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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袁保中就把苏雨绑到袁寨前。他以为苏天福的两个女儿都已擒获,以他过去的经验,寨里的捻贼群龙无首,定会投降。于是袁保中走马上前,向寨里喊话,“我已擒获你们的两位首领,快出城投降,我还可向官府说情,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否则,我先把她们斩首,提头来见!”
袁寨的主炮楼上树起一面白旗,像是要投降,袁保中十分高兴,又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带人进寨。这时,“轰隆轰隆”,身边又响起几声如惊雷的炮响,尘土飞扬,黑火药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袁保中一时大意,猝不及防,被震晕了过去,跌下马去。宋骁飞赶忙上前扶起袁保中,但他伤上加伤,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开炮的还是王庭栎。他昨晚听苏雨要拿郭老太太换苏云,便连夜和自己的心腹头领商议,想废掉苏雨的副舵主,没想到下半夜她就被抓了,他便暂时接管了袁寨里的捻军。见袁保中来挑衅,假意要和谈,暗自指挥开炮。
王庭栎在袁寨的炮楼上看到袁保中落马,以为他已经被炸死,不禁拍手叫好,带了寨里的一帮捻军冲杀出来,想强行突围,但不久,就被外面一千多个全副武装的乡勇击退,双方各有死伤。
酣战双方再次进入僵持状态。见硬闯突围不行,王庭栎派人放出狠话,今日午时三刻之前,如果袁寨的包围还不解除,就把袁家的人质满门抄斩!之所以选在午时三刻,是因为十几年前,王庭桢全家就在午时三刻被朝廷斩首。
袁保中受重伤昏迷,宋骁飞听王庭栎说午时三刻要将袁家满门抄斩,急忙赶到了袁寨前线,面对护城河、六座炮楼保卫的袁寨,他也手足无措:晚上偷袭都难以成功,光天化日之下,更没办法轻易攻进去。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宋骁飞在心底不停给自己打气。
太阳从东往西慢慢移动,一对全副武装的人马朝袁寨开来,为首的武官正是宣慰使司佥事王守坚,他手拿战刀,十余个紧握洋枪的亲兵跟在身后,亲兵后面还跟着四门红衣大炮。
宋骁飞见到王守坚,心中疑惑,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呢?救人吗?他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打招呼,“王大人,昨晚形势紧迫,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王守坚这次来袁寨,是吴友兰的主意。昨晚宋骁飞走后,吴友兰拉住了王守坚,一脸奸笑,对他说,“王大人,我知道你想给袁家一个教训,但见死不救是下下之策,毕竟袁家是名门望族,尤其是郭老太太德高望重,是二品诰命夫人,在咸丰和同治两朝,皇帝曾经四次给她赏赐御书匾额、紫檀、玉如意,还赐寿一次,万一朝廷知道了你剿匪不力而导致她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带兵和红衣大炮去现场,到时候炮弹无眼或激怒捻贼从而借刀杀人,比见死不救强一百倍。”
“还是先生高明!”王守坚点点头,带了吴友兰,一队持洋枪的亲兵,还有一千兵勇连夜赶到袁寨前,一拍大腿,下令兵勇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各架起一门红衣大炮,准备马上强攻袁寨。
“王大人,我看万万不可强攻,袁家一家老小七十余口都在寨中。”宋骁飞急忙带了一百多个乡勇走上前,挡住红衣大炮的炮口,劝说道。
“让开!本官杀贼无数,顶戴花翎都是鲜血染红的,岂需要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教我怎么剿贼?”
“你要强攻,今天除非先把我们给杀了!”
宋骁飞义正言辞。
“你别以为我不敢?”王守坚拔出军刀,就要砍人。吴有兰走上前拦住他,问宋骁飞,“依你之言,当如何?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难道解除包围,放贼人走?”
“这门都没有!我王守坚从来只管杀贼,不跟贼人谈判!”王守坚咄咄逼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我搞不定,任凭大人行动。”宋骁飞考虑了一会,对王守坚说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并请王守坚帮忙:“现在王大人只需安排红衣大炮佯攻,也可以放一两炮让贼军见识一下红衣大炮的威力,但不要强攻,以免伤及无辜。而且,一旦有贼人投降,请大人既往不咎,帮忙安置他们。”
吴友兰给王守坚使了一个眼色,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于是,宋骁飞快马加鞭,赶回了项城的客栈,把苏雨带到苏云休息的房内,亲自替她解开了手上的绳索。苏雨看着躺在床上的姐姐,她还昏迷着,但脸色红润,头上还盖着白色的热毛巾,身上一床锦被。苏雨哭着扑到苏云的身上,“姐姐,你快醒醒。”
“姑娘,别担心,你姐姐我们请大夫看过了,她并无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会好了。”宋骁飞上前说道,“请先听我一言。”
“要杀要剐,请听尊便。”苏雨头也不回,但语气缓和了不少。她没想到姐姐不仅没有受到虐待,还得到了医治,现在听大夫说她没什么事,心里得到少许安慰。
“我想求苏姑娘一件事。”宋骁飞说。
“什么?你说什么?”
“劝降寨内的兄弟。”
“这不可能,我跟他们的关系不熟,平日都是姐姐训练他们。”
“但他们都是效忠于你父亲的。而且我知道他们都是一些贫苦的失地农民,只要你出面,就成功了一半,毕竟农民们是墙头草,容易两边倒。要不是没有活路,没有谁愿意当土匪。现在朝廷的官员昏庸无能,才导致民不聊生,可以说是官逼民反。”宋骁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听了这话,苏雨大吃一惊,不禁对宋骁飞刮目相看:封建社会一般的老百姓都认为他们是乱贼,是大逆不道,这人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她没有说话!
“现在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你我。我可以带你去袁寨看看,现在清兵四门红衣大炮已经从把袁寨团团包围,只要王守坚大人一声令下,转眼间你们那些兄弟就会被炸得灰飞烟灭。你又何必让那些忠于你父亲的勇士白白牺牲呢。王庭栎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的姐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害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宋骁飞继续打攻心战。
苏雨低头不语,她想起在袁寨大堂发生的那一幕,还有王庭栎提议把袁家上下全部灭口,她本性善良,当时就觉得这么做丧心病狂。加上家人出事时,苏雨年纪较小,记忆和仇恨没那么深,宋骁飞一番说辞,让她内心动摇了!
两人来到袁寨前,刚好王守坚等得不耐烦了,下令开了两炮。顿时,袁寨西北两座炮楼黑烟滚滚,楼上十来个捻军血肉横飞,剩余的捻军很多被吓破了胆,躲进寨里!
“苏姑娘,我理解你们姐妹报仇心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兄弟,像被你和你姐姐杀死的袁家家丁,他们也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我相信你们寨内的那些兄弟,他们很多也是有儿有女,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尸横遍野,忍心他们的家人和你一样,在痛苦和仇恨中度日?”宋骁飞趁机说。他的话入情入理,触动了苏雨的心弦,她本来自己也没什么注意,便问宋骁飞,“如果寨内那些兄弟投降,你能保证他们活命么?”
“我刚和王守坚大人商议好了,如果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我担保他们可以自愿回家种田,也可以在接受朝廷的招抚。”宋骁飞拍着胸脯打包票。苏雨说,我再想一想。
半个时辰后,苏雨决定给捻军留一条活路。袁寨上的捻军听了苏雨的话,很受感动,又害怕朝廷红衣大炮的威力,纷纷放下武器。王庭栎下令对着宋骁飞和苏雨开炮,炮楼没人再听他的话。他拿起一根松油火把,准备亲自点导火索,旁边一位忠于苏天福的家仆龙二叔抽出锋利的刀子,趁他不注意,从后面一刀砍向他的脖子,人头落地!然后,龙二叔提着王庭栎的人头,带领捻兵在炮楼上举起白旗投降,一场人质危机就这样烟消云散。
但宋骁飞万万没想到,前面迎接他的,是一场更加血腥的狂风暴雨。从那个下午开始,他的天真,逐渐被这个酷烈而残忍的时代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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