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歇,两人便一同往见温老板。在他的店中吃了晚饭,拿了寄放在那儿的饼和钱,道谢回来。路上,唐青道:“真是个好人。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连那个什么......”“谢仪。”“啊,对,连谢仪都不要。”马登笑道:“是啊,老板还留我们吃饭呢!”“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们已受了人家大恩,怎能再吃人家的饭?”马登笑道:“这叫盛情难却。如我们坚辞不受,那是驳人家的面子。我们只要日后好好报答便了。”
第二天,齐家人请的工匠便到了,开始清理瓦砾。唐青因不愿成为负担,便往见齐员外,做了一名帮工。每天早晨,唐、马二人醒来,收拾好后,马登便往门外为人代笔,唐青则奔后面工地做事。闲来还与温老板来往,日子过得倒开心。
这年五月,后院完工。齐家人从客栈搬入新家,两人这才知道员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十一岁的小姐丽景,一个是九岁的公子延明。两人了解到唐、马是宅地旧主,且日后齐府完工,两家便只隔墙,倒很爱与唐、马玩耍。齐员外人很谦和,也不阻他们交往。齐家小姐也不像别家小姐,人很大方,与三人玩得很痛快。
初十日,一天的工作完了,两人从温记纸店兴尽而返。马登是因纸不够了,又去买纸,与老板聊起天来,不觉到戊时。两人走到广隆客栈门前,人群一阵混乱,两人忙避到一边。只见一匹蒙古良马,驮着一个蒙古大汉飞奔而来。这一骑到了近前,才知他身着公服,是个当差的。他来到店门前,勒马停下,小二忙不叠迎出来。唐、马两人相顾一笑,径自离开。只听见那官差的大嗓门传来,道:“快备饭!老子身负加急公文,误了你们吃罪不起!”两人听了心中好笑——又是这套。天天是加急公文,有这么多吗?吓唬老百姓罢了。
这官差在小二们点头哈腰中离开客店,喝得醉醺醺的。店中老板曾劝他少喝点,他也不听,反喊打喊拿的把店东吓得够受。他此时眼中一个东西都看成了三个,牵了马竟走起了回头路。他只觉喉中干渴,想找个地方弄点水喝。抬头见有家店铺,摇摇摆摆地推门就进。一阵风吹得店门前的灯笼直晃,上面用墨笔写着——“温记”。
温老板见有客人,忙迎上来。一见是差官,赶紧问好。差官揪着领子道:“拿杯水来!”温老板不敢怠慢,忙去后屋取了个干净杯子,盛水走出来,那差人夺过来就喝。刚喝得数口,口边便漏出了水。温老板掏出毛巾要往上递,忽见漏出的水是红色,吓了一跳。抬头再看,这大汉身体一晃,就此扑倒尘埃。温老板倒退两步,慢慢坐倒。
唐、马二人本来准备熄灯,只听大街方向人声鼎沸,两人觉得奇怪,整衣而出。
来到人群聚焦处,出乎意料之外竟是温记门前!两人正看时,有几名差人用担架抬出一人。两小凑前一看,竟是两人见过的差人。再看屋里,温老板正跪在地上分辨着。在他面前,似站着个留五绺短须的大官。唐青低问:“那是谁?”马登没好气地说:“防务卫队长。”转身又向人打听去了。一会儿两人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这个死了的差官,真的是从汗国边境往汗庭去的特员,身带边关加急文要。至于这文要倒底是什么内容,由于涉及机密,众人并不明了。而这个带着重要文书的差官,竟在喝了温老板的一杯水后,中毒死了。而且,全部机要文件都变成了菜谱!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汗庭早通知沿路州府照应。因而接到温老板报案的卫队长一到,便验看公文袋,哪知却是这结果!
这下,温老板便成了疑犯。可瘟老板说,那差官入店时头重脚轻,满面红赤,怕是喝多了。于是又查这人在哪里喝的酒。乡里有人举证,此人去广隆客栈吃过饭,故又将客栈老板提来。客栈老板叫海南风,是个色目人。他一到,便不住奉承卫队长巴鲁,什么英明神武呀,明察秋毫呀一类的。说着说着还奉上银票,三下五除二便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这下,温老板可完了。任他怎么说,也逃不过“谋杀上差,替换公文”的重罪。马登拉起唐青向外跑,唐青不明所以。等两人离开人丛,唐青便甩脱了他的手,急问:“做什么?”忽然,他住了口。火光中,马登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只听他问:“老板待我们好不好?”“好啊!”“他平日里帮咱们多不多?”“那还用说?他老人家......”
马登打断了他的话道:“还记得我曾说过,受人恩不需多谢,更不用过分地客套,只要在关键时候帮他一把就是了。我们受老板之恩,如今有了危险,自当尽力。我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好好在家做工,别,别忘了我......”说到这里,眼中涌出泪水,掉头奔向人群。
唐青完全莫名其妙,见他跑回人群忙跟了去。但意外的是,马登径自穿过人群,站在“温记”大门正中。唐青惊得一跳,叫道:“你干什么?回来!”马登就像没听见一样,冰着面孔。屋里的巴队长终于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
马登冷冷道:“你不用多问了,问不出什么的。因为毒根本不是他下的。这种‘千指寒’的毒粉,量他听都没听过。”唐青这几个月一直跟在马登身边,受他影响,脑子也灵活了不少。加上近日各种事件层出不穷,困境之中,人也容易长大。此时早明白了九成——马登这是要代人受过,将一切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代替温老板。至于“千指寒”,则是马登与他提过的一种“海鹤派”毒药。那日马四爷临终前的话,马登并未告知唐青。一来他不知如何启口,又知心中有了这些事感觉实在不好。二来自己不及寻找“飞天”宝璧,如今已失。深觉自己弄丢唐青家传之物,甚是没脸见人,又怕唐青责怪。但大家既是同门,父亲教的一些武学上的常识便不瞒他。至于武功,则二人近来都在为生计奔忙,故未传授。
再看屋中,马登镇定自若。此时他只觉帮了温老板,一阵轻松。至于害怕,他倒未想及。一来人毕竟还小,不知“死”为何物。二来他现在真的很开心。他小脸通红,心中只想着先圣的话。哪知颈上一紧,已被人提起。一愣之际,已看到一张可恶的肥脸——巴队长将他提了起来!
巴队长是习过弓马的人。马登还小,被他抓住,毫无办法。正在咬牙之际,只听一个声音道:“你先别急,我也有份!”一听这声音,马登一下被吓住了。迷糊中,自己被人放下,那家伙从他身边走过。马登艰难地回头,只见挺胸叠肚地站在那儿的,不是唐青是谁?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两人被套上锁,装上囚车,连夜出镇。
当然,此事与温老板便无关了——这也是马登为什么不等与唐青回家后,再独自向官府出首,而非要在明知唐青不会回家的情况下“自首”的原因。他提出自己是犯人的理由十分充分,连毒药的名称都有了。而且出首的时候,故意看也不看温老板,以示无他。周围这么多人,包括其它官差都看着呢,谁也不傻。巴鲁一时也别想再难为温老板了。但孩子毕竟是孩子,马登一点也没有想到,如日后证明了那毒不是“千指寒”,又当如何?
囚车在沙漠中的官道上行进。两旁植着胡杨,风一吹,沙沙地响。马登给唐青解释完,气得摊在囚车一角。恨恨地道:“早知如此,我一掌打飞了你,乐得省事。”唐青见他这样子,也慌了,连连赔着不是。
大家也许奇怪,怎么在囚车之中,两人好像还能活动似的。原来,此事事关重大,虽然涉案者只是两个孩子。可加急文书一丢,二人便有通敌之嫌。且二人年纪还小,必非主谋,故而还得让他们供出主谋。小小乌垒镇,担不下这个责任。巴鲁想起自己的兄长在柳中府任职,自己这个官还是拜他所赐。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送去,他可升官,我可发财,岂不皆大欢喜?当下立即下令将这两人带走。在回衙的路上便急命备囚车。可由于两个孩子都不及十岁,那些大人用的囚车根本无法用。一个不好,说不定两小从车拦间便可逃走。但巴大人命令一到衙,立刻将两人装入囚车送往柳中,只得权将成人囚车以薄铁板包围。故而二人手脚虽系有铁链,但在铁链长度范围内可自由活动。
唐青看着从细缝中漏进来的阳光,深吸一口气道:“怎么愈来愈闷热了?”马登笑道:“这可是铁皮呀!现在还好呢,到了中午有得你受。你应该知道,沙漠里中午的沙子是可以煮鸡蛋的。到那时,”他伸手敲了敲这牢笼的铁壁,笑道:“只怕这东西碰一下便会烫掉皮呢!呵呵!”
“你还有心情笑,”唐青没好气地说,“一会咱们就都成人干儿了!”马登偏过头来问道:“后悔吗?”唐青问:“后悔什么?”“趟混水呀?这一切本来没你的份儿的。”“那怎么成,你想一个人逞英雄吗?”马登的乐观感染了唐青,他不由也说起了俏皮话:“不成,我也定要分一杯羹。”
太阳正在慢慢爬升。在马登的建议下两小倚壁而眠:“昨晚上已没睡,一会儿中午必然热得睡不成。”人同此心。犯人昨夜未眠,这些官兵也是一样。可他们却没福睡了,一个个哈欠连连。否则他们不会注意不到远处的天色不大对。
一脉浅浅的黄烟,正在那里聚集,并悄然腾升。等巴鲁发现,已经晚了。黄烟包裹了小半个天空。巴鲁在这儿也不是一两天了,看着情况不对,吩咐后辙。可人哪有天空中的狂风快呀?一会儿工夫,沙尘已占领了大半天空,并追上了他们。
到这会儿,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沙暴。队伍早乱了,人人四散奔逃。囚车在无人牵引的情况下,早被扔在一边。巴鲁骑着马跑得最快,回头一望,囚车还在原地。想要士兵将之抢回,可四下一看也知不可能。这下要犯丢了,非受处分不可。不过想想,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一众人等刚散六七,风暴便到了。它狂啸着将一切可以拔起的全都拔起,连没逃开的人也不例外。有精明的,抱着路边的胡杨,才没被吹走。等风停了再一看,囚车?连鬼影都没了。风沙似意犹未尽般地仍不时跃起。巴鲁只觉口中沙沙的,只得狠狠地吐了一口。想到漫漫黄粱梦转眼泡汤了,十分不甘,却也没有办法。清点了人手的损失,打道回府了。
马登睁开了眼,连忙坐起。感觉到怀里有个人,这才放心。刚才他听到外面一乱,囚车就开始摇摆振荡,忙搂紧了摔过来的唐青。四周都是嗡嗡的风声,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晕了。摸摸脑袋,还满痛的,想必是撞上囚车的铁板了。摇了摇唐青,唐青才慢慢睁眼,咦了一声。
忽然马登一把按住他的嘴。黑暗中,唐青不知怎么了,不停挣扎。马登低叫:“别出声。”唐青虽然不明白,不过他知马登绝不会害自己,便停止了挣扎,马登的手也移开了。
“我们应在一个洞里。”马登感到唐青用两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说道。他发音虽轻,但四周仍不住传来回响。他心道:真是邪门,这是什么鬼地方。伸手一摸,发现身前当是铁板的部位空了。再细细一摸才知,六个面的囚车开了三面。心中好笑:这玩意儿真不结实。要知他虽生于斯长于斯,却没有见过真的沙暴。否则,他现在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感谢上苍,因囚车没在沙暴时坏掉。
转头安慰了唐青几句,马登离开自己坐的位置,向车外爬去。他很小心,但没爬几下就撞到了墙。伸手去摸,知是没有经过修饰的天然石墙。细摸之下,上面似乎有些人造的纹路。他的手不断上探,却没发现纹路尽头。只好站起来再探。幸好这里的纹路并不多,总算给他摸到了尽头。
等他找到了痕迹的四边,已可肯定这些是字迹,且是汉字。他深吸一口气,按照书写格式,从右上角读下去:“关山万里雨,霏霏马踏秋霜,共此……”一个声音接下去道:
“关山万里雨霏霏,
马踏秋霜共此杯。
千江水尽难得友,
不意萧关青史垂。
总教玉炉飞紫屑,
忽使胸中促有诗。
迎月同求当再聚,
共赏江南花柳词。”
马登点头道:“原来是这么读啊!”忽然间,二人一齐反应过来:这儿怎么还有人啊!一时间,唐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跳起来扑往马登的方向。两人立时撞在一起,滚倒在地。
马登鼓起勇气问:“你……你是什么人?”声音抖个不停。那人不答,反问道:“如今是什么日子?”
马登强自镇定,答道:“至正二十七年五月十一。”那人叹道:“又是一年春到。不过至正没变,嘿,至正好啊!”要是这话被中原人听了去就奇怪了。因为中原是二月早春,可此为塞水边寒之地,此处犹在“春风不渡”的玉门关外。由于沙漠的影响,四季几乎无甚差别。稍觉明显的只有冬夏,春秋几乎是无。故在此等地方,五月左右正是春到时节。
接着,这人话音转冷,“报上你们的姓名,来历,不许说谎。”旋又淡淡道:“说谎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说谎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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