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正在疗伤,两耳不闻身外事。自是不知危险正从空而降。忽然乌光一闪,接着便是张良臣的惨哼。通体墨色的短剑插在一边的沙里,而张良臣的右手静静地躺在剑旁。
张良臣虽疼痛万分,却知此时绝非喊的时候。当下撕下衣襟,包裹右腕。用左手拾了剑,顾不得杀二小,反身扑向黑衣女。因为他明白,不杀黑衣女,不但二小杀不成,命也得完事儿。何况如今黑衣女又削了他的右手呢?
黑衣女似有些手忙脚乱。见这断了一手的人扑来,也懵了。一剑打飞“三秋古月”,横右手剑待敌。这“三秋古月”以金或铜打制,色作金黄。且因之形如弯月而得名。由于它的特殊形状,不管是拨打还是扣击,都会反攻或反弹。可一般情况下,对付暗器只有这两手保险。因为没人知道上面是否有毒药,且“三秋古月”一身是刺,只要去碰,保你左手动左手废,右手动右手废。何况,上面还有子不过午的“寒蝉散”?“雍秦短剑”就是再利害,只剰一剑怕也对付不了了吧?
张良臣咬牙切齿地想:你只剰单剑,又似乎没防备“三秋古月”,自己务要全力牵制。一剑划出,他似已看到“三秋古月”刺入黑衣女的身体。而自己打败了“兵单”上的人物,自己的宝剑也立刻变成天下名器。到那时——
腹部的阵痛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张良臣一呆。低头时,才见到黑衣女左手握着的血红秦剑,已刺入自己的小腹。只余血红的剑把和染血的手露在外面。他愕然抬头,只见万里晴空。见鬼了,我的“三秋古月”呢?我明明看见这女人只是把它打飞了呀!它该回来的,怎么没了?
这时,空中几片明晃晃的东西掉落尘埃。原来正是在刚才那下短兵相接中,断作几截的张良臣手中之剑。与此同时,那边唐、马二人疗伤完毕,一跃而起。黑衣女一皱眉,左掌拍出。张良臣尸身立刻离剑向后倒飞,滚落尘埃。
唐青不能相信地看着这一切。马登比他机灵,一见女子腰上挂有双鞘,而自己脚边有一把墨色短剑,忙拾起黑剑。紧走两步,双手送上。道:“多谢救命之恩。”唐青插口:“不知恩公如何对付那什么‘三秋古月’?”女子也不答话,将红剑的剑把翻了过来。五指一紧,红剑把头上的四只小钢爪张了开来。一个两头尖中间厚的月形物体从中落下。接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只留下两个人在背后发呆。
唐青低声道:“你怎么也不问问她是谁?”马登瞧了瞧地上的怪暗器道:“因为我知道她是谁。”“你胡说。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又在哪里认识她了?”“记得吗?在阳关镇,我们与那女捕头同去抓这尸体的兄长。可是有人却捷足先登。从刚才,我就觉得她的语音耳熟,却无暇细想。现在终于明白了,她就是那个杀民贼留反诗的韩昭玖!”看着晃然大悟的唐青道,“快回去吧,不知以后还要出什么事呢!”马登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张良臣扮的只是个普通骑兵,且他如整天跟踪我们,我们必生感应。他是如何知道我们今天心情不好,会到远处来散心的?”
话说到这份上,唐青也懂了。张良臣为了怕露出破绽,是绝不会在他们身边晃,又或乱向别人打听他二人的事的。除非向同伙查问,才可不漏底细。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天空中,一队大雁鸣叫着飞过。雁群背后,月光如送行的目光,带着些许关切。
接下来的几天,北元使者总以宋濂、李潘染疾为由,不为他们引路。唐、马暗暗心急,却毫无办法。万般无奈下,二人按顺序打开了红色的锦囊,袋中也没写什么办法,只讲了一个故事——晏子使楚。
第二天,马登来到北元使帐中。行礼后,言宋专使请他引路,往捕鱼儿海见王大将军,使臣照例说出一大堆借口。马登一笑:“原来如此,告辞。”转身退出。使者觉得不解,去问缪齐斯。缪齐斯也不知何意,便打算去问。哪知刚出帐篷,就见满营窃笑不已,人人对北元使的帐篷指指点点。
原来,唐青早暗暗布下消息——北元不通待客之道,竟让堂堂一国使臣呆等。缺少礼数,怪不得是夷狄之邦,让人发笑。缪齐斯回去一说,元使不愿担这个责任,报上王保保。王保保听了,没有办法,只得有请——他本想一边拖着,一边多占些土地。至少反击一下,好多点儿谈判资本。哪知却被轻轻一招玩成这样。如再不接见,等于自认夷狄。送信人走后,王保保独坐帅案——这是谁想的法子?难道我小看宋濂了?那老头真有两道板斧?
次日黎明,车队启程。唐、马二人走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住商量着。每当与前后的人靠近,二人便改口说论那首《关山月》的曲子。中午时分,大队停下。缪齐斯拿着干粮、水袋亲热地坐在二人身边。马登向唐青使个眼色,二人拿出孩子气,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这缪副将看看他们二人道:“别拘束,吃吃喝喝就好。唉呀!塞上的生活确实艰苦。回关后,我请你们去‘通吃馆’钓两只肥羊。再请你们大吃一顿,啊。”“前些天打得还痛吗?唉,北元使臣是怠慢不得的,否则会引起国家纷争。你们年小,不懂事。别看宋老头看似对你们好,如这件事我不先罚你们,说不定老头为了邦交,会杀了你们为元使出气。我其实是在保护你们!”
二人心中好笑,你保护我们?真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但面上却装作恍然大悟,感激不尽,态度也恭敬起来。缪齐斯一看差不多了,便道:“唉,听说昨天士兵们指点着元使帐篷笑,这事令元使十分生气。有人说这话是你们说出去的,可真?”二人装作一惊,马登急问:“这是谁说的?太坑人了!明明是宋老头让我们放出风声去的,想来定是宋老头要嫁祸我们,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缪齐斯喜不自胜地点头,道:“好说!我与元使关系不错,万事有我担待。不过你们不必再为宋老头卖命了。一会儿到了将军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们也不必理会宋老头了。”二人猛点头。唐青道:“老儿如此待我们,我必还给他。直到今天我才知谁是朋友,缪副将放心。”
看他一脸得意地离开,一副大鱼到手的样子,二小心中暗笑。只有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被钓者。
黄昏时分,一行人到达捕鱼儿海。金色的光芒,将一切变得迷人之极。连二人也忘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争斗,全心沉醉在草原落日的美景中,首次觉得大草原是如此地吸引人。
他们面前是一大片兵营,一帐连一帐。这王保保确是知兵的人,营中帐篷暗合天地人三才阵。如无人引领,一时进去了还真出不来。此刻营门处雁翅排着两溜武士,他们个个粗壮,人人手中紧握其长及腰的半角号,吹得起劲儿。
人群中间的大门口横排着二人,一男一女。男子神气平和,眼神清澈。一身短小打扮,人倒精神,约有三十岁。他身边站着一个粉衣妇人,唐、马一见都拧起了眉头——这正是那日行刺宋濂的刺客!
唐青眉毛一挑就要动手,马登见了连忙按住。可心中气也不打一处来——这人竟如此蔑视大明,去行刺明朝专使也不换套衣服。摆明不信专使敢动她,真是胆大包天。
一边的男子倒是谦冲客气,将他们让进营中。绕了几个弯,便见一牛皮大帐立在眼前。男子上前吩咐一声,一边的元兵上来两个打起帘。男子向宋濂告罪后,进门通报。只听里面一声请,男子出来将他们一行让入帐中。
宋濂在前,副使李潘、缪齐斯随后,唐、马二人压尾,一行五人入帐。在等待的那两天,唐、马二人以“本命归仙术”治疗李、潘后才发现,李潘纯是水土不服,而宋濂则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二人也不会别的法子,便以“本命归仙术”为他驱毒。到今天已好得差不多了。刚才马登还为他把过脉,确认过没有问题。
入了帐,唐、马闪目四外观看。这儿倒挺宽阔,四下排列桌椅。正对门为主位,上面端坐一人。你说他是个蒙古人,倒不如说是个汉人。因他眉目端正有威。举手投足,自有其让人生出臣服之心的味道。其人眼神灵动,腰板倒也板挺,在他这个年纪算是难得。左、右两边的座还空着,左边三座是为正、副使和缪副将备的。右面也有二座,这时那粉衣刺客早已入座,根本不理会使团众人的反应。
正座上的人站了起来,笑道:“宋兄,久仰。不知宋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宋某不才,今日得见大将军。只是在下因公事而来,望先公后私。”上座人笑道:“理该如此。本人扩廊帖木儿,有个汉名叫王保保,官拜大将军之职。各位请入座,不用拘礼。”这人说话语音和气,让人很舒服。
宋濂还礼谢座后,在左边首位坐下。本来第二座该是李潘,缪副将却像抢命似的抢了去。李潘被宋濂吩咐过,见缪齐斯抢座,便在最下手坐了,一脸的不高兴。唐、马二人分立宋濂身后。对面则坐了那粉衣妇并另一个老者。这时,使团众人才知那粉衣女朱丹朱,竟是被朱元璋当众鞭死的那个朱亮祖二儿子的女儿。朱亮祖死后,其少子朱达带家人逃至北元,被王保保看中,予以重视。其长子朱放齐,而今便是王保保的副将。王保保又让儿子娶了放齐之妹。这一家人是恨透了朱元璋,早就不把自己当汉人了。朱放齐杀起汉人来毫不手软,俨然自视为蒙人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下首那人宋濂竟认得。这花白胡子的老者一进帐,就与宋濂打招呼。唐、马不解,宋濂笑着介绍。原来老者叫张旭,汉人。这人曾在反元初期,为元惠宗政府户部尚书。后被派往招降朱元璋,被朱元璋扣下,待遇一直不错。洪武元年建国后将其放回。由于他是王保保的老丈人,因而也没人为难他。因他在中原住了多年,人面广且又为汉人,故王保保将他请来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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