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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坚派兵勇把投降的将近两百位俘虏聚集到一起,把他们的手脚都用铁链锁起来,准备押回项城的大牢。尔后,还大手一挥,派身后两名手持洋枪的清兵上前抓苏雨,宋骁飞上前伸开双手拦住了他们:“王大人,我们事先说好了,只要捻军投降,就可以不追究他们的罪过。可以自愿回家或者接受朝廷的招抚,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这是反贼头目苏天福的女儿,早在十年前她们就应该被朝廷正法。现在抓住她们,也是奇功一件呀。”王守坚哈哈大笑,仿佛马上就要升官发财。
“请王大人按照当初的约定,放过投降的人,还有她们姐妹俩。今天避免一场恶战,化干戈为玉帛,她们姐妹功不可没。”宋骁飞据理力争。
“放人?放屁!这等叛逆之女,国法难容,必须斩首,以儆效尤!”王守坚冷笑道。
“你背信弃义!”宋骁飞气得咬牙切齿,上前护住苏雨。
“你懂个屁,这叫兵不厌诈!你又何必为了这些贱民跟官府过不去呢?再不让开,我就将你算作共犯,也抓进大牢里。”王守坚恐吓宋骁飞,还一脸得意地问旁边的吴友兰,“依大清律法,这些投降的俘虏该怎么办?”
吴友兰捋了捋硬黑的山羊胡,道:“禀大人,应当押入大牢,禀告朝廷,秋后问斩!”
“这么多土匪,大牢里估计装不下了,来人呀,先枪毙一半身强力壮的。”王守坚一挥手,身后的亲兵一个个像饿狼一样,端起了洋枪。
那些捻军一听,一阵骚动,无奈已经放下武器,手脚被锁,纷纷用怨恨的目光望着宋骁飞。砍死王庭栎的龙二叔大叫一声,“兄弟们,当年顺天王从来没把我们当下人,两位小姐也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怪她们,跟满清的走狗拼……”“命”还没说出口,一位举着洋枪的清兵拉动枪栓,将龙二一枪爆头,他的身体像一块大石头倒地,溅起尘土。
龙二叔曾经救过苏云和苏雨俩姐妹的性命,一直像亲人一样照顾她们,眼看着他被杀,苏雨失声痛哭,扑上前去,“你们这群清廷走狗,我跟你们拼了!”
“砰”,“砰”,“砰”,接着,空旷的袁寨前又响起一阵阵沉闷的枪声,王守坚身后的一队亲兵开始执行屠杀的命令,投降的捻军一个个像木桩倒在血泊中,倒在干燥的泥土里,溅起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一时间,血流成河,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那片黄土地,绝望的嚎叫声在山谷里回响。
宋骁飞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景,脑袋突然剧烈疼起来,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他也想上前阻拦,两名手持洋枪的清兵,举起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他和苏雨的脑袋。
吴友兰也露出奸诈的大笑:“小娃娃,把命交给别人,就只能做刀俎上的鱼肉!”
“你们别得意太早,这笔血债,迟早让你们还回来!”宋骁飞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内心感到愤怒。但世间所有的愤怒,都是出于自己的无能,血的教训让宋骁飞认识到了这乱世的残酷无情,也在痛苦中领悟了一个终身受用的道理:“绝对不能把命运的咽喉交给任何人!”
看到并肩作战的兄弟此刻一个个倒在枪林弹雨中,苏雨感到是自己害了他们,哭得死去活来,咒骂王守坚和吴友兰,“你们这两个侩子手,我师傅大刀王五绝不会放过你们!”
吴友兰听苏雨说她的师傅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大刀王五,悄悄跟王守坚耳语了几句,王守坚大喜过望,指着苏雨说,“来人,把这女贼人给锁了,带回去单独看押。”
两个亲兵走了过来,其中一位亲兵手拿一根长长的铁链,宋骁飞伸手拦住了亲兵,两眼燃起愤怒的火焰,对王守坚说,“今天其他人你都可以带走,要带走苏雨,除非先打死我。”
“小子,骨头很硬!不过,既然你喜欢陪葬,那我也不拦着!”王守坚下命令,“他再不让开,你们就开枪,格杀勿论!”
“慢着。”吴友兰喊道。他走上前悄声对王守坚说,“这里是袁寨,光天化日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找机会再动手。”
宋骁飞趁着吴友兰挡住了王守坚的视线,一个箭步转到王守坚的后背,一手掏出那把M1847左轮手枪,顶住了王守坚的脑袋,这把手枪袁保恒第二次受伤后就给了宋骁飞,他一直藏在身上。现场的亲兵目瞪口呆,宋骁飞动作太快了,像一阵风,他们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宋骁飞自己也感觉头疼之后,身法比以前又快了一大截。
“不许动!再动一下就打爆你的头!”宋骁飞说,“快让你的手下让路,放苏姑娘走!”
“罪过!罪过,你们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俘虏,伤天害理!”这时,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夫人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说。她身披彩色的霞衣,头上插着展翅彩凤衔珠的玉簪,慈眉善目。她的声音洪亮,不怒而威。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只手上拿起一串长长的核桃佛珠,不停数着,口内不时念着“阿弥陀佛”。
宋骁飞一看来人的装扮,便知是郭老太太出场了,便叫了一声“曾祖母”。现场的那些乡勇头目见到她,也纷纷过来行礼拜见。
“见过老夫人!”吴友兰也上前作揖。按清朝的规矩,郭老太太是二品诰命夫人,而王守坚不过是一名五品武官。作为王守坚的幕僚,他不敢对老夫人无礼。
施礼完毕,吴友兰对郭老太太说,“袁少爷劫持朝廷命官,这可是忤逆的大罪!你看该如何是好?如果他现在能不做傻事,我相信王大人会原谅他的幼稚!”
说完,吴友兰又给王守坚使了一个眼色。
王守坚虽然不乐意,但自己一个堂堂的五品武官,被宋骁飞这样一个毛孩子劫持,说出去也算是丢脸丢到家,于是点点头,“我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慰亭,还不快快放开王大人,你简直是胡闹!”郭老太太拿拐杖击打了两下地面,她身后的人也都盯着宋骁飞。
“曾祖母,他们要抓苏雨。”宋骁飞解释道。
“夫人,我们只是尽职剿贼。你们袁家一向守规矩。这次不会让我们太为难吧?“吴友兰笑道。
“你还不退下?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应该袒护这逆贼之女。”郭老太太对宋骁飞说,她的语气不容商榷。
“她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呢!我们怎么能……”
宋骁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老太太打断了,“按你的意思,我还要感谢她?你的生父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想当不孝子孙吗?”
“那是反贼王庭栎开的炮,他已经伏法。”宋骁飞说。
“我们刚听说她还有一个受了伤的姐姐,已经和袁团办一起被送回到了袁寨,还劳烦老夫人把她也交给我们。”吴友兰一脸奸诈的笑容。
“不行。苏云现在还在病中,交给他们送入大牢,缺医少药,她马上就会死的。”宋骁飞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祖母,你心怀慈悲,就救救她们吧。”
“我看这样吧,两位大人,我让慰亭先放了你。你先把苏雨带走,苏云先留在袁寨养伤,等伤好了以后,我们再送往官府。你看怎么样?”郭老太太脸色沉重,说话斩钉截铁,有种一言九鼎的气势,现场的人一片安静。
“竟然老夫人开了金口,我们不敢不从,就依您的意思办吧。”吴友兰一挥手,几个带着洋枪的清军跑上前抓了苏雨。
宋骁飞刚想动手,被郭老太太喝止。宋骁飞看了看身后的乡勇头目,他们都站在郭老太太的身后,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王守坚的亲兵,也举起洋枪对准了自己,熟话说,一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自己还需要袁世凯这个身份,去怡香楼替沈小婉赎身,宋骁飞只好忍气吞声。
这时,宋骁飞再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少年,这世界绝对不会围绕他的屁股转,相反,会不停地踢他的屁股!
“好吧,暂时忍一忍!总有一天,我将踢整个世界的屁股!”宋骁飞对自己说,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推开了王守,心里暗暗盘算如何出手救苏云和苏雨这对双胞胎姐妹花。
官兵们走后,郭老太太忙着主持大局,让家仆给前来救援的乡亲们发些赏钱,杀猪宰羊犒劳大伙。宋骁飞几次想跟老祖母提沈小婉赎身的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加上他想去救苏雨,于是把秋伊找来,让她先去怡香楼给沈小婉通风报信:“你就说我父亲被贼人所伤,现在还昏迷不醒,等父亲醒了再说,让她稍等两日。”
秋伊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原本她是夫人刘氏的丫鬟,袁世凯哄她,说要娶她,她才和少爷有一腿,她后悔自己当初太轻浮,失了名节,仍不住抽泣起来,问宋骁飞,“少爷,你真要娶一位青楼女子吗?老爷和老夫人恐怕不会同意。”
宋骁飞说:“沈姑娘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她就像一位误落凡尘的小仙女。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我眼睛疼。这就去跟沈姑娘报信。”秋伊发现自己失态了,掩饰道。中午,欧阳小雪的酒完全醒了,她梳妆打扮好,一直在等宋骁飞得到来。等了半响,才见到他的丫鬟秋伊。秋伊一见到欧阳小雪,就明白宋骁飞说的“小仙女”一点也没有夸张,她穿一身素服,头上青丝扎了堕马发髻,两弯柳眉,一双凤目,好看的瓜子脸,面不敷粉而雪白,唇没涂朱而红艳。秋伊自惭形秽,对欧阳小雪说,“我们少爷家有事,沈姑娘赎身的事要等几日。”
希望太过强烈,就容易变成失望!听说得等,欧阳小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吭声。她的贴身丫鬟小红只有十三四岁,口直心快,性子较急,看她不开心,便问秋伊:“你们家少爷不会反悔了吧?家里人不同意?”
“少爷还没向老爷和老夫人提起这事。”秋伊说。
小红一听,替自家小姐抱不平,“看来李二娘那句话说得对,来青楼的男人,都是陈世美,他们的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会上树!”
欧阳小雪更加失望,但她面色平静,对秋伊说,“你回去转告袁公子,我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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