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比的日子在次年三月。凌公子功力更进,我与姐姐也更上层楼。姐的寒烟功在有了目标的情况下,突破十层,超过了当年的母亲,我也练到了第九重。朱元璋一向重文轻武,薄待大将。这次不知为了什么,竟下令武比殿试考生全部入住京师客栈,费用由国库付。我们住进了京师一家百年老店同光客栈。在店房中,我们发现店房掌柜——一个年轻的黄面人也是会武的。”
“夜里,店房大堂发生了武斗。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家黑店,后来赶到才知是江湖寻仇。一大帮人围着那面似淡金的掌柜,气势汹汹。看上去,不把他撕碎了是绝不会罢手的。”
“掌柜一身水蓝长袍,十分不便,但人却很镇定。头带方帽,脚踏黑靴。其人双眉如线,两眼细长,鼻梁极高且薄。人倒是肩宽背厚,细长的五官因此而显得十分稳定。浅黄的面皮在同色的暗淡灯光下,有如天降金刚。而他的气势,也给人这种感觉。”
“他冷冷扫视一下四周的人,对所有被声音引来的邻人与店中住客致歉。并向自己店中的人示意远离险地——而这一切全是以他的一双眼来表达。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只是眼光便可带出如此丰富内容的人,我这辈子还是首见。”
“他向我们略略点点头,这时我才看见中堂大桌上的桌布已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具棺木。几个暗黑的影子,随着破窗外吹来的风,一跳一跳地有如活鬼。”
“黄面人两侧瞧瞧,双臂缓缓抱起。这时的他,再没了一分掌柜的味道,彻头彻尾的是个江湖人。他又看了一眼那露出的棺材,脸上一下温和了起来。他再不对那些黑衣人说什么,而是双臂后拉,只听‘嘶啦‘一声,接着他双手不知多了些什么东西。呯呯两声,打飞了自后偷袭的两人。再看时,他的两袍突然短了一截,原来是撕去了。以内家束湿成棍之法扫打,将身后欲下手之人击伤。”
“四外的人见两名伙伴伤了,一齐冲上。周围观战的多有武者,一见这阵势便知这些人颇有来头。几天以后还要比试,大家都不想帮场。一来大家都是江湖人,结下强仇不智。二来谁也不想别人看见自己出手,不利日后应考。因而装作回房者有之,视而不见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就是无人上前助拳。我本想上的,可凌大哥却拦住了我,说这人能独立应付。”
“刀、剑一同飞上。这人拧身而起,在刀网、剑林中穿梭。锋刃在他身边划过,每每间不容发。看得人心惊肉跳,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时,门外跃入一名同样服装的大汉。这人动作轻盈,似比围攻者功夫高出很多。少掌柜此刻双掌翻飞,前门拒虎,后门打狼。来人冲上两步,见少掌柜右肋露出空门,右腕一振,一招‘偷龙转凤‘,手中单刀直捅少掌柜的肩窝。”
“这一招很阴险。如果你躲,腰肋间或两臂也会成为空门。那时他只要拖刀下斩,真的是砍哪儿哪儿断。如只有这后来者一人倒好办,可问题是除有二人被扫落街心外,旁边牵制的还有十一人。如要分一半精力应付,非腹背受敌,手忙脚乱不可。便是换我来应付也需大费周章,何况他身无兵器?”
“就在我暗捏一把汗时,这人两肩猛地一张,内力到处,胸前的扣子纷纷飞出。一件很斯文的袍子,一下变成了武林人物常穿的大氅。袍袖飞舞间,露出里面灰蓝的装束。左手一掀,外袍里露出一把短杆枪。”
“他一手操着枪尾,以枪头扫开了最具威胁性的刀。接着刀柄反撞,敲开了自右后飞来的长剑。伸手捉住左来的枪,一引一带拨开了右面攻来的三件兵器。接着补上一掌,打飞了那人。等这可怜家伙的尸体落下,又砸倒了那三个刚站定的家伙。”
“周围余下的围攻者对望了一眼,又抢着攻上。可这次没有一个是攻向年轻掌柜,全部是攻向那露出的棺材。这下,本来从容自若的少掌柜,脸色一下就变了。一枪急标而出,手腕一翻,短枪两闪,电似地起落。两个人背涌鲜血,扑倒尘埃。”
“鲜血立时涌出,溅红了两三台桌。一时,大堂里几个赶夜路的普通客人都傻了。武林血斗,在他们来说太血腥了。但他们还没从这两人的死中恢复情绪,近一半来找事的人,都已血溅五步。”
唐青听了再也受不了了,武林争斗他并非第一次见。两军阵前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的事,他也见到过几次了。可这种可能殃及无辜的群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摇摇头,站起来打断了郑团虎的话,向塔雅行礼,要告退回房。郑团虎一皱眉正要阻止,塔雅却应了下来:“回去好好休息,咱明天还要赶路呢。”马登见了,本想对唐青说这样不好。可见师父答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可郑团虎却不管这些,急急问道:“你明天就走,不多住些时日?”
塔雅叹道:“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没家了。我父母已死,兄长虽在,却绝对投奔不得。你的事我不清楚,可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事,也该知道如今月氏的掌权者是谁。而今我是一个‘流民‘,得尽快想法安定下来,因此不能在这儿陪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安定下来,我一定来找你。可如今我已有了两名弟子,还有一个师弟、一个师侄、一个妇人要我照顾,我必须先安顿了他们才行。我如今身边银两虽丰足,可不能坐吃山空。为了他们,为了自己,也为了曾夸下的海口,我必须拼出一条路来,至不济也要安个家。”
郑团虎急急地道:“那你可有去处了?”塔雅摇摇头。郑秋哥忙道:“雅子哥,我这儿有个好去处,不知你意如何。前些年,我们刚到这里时,这儿仍然兵荒马乱。玉门关西四十里有一座金朝古寺,寺中有两尊高大金佛,一直被北元垂涎。不知是哪位高人用了什么手法,元蒙几次派人搜寻,将这寺院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找不出来。直到十年前,这两尊佛像才忽然出现,这时元蒙节节败退,已无暇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可有的人却不这样,这个有的人就是阿古克。”
“你也许不知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后来是从凌空厉那儿听来的。此人是元蒙著名人物,拜北元第一高手王保保的弟弟脱因贴木儿为师。其轻功名‘鹰翔万里‘,算得上一门绝学。后自创‘山河剑法‘,以其自制山河软剑配以轻功施展。其软剑据说十分精巧,刃可以折叠,一变而为腰间玉带。说给你们不清楚,如说给一个武林人,必可知我指的是什么——‘山河玉带‘,兵单第一百零一号。‘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真难为他,有脸使用文天祥的诗句形容自己的剑法。不过,他本人曾找上专诸岛,老岛主夫妻就是被他所杀,此事凌空厉曾亲眼目睹。但只因那是公平决战,因此事后找不出报仇的理由罢了。”
见塔雅、马登与还未离开的唐青都一脸怪异的表情,他奇道:“怎么了?”“刚才听你说专诸岛鱼肠剑的排名在那什么‘山河玉带‘之上啊,怎么专诸岛主会败给阿古克呢?”
郑团虎叹道:“这个我便不知了,只知就是如此。”
一个声音道:“我来告诉你们吧。”塔雅师徒都吓了一跳。看着由小径上慢慢踱来的素衣公子,塔雅心中的震惊无可比拟。作为西域少林派各寺公认的新星,全派九百多人中十名得习《易金经》的弟子之一,再加上多年居于隔绝人世之处,为了脱困潜心磨炼,功力的增长不言而喻。可当听到来人说话以前,他只认为那是一根柱子。
来人一袭素色。内着雪白的“碧林丝”窄袖袍,脚蹬双层绸面“登云履”,腰着宝石蓝金配扣扳带,外罩银灰色大氅,袖口领边半点儿装饰皆无。黑发只用一段普通白丝带系好,上面的装饰也仅有一个未经打磨的银环。这人神态平静,却带着一股掩之不住的哀伤。他的目光划过,给人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坚实感。本来以他的容貌打扮,只像一个公子哥儿。可这种感觉却是这样的真实,真实得就像周围的茶树。茶树虽矮,却不畏风雨,从来不住进人们给它建的风雨棚。每当风雨来袭的时候,它们联起手来笑对苍天。它们只有一种精神——永不言弃。
其人发前并无留海,整个人给人一种洗尽铅华的感觉。他向塔雅师徒一笑,道:“你就是愚弟口中的雅子哥吧?小可郑团龙,是团虎的族兄。”说到这儿,拱手为礼。塔雅连忙还礼,同样注意到这人手中持有一把折扇。其扇扇骨似为五金,可又毫不耀眼,扇面似丝制却闪着金属光泽。塔雅正在奇怪这扇子的制地,这人已发话了:“武功之一物,功夫到家固然重要,但招式新也对一个人武功的分量有很大影响。但凡武功高明者,有其自创的招式可为一旁证。兵单排列兵器,只排了这些兵器在创造者手中威力的大小。然而有很多兵器至今都已传了三四代了,水平参差不齐。更有上榜者并非始创者的,有后胜于今的,也有一代不如一代的。便是开创者今仍健在的,也有更进一步者与自暴自弃者。再加上比试有天时、地利、人和,因而排名靠下者,赢了列名在前者的事并不稀奇。就其标准来说,‘兵单‘已是古来未有的公正了。但万物俱非一成不变,这并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陈远人已做得非常好了。”
郑团虎问道:“哥,你不在玉门关,来这儿做什么?”郑团龙叹道:“京里来了消息,咱的小侄女郑爽竹已被送出京城。要咱们去接呢!娘让我来找你同去。”郑团虎愣愣地道:“要接也是我去。哥,你去受得了吗?”郑团龙闻言,侧头避过了众人的目光。淡然道:“这么多年了,凤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郑团虎咕哝道:“那为什么娘要给你说亲时,你总是拒绝?”郑团龙一下别过头来,怒目而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立时充盈四周。秋哥与塔雅暗自拿桩才未退开,唐、马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了十步之多,退进了茶树中。幸好这杀气一现即收,郑团龙涌上了一脸迷茫的表情。苦笑着道:“好弟弟别耍我。我承认忘不了你姐姐,什么都......别说了吧......”眼泪早直落平川,点向地面。落在砖缝中顽强探出头来的一株草花那明黄的花瓣上。“咚”,整株花不住抖动。
唐青深怕他们再提起那血腥的场面,抢上前去向郑团龙施礼,乘机告退。马登本想与他回去,又舍不得这边的故事,只好目送他消失。
塔雅知郑家兄弟有事,笑着告辞,郑秋哥留了几句后便答应了。想听故事的马登,也绝不情愿地被拖走了。郑家兄弟遂自去公干不提。
马登一边叹气一边走回卧房。一进门就大叫道:“小青,你今天很没礼貌。给我过来,我要教训你!”可喊了两声没人应,他相当奇怪。唐青向来不乱跑,这是哪儿去了?他四下搜索起来,忽见灯光动荡不定的烛台下压着一张字条。他移开烛台,见字条上写着:“你先睡吧,我去探铁大哥。”他看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明天就要开始流浪了,这小子仍不肯歇下来。可话说回来,只要想想那一无所有、连半个亲人都欠奉的铁弦,于此月高人远之时,仅以一条薄被裹体,睡在礼心寺外冰冷的地面上,他就一阵难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这可是他们在礼心寺唯一说得来的俗家朋友啊!
忽然,他发现屋角的莲花灯台上有一个点儿。血点,不会错的。已见过无数次流血的马登,绝不怀疑这一点。双目往下一垂,那老实巴交的方叔已倒在地上,颈上鲜血泊泊。在鲜血中央,一个半月形的东西大半没入。这个东西他认得——三秋古月,淮古胡家!他刚明白这一点,领子一紧已被人提起。随手向后摔出,背心的“灵台”穴正对着红木桌的桌角。只听“啪啦”一声,马登一声惨叫,掉在地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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