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招呼完了,宋濂一捋胡子:“王大将军,你们今天似乎人手不大齐。据闻尊弟脱因帖木儿,与大将军同守一地。我大明天子对尊弟的战术兵法赞不绝口,特托我问好。不知尊弟何在,可否请出来一见?”
不要觉得宋濂放着正事不谈,先说什么脱因帖木儿。事实上,这脱因帖木儿手中,握着的是元军中的顶极精锐——阿速军。这支部队在不在,在哪里,对最后结果有着很大影响。且自前天马登偷偷告诉他有内奸时起,他就提心吊胆。如今问问这支蒙军在不在附近,也算安心。
王保保一笑:“前日舍弟闻得贵国边关换将,非要小弟也将他换了去。”又吩咐:“上奶茶。”接着笑道:“好坏来一次,怎么也要尝尝乡间之产。”说着几个蒙兵进来上了奶茶,使团中人各自接过。
唐、马早听宋濂说过,蒙人喜以奶茶或马奶酒待客。此为礼节,不喝不敬。因此尽管觉得味道怪怪的,但还是一干入肚。
“今日各位既然来了,”干了奶茶的王保保用袖子一抹嘴角道:“我们也不妨把话挑明了说。贵方绝不会罢兵不战,我们也绝不会罢手中原。我真不明白,贵国皇上为什么要派你来送死?”话音刚落,副将缪齐斯一个虎扑,已将一把短刀横在宋濂喉上。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听到这几句话,王保保一震。目光凝起,直射面色有些发白的宋濂。这几句话,是百年前人们在大都刑场上,自千古忠臣文天祥的衣带中找到的。听了这些话后,面色发青的反是王保保。
文天祥是南宋抗元英雄,一生留下无数诗篇,像“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等。在元人统治中原的年月里,一直在被汉人传唱。就凭着这种信念,在横扫欧洲、中亚、西亚、北亚,二十二年灭西夏,二十三年灭金的蒙军的攻势下,被他们瞧不起的南宋抵抗了五十年,还搭上了大汗蒙哥的一条命。
王保保此时心中虽乱,面上却依旧镇定。微微一笑道:“你可知现在用刀子抵着你喉咙的人是谁?他的父亲叫缪大亨,想必你们都已经忘记了。这孩子的父亲是中原动乱时扯旗造反、占山为王的小头领,手下原有万把人。后来因不愿被朱元璋合并,被击败。缪大亨的确没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但却有大将之风。他因自己带兵不利,于投降并安排好家人、战友后,在横涧山的家中上吊自杀了。”
宋濂稍将双目一闭,复又睁开来。但让王保保在意的是,唐、马二人竟对宋濂的被挟全无反应。他之前当然收到缪齐斯的上报,但绝不相信这二人真的不管宋濂。因而便定下了摔杯为号,帐外武士即进来救应。哪知唐、马二人真的袖手不理。此时王保保好似一脚踩空,浑身都不对劲。对带兵者来说,料事即料人。每次料中,都对自信有极大的好处。相反的,每次失败都会挫伤自信。
一边的缪齐斯可不这样想。他认为自己获得了完全的胜利。既打击了朱元璋报了父仇,又会扬名大草原。正在他美的时候,忽然感到全身一阵麻木。他心觉奇怪,刚想说话,脑际轰然一震——生命,已离他而去。
对面的王保保是最惊讶的。他只看见忽然有鲜血自缪齐斯的口角流下。接着,缪齐斯手中兵刃落地,整个人也随着倒了下去。一瞬间,唐、马二人飞扑向前,两把宝剑已叉住了王保保的脖子。与此同时,王保保手中的茶杯落地,帐外涌入武士,包围了宋濂和李潘。
王保保大喝道:“拿......”可“下”字没出口,就被压喉的宝剑封住了。马登微笑道:“将军试着再说一句话。”咬咬牙,心忖:锦囊里说了,这时绝不能示人以弱。当下狠心把剑刃向肉里一压,一道鲜红便顺着剑刃流了出来。
领人冲进来的正是朱放齐。他本打算一进帐门便将明使拿下。哪知见到自己的主将颈上架着两把剑。不过他知南人心软,无非做做样子罢了。再加上南人多胆怯,一看自己被包围,逃命还来不及呢!哪知,二人不但对元兵的出现毫不理会,反而像玩笑似的修理王保保。摆明一付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态度,这下就轮到他害怕了。
论公,王保保是三军司令。如今在大战一触即发时,绝不能没有他。且他是北元人心中的神,就凭自己身为副手而保护不利这一条,就能要自己的人头。论私,王保保是亲家长辈,妹夫的爹。妹夫刚死,妹妹早受了刺激,竟跑去向明使行刺。如非缪齐斯帮忙,妹子不是死在唐、马剑下,就是论罪处斩了。如再没了公公,她受得了吗?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王保保叹了口气,两眼盯着宋濂发话了:“宋太傅,我实在太低估你了。”宋濂脸色更白,却缓缓摇头道:“大将军抬举我了,我只是按两个小鬼说的做罢了。”“噢,”王保保收回目光,瞧了瞧眼前的两把剑,道:“那倒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了?”
“你错了,”一直没吱声的唐青发话了:“你不是败给我们,而是败给刘诚意。”“噢,”王保保的好奇心似乎比什么都大,“愿闻其详。”“千不该万不该,怪你所用非人,”马登道,“你那个魂归地府的手下,简直比二百五还二百五。本来我们便怀疑队伍中有内奸了,这位缪仁兄却当着我们的面开释你的儿媳。可那时,我们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见到你。我们自锦囊中看到‘晏子使楚’的提示,才想到了用话挤兑你的方法。后来你让我们来见。我们怕应付不了你,又开了一个锦囊。上面说:‘以我之不动,待敌之可动。攻其无备,始有胜。’并言队中定布有你的暗线——使用奸细在你来说是常规而非特例。且经过前事,那奸细必来探问。如无人探问,那便表示奸细是知情较多的宋濂或李潘。不过他认为这不太可能。”
唐青接口道:“宋濂与他多年朋友,知根知底,李潘也一样。果然,那一直对我们绝无好感的缪齐斯,竟忽然和我们亲热起来,且挑拨我们与宋太傅的关系。马登乘机以假情报骗取他的信任。我则在他的水瓶里,做了点儿手脚。”
这可是二人一路上反复商量的结果。在这白色锦囊中,除了纸条外,还有一包刘基自制的“藕粉”。此物喝来无毒,甚至有补养功效,对习武之人极为有益。可是服用此物忌茶。一但加上了茶,这补药就变成毒药了。刘基知道,王保保的待客习惯,与别的蒙人有些不大一样。向客人敬的不是马奶酒,而是酥油奶茶,因而“藕粉”便可派上用场了。
王保保用心插下奸细,当然不是为了打听情况这点儿小事。当缪齐斯抢位坐在宋濂身边时,二人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先前得到吩咐的李潘,没说一句话就乖乖让了位。接下来就是等待毒发并制住王保保了。
王保保自嘲地笑笑。马登已道:“少费话,只要你们放了我们,就把这个‘宝宝’还你。否则的话,一刀下去,大家再拼个你红我白。”王保保一笑:“好啊!”心中则发闷——这条件太简单了。人放了也可再捉。只要让他们离了大营就不算反悔。这些人倒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呢?
二人得了保证,双剑离开王保保的颈项。走过去分别扶起宋濂、李潘。一边的蒙人都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但蒙人一向重信诺。是以虽恨二人冒犯王保保,也只得干看着他们离开。
王保保回过气来,伸手一按颈上,收回来时便是满把鲜血。朱放齐近前就要帮忙,王保保用手一格,道:“还不调兵追拿?”朱放齐笑道:“您放心,这营扎得暗合八卦,他们出不去。”“杀才。他们如出不去,刚才便不会提那个要求。还不快去!”朱放齐无法,只得出来问道:“那几个蛮人呢?”一个蒙兵报:“刚出去。”这回朱放齐真的呆了,一摇脑袋赶紧去点兵。心中纳闷,他们是怎么出去的?记得这营刚扎下时,他自己也常迷路。何况二人还各有负担。
原来,刚才一入营,二人就觉得路如迷宫。二人在“冥府”住的多了,自是了解迷宫的利害。只不过“冥府”极暗,长年不见五指。就是再熟悉,也难免有撞墙的时候。因此,塔雅便设计了许多路标。唐青灵机一动,每路过一帐,便用脚将一堆黄沙挤在帐边。刚才二人扶宋、李,便是以此为记,迅速出营。
一到门口,唐青立刻扶李潘上轿。宋濂向四外说了句:“缪齐斯叛国通敌,已被处决。现全军交唐护卫、马护卫指挥。”便觉有些天旋地转了。要知刚才帐内的戏,一半都由他做主角。尤其被人用刀按住脖子,更是凶险万分。唐、马虽见纸条上写有:“奶茶或会缓减药性”,也没想到会延那么久。说真的,那时他们也在冒冷汗。左等右等,度日如年,幸好最后终盼死了缪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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