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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虎营中,薛坤易猛然惊醒,四下张望,原来只是个噩梦。梦里他看见好多蛮人,这些蛮人比现实里的更加凶残恐怖,蛮人们拖着奄奄一息的士兵远去,士兵们却不干地抓住他的脚,做着最后地垂死挣扎。
他走出军帐,回想起就在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夜里,他和士兵们喝酒、烤肉、乱谈天下,那时他还是个百夫长。聊天中,士兵们有的想要良田十亩;有的想娶营外酒肆老板家的闺女;有的和他一样想当大将军。现在他们还活着么?那些最朴实的梦,尽都成了奢望吧。
远处琵琶声传来,薛坤易浑身一震,“貔貅万里终铸得千秋业。哎呀,是一将功成了万骨枯。”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是功成的名将,还是堆砌的白骨?
薛坤易听得入神,不觉中已来到了营外的一处空地上,不远处依稀见着三个人影,中间一人正在弹唱,两人立于左右。唱的正是《英雄路》,这歌声虽未有晓月塘那老者的苍劲,却是透着丝丝凄凉,伴着歌声使他想到了方才的噩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闻有人大喝道,“大胆!深夜未归,报上名来!”
薛坤易被声音猛地一震,抬头只见陆靖仁手抚琵琶,席地而坐。双侧的侍卫却如临大敌,正要将他拿下。他忙跪下行礼道,“都督万安,末将中军神虎营五佐骁佐薛坤易,拜见都督。末将无心冲撞了都督,请都督恕罪。”
陆靖仁见状,笑了笑道:“原来是薛将军啊,没想到薛将军也深通音律,献丑了。”
薛坤易心中有些懊悔道:“陆都督过奖了,末将对音律一窍不通。都督惊天之才,琴艺精深,末将听得入了神,误入此地,扫了都督的雅兴。”
陆靖仁收起琵琶,站了起来道,“无妨的,快请起吧。只是方才见薛将军神情闪烁,不知所谓何事?”
薛坤易脸上一阵羞愧,难道给陆都督说自己是贪生怕死么!他埋低脑袋回到:“都督见笑了。”
陆靖仁似乎并未在意,说道,“人会恐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所谓英雄必要战胜恐惧。昨夜混战之中,我见你奋勇向前,毫无惧意,便知你是勇猛之人。第一次上阵杀敌心中难免会有后怕,只有战胜它,你才能越战越勇,战场上只有勇者才有资格活命。倘若你被恐惧击倒,那你只会越战越怯,终生死人手。薛将军,军中各营多有议论你昨夜之英勇,怎么战胜恐惧,你好自为之吧。”
薛坤易犹如醍醐灌顶,高声道:“末将谢都督开导,末将必能战胜恐惧,奋战沙场,为国效力!”
次日晌午,窗外稀稀落落地飘着几点白雪,薛坤易在军帐中翻着本兵法,虽然昨夜得陆都督教导,但毕竟是初上战场,心中仍未得平静。
这时,门外有个亲兵道:“薛将军,前军健步营的林将军求见。”说话间,薛坤易忙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只见那人也不客气,掀开帐子便走了进来,高声道:“坤易,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林立与薛坤易儿时便最是要好,现在兄弟受伤他哪里还坐得住。陆都督虽有下令:轮防的将士不得擅离戍守阵地,但眼下战事未起,他还是偷偷溜了过来。
薛坤易一脸惊喜,道:“没什么大碍,一点皮外伤而已。陆都督有令,你还擅离营地,不怕都督责罚啊!”
林立道,“怕什么怕。现在又没打战,我来看看我兄弟怎么了!再说我是刚从陆都督那里出来,正要回营,顺道过来看看,算不得擅离营地吧。”
薛坤易见他一脸关切,哪里像是顺道过来的。没好气的说道:“是是是,你们这些官宦弟子,眼中哪有军令,不是我们能比的!”其实,林立虽是官宦门第,但为庶出,儿时常被其他贵族子弟欺负。薛坤易与白芸裳年幼无知,好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久而久之三人便成了好友。“对了真是陆都督找你么,所谓何事啊?”薛坤易问道。
林立叹了口气,道:“哎…也许应该算是好事吧,陆都督升我做统领了。”
“真的啊!那真要恭喜你了!等回去了,一定好好请我吃一顿!”薛坤易又惊又喜,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林立却是一脸惆怅,说道;“等有命回去再说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回想起昨夜的场景,我现在都害怕,浑身毛骨悚然的。你以为我这统领哪来的?是方统领战死了,陆都督、吕都统与卫统制命我代领的。”
薛坤易听后,脸上也渐渐暗沉下来,“是啊!原先只想建功立业,加官进爵。没想到这官位却是踏在战友的尸体上。
昨夜遭遇蛮人,你们健步营首当其冲,伤亡一定不小吧。”
林立感叹道:“哎,可不是吗!全营五千人,战死的就有近八百人,还有三百余人重伤,轻伤的都不算了。”
“不过,听说昨夜你作战十分英勇,带着你那佐三百人,力挽狂澜,稳住了危局。现在不少人在谈论你的英勇勒。”林立又说道。
薛坤易有些羞愧:“真的么?你别开我涮了,我现在还有些后怕,昨夜做了一整夜的恶梦,梦里尽是蛮子的凶样,血肉横飞,活像地狱一般。”
林立感叹道:“我也是,一合眼就梦见战死的兄弟们。”
薛坤易定了定神道:“话说回来,我们第一次上战场,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想做英雄就必须战胜恐惧,才能越战越勇!”
林立有些竖然起敬,他一直把薛坤易当做略带软弱的弟弟,没想到竟然能有这般言论,“坤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我可有些自愧不如了!”
薛坤易听后,脸上反倒一阵青红,心想这都是昨夜陆都督对自己的教导,他自己哪会有这般见地,道:“阿立,你就别拿我说笑了,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
林立却是一本正经道:“谁跟你说笑了,我可是认真的!哎…也不知余杭城的情况怎么样?他们比我们更加惨烈吧。”
薛坤易道:“是啊,原本我们是要增援余杭城的,没想到现在是这等情形,连守住江宁城都很吃力了吧。我们有三万多人,他们只有一万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守住。”
两人噫吁了一阵,时间也不早了,林立起身告别。薛坤易坚持要送,林立见他伤无大碍,也没阻拦。送至神虎营营门,薛坤易也不好走远,两人告别回营。
走在回帐的路上,薛坤易想着方才和林立的对话。战争的残酷远超出他的想象,自己原先真是太过幼稚。
这时,一骑飞奔而至道:“东门外蛮人来袭,陆都督命各营按布置守卫城池。”
薛坤易刚登上南门城头便得知:东门的蛮人已在攻城,西门也有蛮人前来,南门外的蛮军营中倒是尚无异动,他心头稍稍一松。此时,传令官跑上城头高声道:“西门出现大股蛮人,战事吃紧!都督命,锐豹营火速增援西门。”
锐豹营下城后,南门上便只剩四千余神虎营将士。若蛮人此时来袭,南门恐就危矣。薛坤易正想着,旁边的赵仲达道:“薛将军,我刚刚派人去打听了,西门外现有蛮人两万左右,攻打东门的蛮人大约也在一万上下。”
薛坤易听后松了口气,昨夜后蛮人在东、西、南三门各部署了一万大军,北门外有五千蛮人水军在江上围堵。现在三万大军在东、西两门出现,想来南门外的蛮人已经不多。虽然经得陆靖仁指点,他已不再像先前那样恐惧。但他也不是亡命之徒,能不拼命当然是最好的。他正这般想着,南门外蛮族营中霎时尘土飞扬,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冲了出来。
薛坤易心中惊恐,“不是三万蛮子都在东、西两门么?这是哪来的蛮子?”
这时,魏达反而笑道:“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既然敢来,今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薛坤易关切地看了看魏达,道:“魏兄,你的伤势没问题吧。”
魏达高声道“没事,薛将军!老子还能再杀几个蛮子!”
不多时,蛮人已冲至城下。薛坤易倒吸了口凉气,攻城车!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攻城车,比平常用的整整大了三倍。忽听得张明峰暴喝一声,“放箭!”万箭齐发,仅仅一瞬,便有百余蛮人被放倒。但很快蛮人阵前列出了一排大盾,这种盾牌足有两人高,表面很是粗超,恐怕也是赶制出的。盾牌上前,弓箭的威力瞬时减小了许多。蛮人躲在盾牌后面缓步前进,队伍有条不乱,行至护城河畔,盾牌散开,蛮人们再顾不得伤亡,发了疯似地往上冲,。
正对城门处,众多蛮人拖着两个巨型木轨游向对岸。冬日里河水刺骨,水面还飘着冰花,可蛮子们却浑然不知。张明峰高声道:“快,射死拖木轨的蛮子,不要让他们架起木轨。”一排乱箭射出,许多蛮人倒下,但他们前仆后继,犹如一股股巨浪,全然不顾死伤。“喤”的两声,尘土就着冰渣四溅开去,木轨已然架好,蛮人们推着攻城车向城门驶来。薛坤易震惊异常,这么大的攻城车,城门恐怕经不住几次冲撞。若是城门被破,南门兵少,后果不堪设想。他已顾不得心中的惊恐,大喝一声,对身旁说道:“魏达、赵仲达你们在此守候,叶蒙正随我放吊绳。”魏达受了重伤无法硬战,赵仲达心思整密如果自己回不来,他可以接替自己统领全佐。他心想着大声道:“不怕死的随我下城。”说着,拿起一根吊绳向城下荡去。
薛坤易刚到城下,还未站稳。只见大刀当头劈来,他手握长枪向右一挡,刀枪相撞,薛坤易只觉手臂一阵酸痛,腰间一挫,顺势向右滑出数步,摔在地上。他按住腰间,一阵剧痛钻心而来,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刚刚的力量太大,只怕把腰间的伤口又拉了开。薛坤易向后爬去,可蛮人却不给他机会,见他倒地长刀顺势砍下。薛坤易见势不妙,再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向右翻了数个滚方躲开。这时,几支长枪同时刺向那蛮人,蛮子双拳难敌四手,负痛之下倒在护城河里。叶蒙正一把将薛坤易扶起,道:“没事吧,将军?”薛坤易忍着巨痛摇了摇头道:“无妨。”
此时已有约两百将士立在城下,蛮人大概也有五六十人过了河。一时间杀的难舍难分。只听得张明峰在城头大声道:“放箭,快,掩护他们,别让蛮人游过护城河!”城头上箭雨不断射向对岸的蛮人,可蛮人们全然不顾,怒吼着冲向城门,城下的战事越发吃紧,眼看着攻城车已推上木轨,薛坤易大叫道:“叶蒙正,你带一百人去掀翻木轨,其余的人随我掩护。”
木轨加上攻城车的重量沉似异常,一时间哪里掀得开。薛坤易手握长枪左突右刺,突然,一刀横劈而来,他向后一退,躲开这刀,长枪正待刺出,又是一刀砍来。他已紧贴城墙,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接住此刀。薛坤易长枪一横,顷刻间刀枪相击,瞬时被压得跪在了地上,大刀斩入他的左肩,紧急万分。突然,头顶一个人影闪过,只听得一声大喝,“妖怪,死吧!”只见得魏达右手扶绳左手握抢从墙头一跃而下,一枪直指那蛮人的头部,蛮人还待反抗,可魏达这枪已使出浑身力气,再加上下落的重量,长枪没入头骨,刺穿全身,直插入地,那蛮人当场毙命。此时,魏达也倒在地上,右肩伤口崩裂,鲜血直流。薛坤易负痛扶起魏达,退入人群中。城下蛮人越来越多,将士们结成的阵型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攻城车的石击将收起的吊桥撞得粉碎,很快便要驶过河来。难道真的守不住了?
突然,“轰”的一声,左侧的木轨被掀入河中,攻城车也顺势向左一翻,石击拉断了攻城车的横梁,沉入河底。
城头上传来一阵欢天喜地的呼喊声。薛坤易大叫道,“快撤。”他抱起魏达,握住身边的吊绳,城上的赵仲达和几个士兵拼命把他们拉了上来。刚一撤退,阵型立时散开,稍微落后的士兵纷纷被斩倒在地,可这时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叶蒙正登上城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人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似的。魏达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薛坤易忍着剧痛,向周围看去,两百多个士兵回来的不足四十个,心头不禁一酸。
这时,城头又是一阵欢呼,有人大叫道:“北门的援军到啦!”
攻城车被毁,蛮人气急败坏,发动了一场近乎疯狂的进攻。许多蛮军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城头上因援军及时赶到,将士们士气高昂,死战不退,杀得难舍难分。也不知何时原本稀松的几点白花渐渐大得漫天飞舞。然而风雪虽大却不曾封困住太阳,阳光挣扎着撕开云层散向大地,但又被白色的冰刀割断。雪花透过阳光变得五颜六色甚是好看,却无人在意。鲜血染红了原本洁白的大地,仿佛宁静的积雪已被彻底激怒,绽放出红色耀眼的火海。懦弱的人类已来不急败露他们的恐惧,嗜血的蛮族亦无暇展现他们的残暴,能做的只是麻木地挥刀砍杀,不死不休。时间似乎不再转动,天地似乎也在惋惜,这样的厮杀仿佛无始亦无终。
终于傍晚时分,蛮人在城外留下大片尸首后,退了回去。
夕阳映着晚霞,在纷飞的大雪中显得格外绚丽。霞光洒落在如潮水般勇退的蛮人身上,波光粼粼地,竟然有些好看。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帝国军、蛮人的尸体四野皆是,让人无处下足。城头上,张明峰看着退去的蛮军,高声道:“向所有的外墙彻夜浇水,我要水泼满每个角落。”薛坤易听得有些模糊,他恍惚间想到了张统制是要将整个外墙冰冻起来,终于眼前昏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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