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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父亲当时那很铁不成钢的表情和之后父子之间一系列的对答，即使沉稳如侯嘉，也不禁在嘴角逸起一丝笑意，倒把坐在对面还在等着侯嘉继续分说的苏书玉吓了一跳，犹豫推了推已然明显陷入回忆中的侯嘉一下，试探道：“承休？”
“啊。”侯嘉晃了晃，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朝着苏书玉歉意一笑，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岳父想开海贸，一是与番客交易，二是自行造船，借着戴公公从宫里库底挖出来的当年海图副本下南洋。”
“还有北上日本。”这等计议苏书玉已然从苏天德处得知，并且了然于胸：“这等海贸，风险虽大，但都有不下十倍之利，虽可预见前路艰难，但却是值得一试。”
“我当时只觉得岳父大人已然是胸纳四海，但是经父亲一指点，却是发现格局依旧太小。”侯嘉一手虚按，示意有些不服气的苏书玉听他把话说完：“一船货物，下南洋或上日本有十倍之利，但是去得更远些，一如天竺，一如大食，甚至是更远的大秦泰西之地呢，书玉可知其利又做几何。”
“这……”苏书玉迟疑了一番，摇头道：“这等地名我都是知晓的，但其在何方除了天竺之外，都是一无所知，更别说能得几倍之利了。”
“若是我说至天竺大食有二十倍之利，至大秦泰西有百倍之利呢。”
侯嘉将侯宣当日说与自己听的话语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只震得苏书玉连椅上都坐不稳，霍的起身，又惊又喜又疑。一对美目直勾勾的盯着侯嘉：“承休这话，不是哄我？”
“我又几曾哄过书玉来。”侯嘉终不是商人，体会不到商人获利的急切心思，见苏书玉这般，倒是不禁有些好笑，不自觉的便去拉苏书玉手：“坐下坐下，这获利极大，可是风险也是更大呢。”
苏书玉脑中尽是二十倍之利，百倍之利的说法，也混没有理会素手已经被纳入侯嘉掌握，坐回了椅上：“承休此言，是转述公爹之言？”
“然。”侯嘉见苏书玉坐下，便松了握住苏书玉的手：“书玉放心，父亲在这方面的断言，从未出错。”
“我……我不是……”对侯宣的怀疑被侯嘉一言道破，苏书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分辨了一句，随即岔开话题道：“只是这等地方，我们连在何处都不曾知晓，纵然知道有百倍之利，也是没用的啊。”
“来。”侯嘉起了身，从舱壁上取下一只竹筒，从中取出一张偌大皮制海图，赫然便是侯宣在小楼上展与他看的那幅海图，挥手招呼苏书玉过来：“看这个。”
“这是……”苏书玉凑了过来，一眼倒看得出是张地图，但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却还是不能。
“这便是普天之下。”侯嘉话语之中带着侯宣当时同样的骄傲：“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尽在其上。”
“普天之下？”苏书玉喃喃应了一声，却又蹙起了秀眉，看向那张海图，许久不语。
“正是。”侯嘉点了点头，将手指向一处：“此乃我大齐。”然后手指迅速下移：“此乃南洋诸岛。”随即西移，一边移动一边解说：“此乃天竺，此乃大食。”最后移到极西之处，重重一掌拍下：“这便是大秦泰西之地，便是咱们随随便便一个瓷碗，在此地，都价值百金，丝绸茶叶俱是如此，书玉以为这生意如何。”
听到一个瓷碗都值百金，苏书玉眼中登时放出光来，本是无目的乱瞟的目光登时凝聚成束，紧紧盯着侯嘉指出的几个地方来回游移，似在盘算着什么，这般游移了几回之后，眼中神色却渐渐有些黯淡：“这……这只怕有万里海路啊。”
“无万里之海路，又何来这百倍之利呢。”侯嘉叹道：“我知书玉担忧，但这万里海路虽遥，但泰西之人却早已行过呢。”
“哦。”
侯嘉将手指向一处：“广州之南，有一处名曰镜濠，泰西之人窃据此地已有数十年，我们要西去，却正好问这等西来之人。”
二人正在舱中商议着，舱门却忽然被咚咚敲响，随之而来的雷知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大人。”
“怎么。”侯嘉与苏书玉对视一眼，这在船上难不成还会出什么事不成，竟让雷知力来主动敲门。侯嘉干脆起了身，自行拉开了舱门，问道：“老雷什么事。”
“启禀大人，方才有艘船对面而来，却有折返了头跟住咱们，还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要拜见大人，但是问是什么来头，却是不说，只是一直紧紧跟着。”雷知力简短了介绍了一下情况：“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特来禀告大人。”
“要来拜见我？”侯嘉犹豫了一下：“来的是什么船，可曾挂了什么旗号。”
“只是只普通的快船，看不出什么，也没有打旗号。”
“先上去看一下罢。”侯嘉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出去看一下究竟，自己这只船队官船近十只，等闲蟊贼又如何敢来招惹，对方不通名姓，也不会是地方官府，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要凑上来找自己。
侯嘉行了几步，忽觉背后有异，扭头一看，却是苏书玉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便住了脚步朝苏书玉道：“那边来历不明，书玉还是莫上去了。”
苏书玉摇了摇头：“船上这么多护卫在，还能出什么事，找你也未必全是官面上人，或者是商道上人呢，让我去看看又何妨。”
“那……也好。”侯嘉略一迟疑，也同意了苏书玉的要求，却丢了一个眼神给雷知力，雷知力会意，便低声吩咐起跟在身后的两名锦衣卫来，不消多说，自是加强安排，谨防出事。
侯嘉偕苏书玉一并出了舱房，登了前甲板，便可见有一只不大不小通体乌色，没有任何标志旗号的快船正紧紧跟着自己座下这条官船，正顺着风力并排而行。
凝目一望，则可见那船头站着几人，老者壮者皆有，为首的身形绰约，衣裙飘扬，竟然是个妇人，只是隔得稍远，看不清面目。而那船也不大，吃水亦不深，可见船上之人并不是很多。侯嘉收回目光，回身环视自己船上，雷知力已然布置好了，船头船侧皆是按刀侍立的锦衣卫，至少有二三十人，身形彪悍，都是雷知力特意挑出来护卫侯嘉的。见此阵仗，侯嘉也便定了心神，挥手招上雷知力：“这船行江中，他们怎么上来。”
“也只能寻个平缓处下锚放他们靠边了。”雷知力看了看，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那便传消息过去，让他们等咱们下锚后再靠过来。”
“是。”雷知力抱拳应了，便即派人到船侧向那条船传去消息，又叫船夫预备下帆靠岸下锚。可是那船却是直接偏了船头，向侯嘉所处这条官船靠了过来，侯嘉雷知力一干人初时并不在意，只是以为这船要随着自己船只一同靠边，可以待得那船靠得离自己这条官船不过数丈时却发现了不对，哪有这般迅速靠近的道理，莫不是要跳帮而上！
雷知力反应最快，他身负护卫侯嘉之职，眼见自己这条偌大官船已然无法躲避那条快船的靠边，便是一声叱喝，绣春刀立时出鞘，一个旋身抢到侯嘉与苏书玉身前，横刀当胸，做出防御姿态。而一干护卫的锦衣卫也是训练有素，拔刀出鞘仓啷之声登时不绝于耳，各自结阵，登时便结成三道人墙，护在侯嘉身前。
这边锦衣卫应对得快，那边船只靠得也不慢，人墙堪堪才组成，那船便已消失在众人眼中，只余下桅杆风帆耸立，显然是已然靠到船边，只因官船高大，那快船个小，被掩住了而已。
这船靠边之后依旧保持着与官船并行的速度，也没有让雷知力忧心的事发生，反而是一道清丽女声传了过来：“请问侯大人，可否让草民登船拜见。”
这般作为登时让雷知力松了一口气，但是横着的绣春刀却是不肯放下，只转了头看侯嘉眼色，见侯嘉点了点头，便扬声道：“大人有令，放尔等上传。”
“那便多谢侯大人了。”那女声竟是一声娇笑，雷知力还没来得命人缒下绳梯，便见一道白影自船帮处直窜而起，如飞鸟一般在空中盘旋，未过半息，便即直落而下，而这落点却竟然是被层层护住的侯嘉站立所在。
“保护大人。”异变突起，雷知力当即大喝一声，也顾不得许多，将侯嘉一把推开，自己挥刀上前迎上那道白影，侯嘉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好在苏书玉在身侧，扶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住。
那白影虽在空中，却依旧挪腾自如，一个翻腾闪过雷知力挥去的一刀，越过雷知力肩头，伸脚在雷知力后背一蹬，加上雷知力挥刀向前的力道竟然这位高大汉子踉跄着冲到船侧才止住了脚步，那白影则借了这一蹬之力翻了一转，轻盈落在侯嘉面前，素衣白裙，竟然是个妇人：“小妇人排帮江七娘，见过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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