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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十分,戚不易被一阵冷风吹醒,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军服装扮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军人手里拿着一个瓢,见人醒了便将瓢放回身旁的一个木桶里。
戚不易立马清醒,看见自己只着一条裤衩的睡在三面铁壁的地牢里。
刚刚吹醒他的冷风不是风,而是别人朝他身上淋了一瓢冷水,此刻他全身湿漉漉的,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这是怎么了?在哪?”戚不易起身询问,军人不说话,转身提上木桶出了牢门。
没一会,牢门前站了个浓眉大胡须的男人,男人军装笔挺,一股子凶悍威严的气息。
其身边站着两个携枪的兵士。
“哈,戚不易!没想到吧!”男人用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说话,牢房昏暗,戚不易不得不踱步往前走。
走近了,他吓了一跳。
“这不是昨夜和自己吃花酒的哈密提瓜老爷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大军阀。”戚不易在心里暗度,舌头忍不住打颤。
“哈…..密…….提瓜老爷?”戚不易问,孙胡子哈哈大笑,“不错!”
“你这是……?”牢房太冷,戚不易不得不抱紧自己的身体问。
“小子吔!你死到临头了。”孙胡子得意着说。
“我犯了什么事?”戚不易人聪明,听孙胡子这口气,他知道自己是被别人下了套。
“没什么事!就是私藏了一些违禁的药品。”孙胡子大胆的告诉他。
“药品?”戚不易问。
“别问那么多了,先好好吃着住着,等你家戚老爷子给你收尸,哈哈哈。”孙胡子的大笑声在牢房里回荡,只和戚不易说了那么几句,他便支应兵士们离开。
这边戚不易蹲了大牢,那边戚家男宝堂被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昨夜发生了一点事,戚不易喝酒不省人事,孙胡子便领人进了他的房间,捉住他的一根拇指,在白纸黑字的东西上按了枚手印。
再然后,戚不易被人扒光衣服,送入大牢。
大清早,朱二蛋带人去了戚家男宝堂,告知戚正刀,他的儿子戚不易进了大牢。
戚正刀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朱二蛋便命人进屋里搜查,竟在昨天外地商人寄存的香料中搜出了违禁药品——麻醉镇痛的西药。
高志患不懂这些,朱二蛋拿着几根金条在他面前一晃悠,他便什么都给忘了。
外地商人寄存的货物他不查,只命人搬到后院的西厢房中。
就是查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药品混在香料中,不仔细闻,就一个味。
消炎药盘尼西林和麻醉药镇痛药吗啡,在那个时期,官方明令禁止私人购买储藏和销售。
一旦发现,便被枪毙。
高志患被朱二蛋叫到一旁,吓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见着眼前军服装扮的男人眼熟,搁在脑袋里一转悠,“妈呀!”,他在心里一咋呼,“这不是昨天外地商人哈密提瓜老爷的随从嘛!”
“坏了坏了!”他隐隐约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包括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军队包围了戚家男宝堂,逼着戚老爷子交出壮阳助长的秘方。
戚老爷子不干,他们便拿戚不易的性命相要挟,并指使高志患去做戚正刀的思想工作。
高志患奸猾小人,早年师从戚正刀学习阉牛的手艺,现下他师傅侄儿有难,他不但不帮忙,还借机脱身,想要撇清他和戚家的关系。
他将签字的合同交出,帮着朱二蛋做伪证,证明关于私藏违禁药品一事,戚正刀和戚不易都知道。
如今倒好,贼喊捉贼,外地的商队一变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
外乡商人找不到,即成了死无对证。
因为害你和审你的人成了同一个,他戚正刀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之人。
“好你个高志患!”戚正刀在心里痛,不过当务之急是救出他唯一的儿子戚不易。
说来也巧,孙胡子给他们戚家三天期限,三天一到,戚正刀不交出秘方,戚不易便人头落地。
高志患奸诈在于,那日他和外乡人签字,签下的名不是他高志患的,而是戚不易的。
三天未到,龙丸镇出了大事。
冯张二人闹矛盾,分道扬镳。
各自私下书信于孙胡子说,二人都必得龙丸镇,只要孙胡子肯合作,他依旧做他的土皇帝,逍遥快活,若不从,便只能刀兵相见,血洗龙丸镇。
冯张二人要打仗,作为伪军阀的孙胡子到底该帮那一方?
想从前,他孙胡子从腰花子山上下来,进了龙丸镇里做了一方的督军,那是在冯张二人共同的提携下。
现二人关系恶化,扬言开战,各自秘通书信,帮哪一方即成了孙胡子最为头疼的事情。
龙丸镇小地界,当初冯张二人联手,不费一枪一炮得了地盘,赶走了段祺瑞的部将秀才官。
因为不好分割,才拉出了他孙胡子从中调和。
说到底,龙丸镇不是他孙胡子的,而是冯张二人共同的财产。
“妈的!他冯张二人的地盘不也从别人那抢来的嘛!”
“不是老子的老子不也可以抢嘛!”
“想从前占一山为王,过的都是畜生的日子。山上缺吃少穿,住的都是冰冷的岩洞。说好听点是个山大王,不好听的不就是个狗屁不如的贼寇。”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方地界,过了几天安稳逍遥的日子,这他妈的冯张二人一开战,老子就成了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不行!”他在心里想,“这几年,虽每到月供,都按时的给冯张二人送现银,可私下里老子也私扣了不少银两,招兵买马扩充军备老子暗地里也没少做。”
“帮和不帮任何一方都会得罪人,就算侥幸一方取胜,我孙胡子还不是在别人眼皮地下过日子。”孙胡子一个劲的想,他捏着胡子拍着脑袋,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妈的,老子一个都不听,索性独立。”
孙胡子要独立,成为一个小地方真正的军阀,公然的和大军阀冯张二人相抗衡。
消息一经走漏,龙丸镇的百姓们,吓了跑的跑,躲的躲。
孙胡子拍着朱二蛋的脑袋骂着,“这他妈龙丸镇的百姓脑袋都让大便泡了,老子要独立,他们跑个啥!”
朱二蛋心里有数,但不敢明说,只能一言不发。
孙胡子心里憋气,遂又给了朱二蛋一脑门子,说,“老子问你话呢,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朱二蛋无奈,唯有说,“孙都统,真要独立?”
“妈的,老子信都拒了,还能有假。”孙胡子骂,朱二蛋心里彻底没底,止不住叹了口气,“唉,好!”
“你奶奶的,好你叹个啥子气啊!”说着,孙胡子又欲伸出一只手去,朝着朱二蛋的脑袋拍一下,却被灵活的朱二蛋躲了过去。
“孙都统,小子有一事不明白!”朱二蛋问,没等孙胡子开口,朱二蛋便说,“为何不两边都给个回信,让他们互相打起来,咱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这话倒突然提醒了孙胡子,他一拍自己的脑袋,说,“对啊!”
转而,他骂着,对准朱二蛋的脑袋又是一下。
“他妈的,你怎么不早说!马后炮!”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龙丸镇要独立的消息都放出去了,想必冯张二人早已知晓。
现在回信,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还会加重两人对他的猜疑和记恨。
“唉!”孙胡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坚持。
看来人们习惯称呼孙胡子是个脑袋长在屁股上的人,一点没错。
冯国璋和张作霖得知孙胡子要独立的消息,气的头发都竖起来。
一怒之下,两人从归于好,决定联手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孙胡子。
孙胡子得知二人要联合起来收拾他,吓的他几夜未眠。
天天爬上城头督促他的部下们要加强攻势和戒备。
这几年,孙胡子将当初人数不过营的队伍发展到一个编制团,确实不容易。
眼下,就要打一场异常艰难的硬仗,他是格外的紧张和兴奋。
到后来,他将两个营的兵力驻扎到城外十五公里远的断魂坡,另外补给一个重械的机枪混合钢炮连,以备先知先觉,警防不测。
戚不易还在牢中,因为忙于和冯张二人开战的事,孙胡子便忘了这茬。
这都三天过了,他戚不易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他有点侥幸加慰然。
他爹戚正刀去牢里看了他几次,身上还揣着壮阳助长的秘方,只是孙胡子和冯张二人的战事迫在眉睫,也没人去搭理他。
又一次,他去牢里,见到瘦了一圈的儿子戚不易,忍不住老泪纵横。
龙丸镇的百姓听说大战在即,多半都带着家眷细软跑了。
龙丸镇的大牢里,除了少数还没被执行枪决的犯人,里面是空荡荡的。
大牢里的看守只有一个,因为其他的人都被调往战场。
看守五十多岁,一只腿有残疾,人挺和善。
戚正刀使了钱,他便让戚正刀和他儿子戚不易多呆一会。
临行时,他还说了,“我说戚老爷子,你都八十岁的人了,来了牢里几次,就没想到救你儿子的办法?”
“眼下要开战,龙丸镇的人们都跑光了,我见你天天在牢里哭泣,要是能做个主,不瞒你说,我真想把你儿子放了。”老看守同情着说,戚正刀突然收住泪,一番踉跄的跪在老看守的面前说,“俺说官爷爷,你就行个好,放了俺儿子吧。”
俗话说,祸从口出,老看守没曾想,一番好心话却给自己粘上个事。
八十岁的戚正刀跪在他的面前抹着眼泪,铁门里的戚不易一个劲的叫着爹。
他追悔莫及,不禁哭洒泪水,说,“爹,儿不孝,您这大岁数了还连累您跟我受累,早知道我就听您的话,不出去玩儿。”
“现儿子要走了,可怜您白发送黑发。”戚不易边哭边诉,“等到了那边,我跟娘稍个信。说您想她。”
戚不易跪在铁门里,光着臂膀,悲伤让他显的越发的憔悴和叫人怜惜。
戚正刀见他儿子那模样,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一把抱住老看守的大腿说,“官爷爷啊!俺求求你了。俺们戚家,一脉单传,就戚不易一个儿子。”
戚正刀虽哭,可脑子比谁都清楚,他边哭边在嘴里念叨,“现要打仗,龙丸镇的百姓们都跑了,现下牢房里没有别人,俺这点银票还有散银都给你。”说着,他从厚厚的棉袄里掏出一叠银票,包括一些碎银子,一把塞在老看守的手里,“你拿着这些钱,放了俺儿,也好早寻个去处,不带你麻烦。”
老看守腿上有疾,早年替人家赶马车摔断了腿骨,打后跛行。
戚正刀用双手抱住他的大腿,直到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体上,老看守大腿本就有伤,那经的住戚正刀这么一抱。
戚正刀两手一用力,他的那条残腿便禁不住抽筋起来。
他疼的只嗦牙,不得不喊着,“好嘞好嘞好嘞!”
其实,他并不是答应了戚正刀的请求,而是大腿疼得受不了干叫唤。
戚正刀不懂,全当老看守答应了他的请求,一把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是塞在他手里。
老看守得了钱,戚正刀便松开手。
银票不多不少,足够一个光棍汉下半辈子的生活。
老看守没细数,心里想着,“妈的,眼下要开战,龙丸镇上的人都跑光了,老子犯不著留在这里瞎折腾。索性放了戚家父子,揣上这钱,去外面过上几年快活的日子。”
这样想,他的心气便通了,一口答应着,“好,戚老爷子请起,我这就放了你儿戚不易。”
戚正刀见儿子有救,高兴的连连作揖。
老看守打开关戚不易的铁门,又给他弄了身衣服,连催促说,“赶紧走!”
牢房里有两个死刑犯,见老看守私下里放了一个犯人,便大喊着,“老哥啊!也放了我们吧!放一个是放,两个也是放,何不把大家都放了。”
老看守犯了懵,心想着私下里放走犯人是死罪,反正是个死罪,何不都给放了。
索性,他将牢房里所有关犯人的牢门都打开,跟着大家一起跑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死刑犯得了新生,见着夹在人群中跛步的老看守,非但没有感谢,反倒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银票。
老看守被踢翻在地,见着两人夺了他的银票仓皇而逃,悔之晚矣,不禁哭喊着,“啥子世道!好人不能做啊!”
夜里,战事打响,龙丸镇上的街道冷清,只听见几公里外的城楼上枪炮“啪啪”的响。
因为战事吃紧,孙胡子便把驻守在戚家男宝堂的一排兵力也调往城楼。
戚正刀和戚不易得了机,便乘黑溜回戚家男宝堂,希望拾掇点值钱的家当方便日后。
两人回到戚家男宝堂,从大堂过后院到正厅左右厢房,二人翻了个遍。
除了棉被和衣物,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洗劫一空,包括藏在戚正刀卧房床阁之下,紫檀木盒装的“断子绝孙”刀。
那是他师傅张老刀子,冠名“京城双刀”,官衔六品刀子匠亲传的的唯一遗物。
这东西,搁别人谁都没兴趣。再一想,除了他徒弟高志患,没人会取走这样东西。
戚正刀心头一颤,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禁胸口一痛,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大喊着,“欺师灭祖的贼徒啊!连老夫唯一的信物都不能留下!唉!”
戚不易见父亲吐了血,吓的连忙搀扶父亲坐下。口里喊着,“爹!爹!怎么了?”
戚正刀摇摇头,“也罢也罢!”
此刻,战斗激烈,这个时候想要出城是何等的不易。
可不出城,留在这里也是个死。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两人打定连夜出城。
戚不易搀扶他爹戚正刀走走停停,戚正刀刚吐了一口鲜血,每走几步便气喘吁吁,止不住的心慌恶心。
路过春花楼,戚不易抬头看了一眼。
楼里的灯还亮着,却没了以往的热闹劲。
走两步,戚不易听见背后有开门的声音,回过头,见着四个男人打扮的姑娘从春花楼里出来。
戚不易春花楼的老顾客,楼里的姑娘有几个,谁的脸上有斑谁的脸上没斑,谁的奶上有痣谁的奶上没痣,他都知道一清二楚。
看这四个姑娘的身段和步伐,他一眼就辨认出是春花楼的四小花旦。
四小花旦见有二人急匆匆的打春花楼前过,即三步并做两步的跟了上去。
走上去一瞧,是戚家男宝堂的少东家戚不易,四人不知是喜还是惊讶的同说一句,“戚少爷!”
眼见四小花旦的装束,谁的心里都明白,战事爆发,她们也同龙丸镇的普通百姓一样,要出城避难。
“一筒二筒三筒!”戚不易冒出一句,方家的三个小姐即习惯性的推搡他一下。
“哎呀!戚少爷你怎么能在外面叫咱们这名啊!”三小姐撒娇着说。
一筒二筒三筒是戚不易私下里给三人起得昵名,按龙丸镇的方言得叫一捅二捅三捅。
读过书的人不理解,没文化的地痞流氓倒懂得很。
戚不易扶着父亲,被三个女人打情骂俏,难堪而生气道,“这他妈的什么时候,还跟少爷我来这套。”
话说归说,几番言语之后,五人商量着一起出城。
孙胡子带领两个营的兵力在距断魂坡二十公里的地方坚守,其实就是龙丸镇的大后方。
孙胡子心里明白,以他一人之力想和装备精良的冯张二人抗衡,恐怕是凶多吉少的事情。
好就好在龙丸镇地界,山多地少,自古易守难攻,况且还隔着龙沿江天险。
没在战役打响之前,他就将龙丸镇地界布置成三道防线。
第一道,摆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断魂坡。
断魂坡沿江,山崖陡峭,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嘴窄肚宽,素有葫芦口的美誉,是阻止敌人进攻最有利的一道防线。
第二道,设在距龙丸镇两公里外的四方城楼。四方城楼,顾名思义,就是用巨石修建形同碉堡的高楼。过去龙丸镇的匪患严重,当地的百姓为了防止土匪进城抢东西,特地在距离城外两公里的地方修建了四方城楼,并组建了民间的武装力量,实行自我保护。
第三道,原打算设在方家大院,也就是孙胡子军事指挥所兼住宅。后听说,冯国璋的部队有一种大炮,一种德式进口大口径远射程,名打你不歪的重型武器。孙胡子知道这一消息,立马将第三道防线后退五公里,在龙丸镇后的一片毛竹林里驻扎。
前方战事打的如火如荼,戚不易扶着气喘吁吁老父亲戚正刀走了一段,接着休息片刻。
四小花旦跟在二人身后,戚正刀终于忍不住发问,“儿啊!兵荒马乱的,俺一个糟老头子会拖累你啊!”
戚不易摇摇头,并没有听出父亲话中的意思。
戚正刀只好明说,“她们是什么人啊!”,戚正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坐在一旁休息的四人。
“你带着她们,俺们怎么逃得出去啊!”戚正刀说,戚不易不知如何是好,只回,“有她们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戚正刀不说话,叹息一声。
回忆当年,他和龙丸镇耕户方老爷子的关系可谓称兄道弟。
方家人口众多,他并不认识方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
秀才官带兵抄了方家,吊死了方家老爷,他戚正刀被迫带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去了穷乡僻壤躲了一年。
一年后,段祺瑞吃了败仗,秀才官不战自退,带着部队跑了,他才又领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回到龙丸镇。
那时候,方家的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被卖给春花楼做了妓女。
四小姐因不堪忍受而上吊自杀。
他戚正刀年迈,对女人一事从不过问,至今他也不知道眼前坐着的几位就是方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
戚不易乱伦,宿嫖了自家的大姐二姐和三姐,这要让戚正刀知道了,非一头撞死在戚家祠堂的门槛上不可。
但这不能怪,乱世,人不如猪狗,戚不易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某些时候,人还是糊涂些好,因为醒了,诸多痛苦都来了。
四小花旦坐在一旁议论,她们听见远方的枪炮声,时不时的用手捂住耳朵。
蛇嘴美人指着二人说,“姐妹们,我想就别跟着他们走了,你瞧那个老家伙,三步一歇的,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城啊!”
方家的大小姐觉得她说的对,立马对着二小姐三小姐说,“对啊!我们跟着他们干什么!”
这样说,两人立刻明白过来,也说,“要不咱们走?”
正说着话,四人朝戚不易二人看了一眼,见戚不易一个劲的给戚老爷子捶腿捶背说着小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索性,四人一不做二不休,一声不吭的先跑了。
戚不易和父亲说着话,一回神,发现刚刚还坐在不远处聊着天的四人不见了,遂喊了句,“人呢?”
戚正刀不管这些,他觉得四人溜了更好,便对他儿说,“儿啊!咱们走。”
戚不易心里不快,起身啐一口唾沫,骂了句,“呸,婊子无情!”
八十岁的戚正刀身体日渐衰弱,加上不久前刚刚吐了口血,一阵奔波之后,只觉得胸口剧痛,全身无力。
借着亮光,戚不易看见,此刻的父亲,颜面苍白,口唇黑紫,目光无神。
等走出了前方的城门,右拐过了小石子河,进入山间的岔道,就算安全了。
戚正刀一把捉住戚不易的手,流着泪说,“儿啊!你走吧!”
戚不易见着气息虚弱的父亲,又搀扶他坐下,口里安慰道,“爹,再走两步就出城了。”
戚正刀心里明白,自己年迈时日不多,就算勉强跑出去了也是个死。
他想的彻底,如其这样不如让他的儿子戚不易一人逃离,省的他这糟老头是个拖累。
戚不易知道父亲的心思,可他不舍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即流下眼泪说,“爹!上来,我背你走。”
戚正刀摇摇头,手指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的锦囊,递在戚不易的手里说,“儿啊,爹……没有什么…….可留给你的,这个红色的锦囊…….你拿着,等你……成了家……有了儿子再打开。”
戚正刀断断续续的说,只伤感到戚不易泪如雨下。
“爹!我背你!咱们一定能逃出去。”戚不易边哭边说,“爹,儿还没给你过八十大寿呢。”
这话一出,戚正刀深深叹了口气,泪眼婆娑着说,“儿啊,俺……一辈子…….周折颇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俺怕……时日不多,对你……是个拖累,如今要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抱上自己的孙子。”
戚正刀上气不接下气念叨,戚不易用手捂上父亲的嘴说,“啥死不死的,等我们逃出城去,儿子立马成家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戚正刀含泪笑着,不想心头一激动,喉咙里又呕出一口鲜血。
戚不易哭着,只见戚正刀两眼微闭,渐渐睡去。
前方战火通亮,只映红了半个黑夜。
戚不易背着父亲走了几里地,眼瞅着要过小石子河,模模糊糊瞧见前方跑来一些人,边跑还边嚷着,“这他妈的什么世道,让哥们几个去前方送死,他孙屁股倒窝到后方躲起来。”
“是啊!军饷一个子没见着,还指望老子替他卖命,门都没有。”
“孙胡子就是个没脑袋的人,和冯张二人的作对,早晚都是个死。”
“是啊!兄弟们犯不着替他送死。趁现在战事吃紧,兵荒马乱的赶紧散了。”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看这情况像是从前线下来的逃兵。
“坏了!”戚不易心想,遇上这些当兵的还能有好。
他见一伙人越跑越近,便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是他身后背着父亲,行动多少不便,还没等找好藏身的地方,五六个逃兵便跑到了他的跟前。
当兵的拿着枪,看见戚不易父子二人,即停了下来。
戚不易在心里一咯噔,小眼瞅大眼的看着几人。
当兵的没说话,先是卸下身上的枪,然后嘀咕几句。
“我们是老百姓,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几件破衣裳。”戚不易可怜巴巴的说。
一个身材高大些的逃兵走上前,拽下戚不易挂在脖子上的包裹,说了句,“大半夜的背个死人四处跑?”
戚不易说不是,身后的是他父亲,年纪大了走不动路。
大个子将包裹打开,仔细翻了一遍,发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即啐一口唾沫,吩咐其他人说,“快,兄弟们把衣物脱了换上。”
几个人听话,随即脱下军装,换上包裹里的衣物。
戚正刀央求着说,“兵爷爷们,你说我就这点衣物,你们拿了我和我爹该怎么办?求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大个子不理睬他,衣服换好了,也没多说,招呼几个弟兄继续往前走。
戚不易唏嘘一身冷汗,好歹几人没有要了他们父子的命,而父亲刚刚交给他的红色锦囊还完好无损的被他揣在胸口里。
他见几人往身后走,便背起父亲接着往前赶。
没走两步,身后一个声音喊着,“等等!”
戚正刀后背一凉,心里一个寒颤,心想,“这次真完了!”
一个小矮个,走了几步转回身,叫停下戚不易说,“别往前边去!冯张二人的部队就要打过来了。”
听话,戚不易从心里松了口气,不自然的想着,原来好人还是多啊!
矮个子说完话,又张口,“瞧你的棉裤不错,脱下来。”
“他妈的!”一前一后,戚不易无法思量。
刚还觉得乱世遇上好人,原来都是自我安慰。
戚不易放下父亲,不情愿的脱下棉裤递在他的手里,说,“拿去。”
“谢了兄弟!大恩改日再报。”小矮子得了棉裤,加快步伐的跟着几人去了。
戚不易等几人走远,忍不住学腔学调的骂,“谢了兄弟!大恩改日再报!滚你妈的。”
忽而冷风一吹,戚不易裸露半身,不禁打了个哆嗦,“真妈的冷!”
听刚才几个当兵的说,冯张二人的部队就要打过来了,前方不能去,走山间小道,路又太远,唯有折回,再做打算。
眼下父亲病重,戚不易想,还是从新回到龙丸镇里,寻一寻郎中,替父亲瞧病。
龙丸镇里,孙胡子得知前方吃了败仗,便命人将进城的大门紧闭,以防冯张二人攻城。
他自己依然退到龙丸镇后五公里的毛竹林,便于攻守自如。
出城容易进城难,戚不易背着父亲来到龙丸镇的城门,却发现大门紧闭,城头上官兵们个个持枪以待,严防死守。
有些逃难的百姓,因为前方道路阻断,便和戚不易一样折回。
到了门前,却发现是另一番景象,个个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当官的在城楼上喊,“下面的人听着,在往前老子可要开枪了。”
几个百姓哭丧着喊,“官爷爷们,你就行行好吧,放我们进去。”
当官的又叫,“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老子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敌方的奸细。”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再不走老子真要开枪了!”
戚不易背着父亲站在人群里,隐隐约看见四个男人打扮的姑娘,夹在人群的正前方。
他心头一热,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的感叹一句,“臭婊子,跑跑跑,不一样没去路。”
当官的在城头上说着话,有两个不停使唤的百姓继续朝前走,只听“啪啪”两枪,两人当场毙命。
余下的百姓吓的一阵唏嘘,当官的在城楼上叫唤,“再不离开下场一样!”
说着,他命令机枪手开枪示威。
一梭子子弹在人群的脚边着地,有运气不好的吃上一颗到两颗的枪子,大家哎哟着四散而逃。
慌乱中,戚不易听见,三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蛇嘴美人!蛇嘴美人!”
“她死了!”
子弹不长眼,蛇嘴美人被突如其来的扫射命中,一个子弹贯穿了胸口,死了。
戚不易顾不了许多,背着年迈的父亲拼命的跑。
冥冥中,他听见父亲在背后“嗯”了一声,仿佛有一块石头击中了他的后背。
在一片乱草皮中,他放下身后的父亲,伸手一摸,却发现他的背后满是鲜血。
他在心底里扑通一声,他知道,慌乱中,趴在他肩上的父亲替自己挡了一枪。
戚正刀奄奄一息,嘴里喃喃着,戚不易痛哭流涕的伏在父亲耳边,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远方战火依然将半边天空照得通亮,忽明忽暗的枪炮声还在耳边不断的响,他隐隐约听见公鸡啼晨的声音。
戚正刀含泪走了,留下戚不易孤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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