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坤易之焚城 > 第三章 余杭之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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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二十六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晓月塘华灯初上。

  上元节对于旻朝而言是全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三百零五年前的这一天,高祖皇帝正是在晓月塘畔全歼了前朝的最后势力,建立起大旻皇朝。因此,每年的这一天帝君都会带领满朝文武祭祀太庙,以求得全年的风调雨顺、昌盛太平。全国的百姓在这天里亦会团聚家中,一同吃上一顿元宵。老人们说上元节吃了元宵这一整年都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对于京城的孩子来说,上元节更是他们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因为每年的上元节,晓月塘畔都会办上场隆重非凡的灯会,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所以上元节又被叫做元宵节或是上灯节。其实这灯会的起因并非什么喜事,相传高祖皇帝得国时,在晓月塘前遭到了最后的殊死顽抗,仗打得尤为惨烈,死了很多的人。此后每到这正月十五,晓月塘里便会细雨纷纷、阴风阵阵,有时还能听到冤鬼的哭述声。江湖上算道的先生说这是前朝的伪帝合着他的叛军们在阎王爷跟前喊冤。后来,高皇帝便命人每年都在晓月塘前做上一场驱鬼降妖的大戏,以镇压这些个作乱的鬼怪们。说也奇怪,这大戏上演后,便在没听得什么鬼哭狼嚎了,渐渐的来看戏凑热闹的人也多了,久而久之竟成了个繁华热闹的灯会。

  既然是灯会赏灯自然是少不了的,夜里百姓们还会带着自家的小孩到晓月塘边去放花灯。相传这花灯起初亦是为了镇压塘中水鬼,但时间久了,却成为各家祈福的办法,想来驱魔祈福也该是差不多的事吧。不过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吸引他们的还是沿街叫卖的糕点和说书先生们口中的故事。

  入夜过后,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亦会坐着花船,泛舟塘中。在船中遥望:岸边长街上灯火阑珊,水中波澜里花灯荡漾,更有一番别样的景致。上元节的京城歌舞升平,一片繁华景象,战火离这块乐土似乎尚很遥远。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南疆的战事无非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日子还要照常过,节日也得按例庆祝。

  塘中一艘装饰奢靡的花船里,两人相向而坐。与那些乐音渺渺的花船不同,这船的船舷上站满了随行的侍从,他们个个手握腰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包厢里的静谧也与船外的喧嚣有些格格不入。

  “顾相好雅兴啊,李沐的‘夜来卧听江水曲,登高遥瞰岸霜霓’说的正是这般景象吧。”当朝太子望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说道。

  “映着上元节的夜色,泛舟水上手谈一局,也别是一番雅致嘛。太子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大有出蓝之势呀。”参政辅丞顾祖雍,手夹一颗白子说道。

  太子注视着棋盘对答:“国舅客气了,要论这黑白之道,帝朝虽大又有几人能与舅舅伯仲,外甥不才自知相去甚远。”

  顾祖雍听后点了点头,道:“太子如此年纪便有自知,不骄不躁,盛世明君略见雏形了。”说着一子落下,大有剑走偏锋之势。

  太子心中略微一惊:“想不到舅舅也会走此诡道。不知顾相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太子的黑子走得中规中矩,盘中已是优势尽握。

  顾祖雍见势道:“兵者诡道也,乌鹭、权术亦是如此,势弱用奇,势强用正。中规中矩固然是好,但剑走偏锋有时也未尝不可,正如攻守之势,只要拿捏得当就能百战不殆。太子问我当今之事,刚刚收到江宁的密报,周广策有弃守余杭之意。”

  太子听后大惊:“什么!岂有此理,他周广策怎敢将我帝朝的山河拱手让予蛮人!”

  顾祖雍笑了笑,道:“密报中说:蛮族在江南有六万于众势力之大,江宁只能自保,无力驰援余杭。”

  “那为何不请朝廷再派援兵?弃守余杭,简直是大逆不道!”太子问道。

  “援兵自然是要增派的,前些日子京中粮草吃紧,只能发四万之兵南下。再过些时日,等粮草充足了,李从光定会上奏圣上再添新军。然余杭势危,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周广策弃守余杭也是实属无奈。不过对于我们,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顾祖雍成竹在胸地答道。

  “哦?舅舅还有何妙计?”

  顾祖雍整了整衣袖正色道:“周广策为李从光的心腹干将,才能亦是出众,但此人私心颇重,断不敢独自一人上奏朝廷弃守余杭,我猜想他定会胁陆靖仁一同上书。弃守北逃是大耻,再者军队后撤,城中百姓当如何处之。我等可命言官上书弹劾周、陆二人临阵畏敌,李从光用人不当。”

  太子叹了口气,道:“时局艰难,父皇亦明白此理,恐不会苛责他们。”

  “会不会苛责,这里面自有文章可做。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借此事件,拿到督练新军的权利。有了兵权在手,搬到肃亲王与李从光,我们便更多了几分把握。”顾祖雍说道。

  太子点了点头又道:“能废掉大哥固然是好,但国家危难之时,如此内斗我怕伤了元气,终便宜了蛮族。便如这余杭难道就只有弃守一途了么?”

  顾祖雍听后解释道:“余杭已是死地,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我倒更期望它是破城,而非弃城,这样我们在朝廷的胜算就更大了几分。至于南克外敌,请殿下放心,臣下自有办法。”

  说话间,顾祖雍从袖中拿出了封信道:“太子请看,这是倭国辅仁将军的来信。”

  太子大惊道:“舅舅和倭人还有来往?”

  “太子不必多虑。李从光军权在握,要能将其搬倒势必对我朝的军力影响不小,那时我等若能击退蛮族自然最好。若不能,倭人这颗孤子恐就要派上用场了。所以我与辅仁幕府联系,有意结为盟友共御蛮人,条件是等太子登基后,以三公之兵助他剿灭镰桑幕府,一统倭岛。”

  百余年前,倭岛一分为二,南北两倭皇几乎同时称帝。支持南皇的便是这辅仁幕府,辅佐北皇的自然是镰桑幕府了。两位倭皇都是倭岛皇室的嫡出,在国内皆有着很大的势力,因此虽说南方的辅仁幕府势大,却也吃不下北方的镰桑幕府。

  这时,太子急道:“倭人狼子野心,一旦踏入我帝朝领土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顾祖雍听后,道:“自然不能让他们踏上帝国疆土,我们要的是让他们从南疆登陆,由南向北打,与我们南北夹击蛮族。”

  “但是,倭人在南方并无疆土,让他们从南疆登陆,他们恐怕绝不会同意。”太子说道。

  “倭人垂涎我琼州岛,琼州总督司马景卿割据天南,不臣之心久矣。我们可将琼州借予倭人做远征的大本营。如此一来只要坐山观虎斗,让倭人、司马家与蛮族去厮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再一举将倭人赶出南疆。这样区区一个琼州岛换来的却是整片南土,待时机成熟,再大军渡海收复琼州。正如这盘棋,如果我不走中位,走这里,弃子!那么满盘皆活,太子已经输了。琼州便是这颗弃子。”顾祖雍道。

  太子叹了口气,道:“舅舅这步棋好险啊!”

  顾祖雍笑了笑,道:“古往今来,良臣名将、一方霸主哪个不是诡道大师,今执多事之秋,太子欲做万乘之君就要攻守皆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的关键是太子如何将督练新军的权利揽于己手。若此事能成,再加上三公的六万兵马,臣定能辅佐太子登上帝位,南灭蛮族,北克倭人,收复山河。”说着顾祖雍跪下行礼。

  太子忙将顾祖雍扶起,道:“舅舅不必多礼,外甥多亏有舅舅教导。”

  江南余杭城,夜里的凉风吹得灯芯微微晃动,倒在帐中的人影似乎也活了过来,随着灯芯来回舞动。张明奎注视着案前的一张城防图,无暇顾及身旁的景象。他已经好几日未休息了,眼中布满的血丝,被灯光映得通红,着实有几分恐怖。满脸的胡茬合着蓬乱的头发,配上他略带英俊的面容,又显得有些狼狈。

  蛮族围城已经整整二十天了,蛮人的进攻凶残异常,云梯、攻城车、投石车能派上用场的也都使了出来。城墙击垮了再修,修好了又塌,几十里的围墙尽找不到几处完好的地方。城内外尸横遍野,地面的冰雪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士兵们再顾不得打扫城外的战场,夜晚的宁静中时常飘来几声无力的嘶喊,那是尸堆里还没死透的活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万将士已经所剩无几,城中的男丁早也拿起兵器,上城戍守。整个余杭城似乎已摇摇欲坠,仿佛一阵狂风便能使其倾倒。

  张明奎与哥哥张明峰一道,跟随陆靖仁南征北战近十年,平倭乱、斗匈奴立下战功赫赫。他虽不如张明峰那般运筹帷幄,亦是忠勇无双的一员宿将,年仅三十一岁便已是从四品备将衔的江南提领了,可算是旻朝前途无量的青年将才。然而,此刻的他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助,彻骨的绝望正啄食着他最后的斗志。张明奎清楚,江宁城亦被围困,已无力增援余杭;若等朝廷再派援军,待粮草备齐,大军南下至少还得一个月,眼下的情势自己决然无力支撑一月之久。他沉思良久,终将一拳重重地击在案上。

  身旁的王副将有些不安地定了定神道:“将军,您决定了?那我去准备了?”

  张明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嗯,备齐人马,在帐外等我。”

  张明奎要做的便是提请江南巡抚杨大人,立即撤兵余杭!其实撤退的奏折早已呈了上去,却迟迟未有回话,但眼下形势危急,撤退已是最后的选择。然私自弃城是杀头的重罪,他恐杨巡抚未有这般胆量。因此,提请若不能成,他已决意兵谏,挟持杨巡抚。这是我最后能为手下将士与城中百姓能做的事了吧,他想着无奈地笑了笑,握起佩刀,走出营帐。

  今天是上元节,照例城中是要赏花灯、开夜市好生热闹一番的,如今却是萧瑟凄凄、光影残淡。城里的男人早已被驱上城头守城了,妇女们藏在家中怯怯哭啼,仿佛一出门便会遇上什么灭顶之灾。最为气恼的便是孩童们了,原本是欢心热闹的日子,却被娘亲反锁在了屋子里,找娘亲哭闹,又无辜挨了几个耳巴子。若是爹爹在,定会帮自己说话,放自己出去玩耍,可是爹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

  巡抚衙门里,杨巡抚大声道:“撤退的事,朝廷回话了吗?”

  一旁的下人见状献媚道:“大人,这奏章经总督到朝廷,哪能那么快就有回信,您且放宽心,再多等些时日。今儿个上元节,要不让花满楼的虞姑娘来衙门,给您乐呵乐呵。”

  杨巡抚闻之怒道:“乐个屁!这人都要死了,哪还有干那事儿的心思。你去,把张明奎给我叫来。”

  那下人见这马屁拍在了马脚上,正欲多言,门外的侍卫高声道:“江南提领张明奎大人求见。”

  杨巡抚急忙道:“快,快!让他进来。”只见张明奎带着王副将进门行礼,杨巡抚一把将他扶起,“快免了吧。张大人,你快说说眼下还能如何守城,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余杭城坚如磐石啊!”

  张明奎又行了一礼道:“回大人的话,起先是末将失算,未料到蛮族兵力如此之盛,以至于江宁援军不能驰援我余杭。眼下只有撤城一途,望大人速速定夺!”

  “这,撤城我是知道的,但朝廷的文书尚未下达,私自弃城是杀头的重罪,如何做得!张大人,你快说说我等还能坚守多久?”

  “大人,时间拖得越久,撤退的机会越渺茫。朝中李相与顾相相斗,撤军一事,断非朝夕可定!到那时就算官军尚能北退,城中百姓也难以幸免啊!”

  “放肆!妄议朝廷大臣,张明奎,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嘛,想陷本官于断头的死地吗!”

  此时,张明奎跪下叩头道:“巡抚大人!余杭已成死局,现在撤退尚有一线生机。张明奎与众将士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为了城中数十万百姓,敢请大人下令北撤。”话音最后已隐隐透出一丝杀气。

  这杨巡抚虽然昏庸,但话中的要挟之意也能听得真切,惊怒道:“大胆,张明奎!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拿余杭的军士来胁迫我!这些个百姓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等朝廷的圣旨!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张明奎暴喝而起“上”。伴着喝声,他一个虎跳上前,原本跪地的身躯随着箭步迅速打开,右手腰刀出鞘,左手虎爪按住杨巡抚后肩,腰刀抵住杨巡抚的背心,擒住了他。这一式使得行云流水,那杨大人哪里料得到会有这等变故,尚在惊恐之中,未能反应过来。

  身后的王副将见势制住了屋内的下人,吹响号角。这号声是起事信号,埋伏在衙门外的三百精兵都是张明奎的亲兵,很快便冲进了衙门,控制住了局势,期间只遭到衙门府兵的零星抵抗。

  这时,杨巡抚方才回过神来,惊叫道:“张明奎,你要干嘛!你这是哗变,是谋反啊!别,别,张大人,你别杀我,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眼下张明奎的亲兵已缴了府兵的械,并将这些府兵看管起来。府兵虽也有两百余人,但都是重未上阵的老爷兵,哪里是这三百亲兵的对手。张明奎见状收刀入鞘,对杨巡抚道;“大人,末将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体谅。如今我余杭的将士已不足两千,若真等得朝廷的撤退令,大人与我或许尚能全退,但我守城将士与城中百姓必遭荼毒,他们又能逃出几何!大人放心,此事末将愿一力承担!”

  杨巡抚稍微定了定神,仍是一脸惊恐道:“张大人说的是!张大人说的是!本官,哦不,下官,下官别无他求,只盼苟全性命于乱世,还望张大人海涵成全。”

  “杨大人,末将说了愿一力承担,自当会一力承担!只要大人通力配合,便不敢苛责为难。还请杨大人传布政使陈大人速来议事。”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张大人不杀之恩!好,好!我这就传布政使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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