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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出于心切,一纵马蹿了大半条街。
他停下来,回过头,只见抬两个大箱的力夫却还在后面晃来晃去,天黑也未必到西北的小冷宫,回来时怕是要宵禁。
他一想,倒是害怕夜晚和秦汾见面授人口柄,而自己是和褚怡的母亲说好了的,一阵犹豫,给赶到身边着急的谢先令说:“今天不去了。”
李思晴在脑海浮现,他一调马头,骄横地闯在力夫和行人让开的道路,和赵过一起奔过行馆,朝另外一条道路上走去,走了半晌,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心说自己是一来京城就应该去见秦汾的,倘若皇帝因为今天的事召见自己,自己终是要输给悠悠众口,怎么办?!一刹那功夫,枭雄榜让他再一次毛骨悚然。
他只走了一段距离,再次停下,自问:“我到底是不想去见负我的秦汾,还是一心惦念儿女私情?!”
错过和李思晴见面,日后还能再找机会和解,而见不着秦汾,肯定是做不了别人眼里的忠臣,狄阿鸟相信,授人口柄是无中生有,最终无形消弭,一旦把中正府的目光引往秦汾,要是真能引中正们考证自己的往事,舆论一定能改观。
想到这些,他再一次停住,遥遥冲走到前面的赵过大喊:“你追上吕宫,跟先生,师母说,我急于去见旧主,儿女私情怎比君臣之谊?!”
他相信这么一说,肯定能使褚李两家的人释怀,因而再一捋马缰,摇头晃脑地走着,比以前从容不迫多了。
左右两街已经被他纵马踏一遍,街上的人都对这样一个骄横的武夫保持戒心,偷偷斜着眼角看他。
狄阿鸟也为他们的反应奇怪。怀疑是不是自己浑身上下哪一点收拾得欠妥,因而左右浏览,他慢慢把自己的目光看像西南,那儿有一座燕塔,似乎有人站在上面,正注视着自己,就用手搭起凉棚,奋起目力,望过去。
上面似乎真有几个黑点。
他想,以自己的目力都看不清他们。他们往自己这儿看,自己也该是和蚂蚁差不多。不可能是在专看自己?!
然而,慢慢走在这种抛露在塔下地开阔街道,始终存在着让人盯梢的感觉。
他就像是一匹感受到牧人从几里外看过来的狼,老是想看过去。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舒服,他只是慢慢地走着。
前面的力夫不知他改变主意,挑着箱子回来。走成一行,一见他再次转回来,又一次让回头走,都“哼、哼”着闹情绪,相互一撑抬杠要转头,顿时把路上的人挤往一旁,使得狄阿鸟也收回视线,拉着缰绳打转转。
片刻之后,狄阿鸟走在力夫的前面,和另一匹马上的谢先令说话。
两人不断地说着话,并齐向前,而两边似乎也没有什么改观,狄阿鸟却突然生出一种行人停滞,唯我独行的感觉。他感到两路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很慢,自己的动作也像是流不动地水。一边有点恍惚地说话,一边向左右注视,在视线中,前边数步外,大街一边是一座酒楼向街开轩的雅间,一名操琴人推窗望远。两臂猛烈往挥。撒出来地琴音高高低低,铺天盖地;另一边是一座鳞次的瓦房顶。开出几道相形渐矮的门,耷拉着几耳旗和匾,有一间杂货铺,有一架鸡鸭笼,再往前面,是一块搭着棚子的空地,坐着几个打补丁的壮汉,散放些杂物,一个箱子只露半角。
因为棚子不高,高屋的四方角又拦截了视线,看不清全貌,而再往这棚子的对面看,散乱着一堆瓦砾,是京师屡遭动乱的残留物,狄阿鸟几乎是本能地回过头,只见紧紧挨着的背后两层楼顶上伫立着几个高大的吻邸,适合弓弩手隐藏,到时居高临下,再往自己左右看,两旁都有出入方便的齐车宽小巷。
陡然确信这是一个将近完美的伏击地点,连忙停住马,慢慢伸出一只手,几个力夫也立刻停了下来。
谢先令连忙问:“怎么回事?!”
狄阿鸟大声说:“这都是什么土特产,把大伙累的,要是这样走下去,天黑也走不到,你到前面那个棚子看一看,看看有没有打短工的?!”
谢先令茫然道:“到跟前吧。到跟前歇一歇。”
狄阿鸟再一次看向那座酒楼,觉得如果是真有人伏击自己,自己最好的生路就是这座酒楼的大门,因为酒楼开地窗多,前后都是窗,而且喜欢包人住宿,后面会有个客房大院,自己一旦夺路钻进去,就能成功地突围。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多疑,只是装作听琴,探过头望一望,小声说:“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凡是门口,凡是路口,都有不经意的壮实人,你再看那个坐在棚子里的几个人,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只是装模作样地喝茶……”
谢先令听他一说,也感到有点不太对劲,但还是不相信,谁能提前得知己方要去哪儿,怎么可能在这儿设伏,他略一犹豫,准备到前面看一看,狄阿鸟嘴形不动,打牙缝里挤着话:“你直奔过去,不要回头,不要管我,一直走,你走掉,立刻到衙门要人来……”
谢先令点了点头。
狄阿鸟说完,坐回来,看准谢先令的马屁股,轻轻一拍,若无其事地说:“去吧。”
而后,他静静地看着谢先令往前走出几步,回头故意做出听琴的姿势,随着节拍拍打着马身,慢慢向一旁靠拢,心里在想:谁要杀我?!拓跋巍巍,该死地要饭花子?怎么知道我去看长乐王的?!除了一些自己人知道,只有……
他猛然惊醒,回头朝几个力夫看去。
几个力夫在街心上放下箱子,却不是到路边歇,有点儿不合情理。
其中一个一直在催问:“怎么不走啦?!这样走走停停,什么时候能够到?!”
跟人干活,这些力夫表现得也太积极了些,有空不歇,催促自己赶快。
狄阿鸟一刹那间明白了,问题就出在这几个力夫身上,他微笑着回头,说:“大爷我看你们几个已经累得不行啦,进去,进去沽些酒喝?!来。来。不要客气,我那些弟兄都知道,我也不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他招呼着“来”,“来”。几个力夫迟疑着,连声推辞。
他们越是不来。
狄阿鸟越怀疑他们负责事发之后,趁自己不在意,暗杀自己,暗杀不成,给几条巷子里出来的人留出断后的时间。
暗杀的规模也太大了,怎么可能呢?!
这是京师。
动用上百人力来杀自己,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地,难道是秦理?!
狄阿鸟这样推测着,往酒楼走着,一扭头,谢先令已经突然加快速度,向前奔驰,暗杀要肯定提前发动,立刻发动。
然而在这突然之间,他又自琴声中听出什么,心头电闪出一念:“不好。弹琴地人琴法不对,比琴师弹奏刚健,快捷,应该是一位不错地剑客。这酒楼怕是一个陷阱,真正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他正要一闪身进去,大街上来了一群要饭的,敲着木棍过来,狄阿鸟心中顿时惊叫:“果然是丐帮。”
他为谢先令担忧起来,然而刚刚能骑烈马的谢先令却像一道闪电。径直冲出去。
棚子里的人最先惊起。
再也没有什么悬念,狄阿鸟不相信酒馆全是坐在那儿等着要杀自己的剑客。一硬头皮,冲到里面,迎面上来一个小二。
狄阿鸟不知是不是贼,一犹豫,没有拔剑杀他,一脚把他踢翻个跟头,纵身向后院跑。楼上桌椅在地板上撞冲几声,有人大叫:“他往后院跑了。”
刹那之间,酒楼上朝着后院的窗户一推全开,不断有人撞破木窗木厢,跳了下来。他们前脚前曲,后脚如钩,衣带纷飞,像是一群不断翻滚出来的蝗虫。
狄阿鸟顷刻间就相信,酒楼里还真坐着一大批等着要杀自己的杀手,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从楼上跳息来的人一落脚,后脚先伸,前脚卸力,不自觉往前奔,大部分走到狄阿鸟前头。
狄阿鸟趁虚而回,倒掖长剑,一进酒楼,迎面撞来两个手持兵器地两个人。
并排举着长剑过门,可惜开往后院的门不能让两个人更好地通过,狄阿鸟在顷刻之间和碰撞中出来地一人只有两步之遥,接着停也不停撞进对方怀里。
他特别面前因憎恨扭曲的面庞和发出喊杀声的嘴,感到出剑已经太难,一拳奔着面捶去,趁其后退半倒,再一脚,顶中胯下,硬生生和第二个剑客擦面,相互拽着挤过去。
两人来到酒楼,相互一掂,狄阿鸟就把他的头顶到侧梯上一摔,继而一剑砍掉,一把抓着头发,浑身是血地往扑回来空荡的大堂。
这一刹那,里面反没了人,只有那个被他踹倒的小二关了店门,和几个人死劲地用一张大桌顶着没有和严地门板,望天喊叫:“杀人啦。”
门剧烈抖动,墙皮都在往下掉,陡然一只兵器插破桌面,刺跑一人,防线顿破。
狄阿鸟相信顶门的人和匪徒毫无关系,看向楼上一寻思,大声道:“放他们进来。”
几个无辜的人回过头来,只见他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好像是假的人头,断颈口还在往下垂着粘稠如丝的血线,惊哄就走,在一楼找地方乱藏。
汹汹的从后门进着,前门洞开,一楼旋即已是人头重重,狄阿鸟正要让他们进来,接二连三地踢倒楼梯的护栏,从容不迫地往二楼爬。
人竞相跟上,仰首往上攻,上来得太多,后面还在猛挤,就有人从无护栏的楼梯上掉下去,落回人堆,效果像是一个小屋子关了上百头乱拱的猪。
一旦发动暗杀,再高明的指挥也没法再操纵这群乌合之众。
狄阿鸟心里明白,他们现在都是随着一种本能,眼睛都盯着自己,都盲从同伴,就镇定自如地上来二楼,顺手回掷血糊糊地头颅,打到跟上来人脸上,而后收剑回鞘,操起一个桌子的两条腿,推过楼梯上的密集人流,让他们掉饺子一样往下滚。
二楼站着两个人,一人挎剑,一人像是个读书人。
他们因为想象不到狄阿鸟的到来,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处于失机状态。
这也怪狄阿鸟太镇定,镇定得让他们发慌。他们没有扑上来,反而是狄阿鸟一步步走过去,逼他们后退。狄阿鸟打了个口哨,问:“是谁想杀我?!”
两人几乎退到了窗户边,便不再退。
带剑的一人拔出剑来。
不带剑地一人信手抱了一把筷子筒,一扬手,撒得到处都是。
狄阿鸟看一看楼梯和楼面挨着的地方都已是再次爬上来的人,哈哈大笑说:“我怎么能不知道,你们万万不会告诉我?!”
说完他猛地奔到另外一扇对街的窗户,破窗而走,在半空中往下看,楼下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倒是有着两拨对攻的剑客,其中一群是后来来的乞丐。
他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反正爱马已经骓骥一跃来接自己,那就骑上走吧。大街上空荡荡地,一边是前往秦纷家地道路,一边是回去的路。
眼看着前往秦纷家地道路上,两拨人疏散对攻,他突然冒出一个岢怪的想法,不但没有回头逃走,而且朝去路疾驰,偶尔遇到停手看他的人,哈哈大笑道:“继续打,继续打。”他劈开几个偶尔当道的贼人,卷着一股刺激的尖叫出了重围,得意得难以想象,却一再发现,前方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随着快速的奔驰,面前突然现出一段大街,街侧站着两个人,街心站着一个人。
狄阿鸟心里有数,长剑斜出,疯狂傻叫:“毋以为可以不让吾见吾主。”
街心那一人也有条不紊地拔出长剑,剑轮起来,刀上才会有的红绸尾巴徐徐飘动,曼妙不可言,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刹那,远处突然拔起铮铮一声琴鸣,裂帛断金,铿锵刺人。
马听得兴起,立即掀起长腿,仰天长嘶,雄壮激怀。
紧接着铃声串串,走来一辆马车,没有车盖。
一人宽袍正坐,乘车抚琴,飘飘欲飞。
狄阿鸟突然间认出来,来的是谢小婉的阿爸,当即大叫:“岳父大人。来救我不成?!”他把谢道临和刺杀联系起来,话自然是在试探,不由连忙停下来听音观色,一看形势不对,立刻从别的路再走。谢道临远远冷道:“来救你?!山人觑你两日有余!”
狄阿鸟哈哈大笑,高声道:“我当是谁找些阿狗阿猫的来杀我,原来是岳父觉得我有错,想在长街教训我一通,现在也教训过了,让开道路,让我去见一见旧主吧。”谢道临带着一种悦耳的鼻音哼哼:“阿猫。阿狗。我岂会让那些阿猫、阿狗的人来杀你?!只怪仇人太多,杀你心切,携起手来,设了埋伏,我要杀你,只需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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