦口角鲜红的西瓜汁，再次转身，把手伸向一个鸭梨。
“锵！”一声悦耳的鸣金声蓦地响起。
吕博手下的鸭梨瞬间消失。
“吕老丈，晚上吃得太饱，可是很容易发胖的哦。”一道稚嫩的童声飘渺不定地传到他的耳中。
他急忙回首一看，只见那名只有十二三岁的萧客正淡淡然地将手中的鸭梨送往嘴边，嘴边挂着一份揶揄慵的笑容。
“咔嚓”一声脆响，萧客咬了一大口梨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总该知道，我们三百多名兄弟，可不是个个都像于寨主那么有耐心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吕博老脸一沉。
萧客笑着咬了一口梨，淡然说道：“如果我要威胁你的话，刚才我的剑就会抵在你的脖子上，而不是只挑了个梨子。”
吕博老脸陡然变得通红。他刚刚竟然忘了一个问题：萧客是怎样取到梨子的？
“你、你的剑真的有那么快？”吕老头开始结巴了。
“怎么，你想试试？”萧客的脸上挂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
他真的想不到，眼前这个老头居然会木木地点起了头。
萧客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罕见的郑重。
“你想怎么试？”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吕博被这声音刺得蓦地转身，提声喝道：“来人，速速将圣石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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