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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仲龙出于对狄阿鸟的畏服,相当心安。
他不再做声,把自己的两只手按到吕宫背上,使劲儿晃一晃,静静听着下文。
陈元龙当然不可能和他们一搭一唱,否则多少显得沆詹一气,只是说:“张大将军护下心切太盛,怕是便宜匪徒啦。陈某还是觉着,将军应该把手下交给我。”
张将军固执己见,一味要求说:“转京兆尹。”
陈元龙说:“这就是辖督衙门和京兆尹之间的事,张将军执意不肯,末将只好告辞。”他用力一挥手,喝道:“押他们回去!”
他的人大部分收列到一侧,另有一部分逼迫着张姓将军的兵退让,硬挤一条路,裹上狄阿鸟等先行离开。
陈元龙自己留到最后告辞,不大功夫驰马跟上。
张大水走在狄阿鸟身边,一扭头,提醒狄阿鸟:“陈将军来啦。”
狄阿鸟知道陈元龙曾经在阿爸帐下做司马,和阿爸交情深厚,来长月前,差谢先令第一个看望,没想到在关键时起到作用,否则,以大水一个门侯,未必请得动他。
想清楚这些,狄阿鸟望着即将过来陈元龙,往队伍外走去。
他原本是想到陈元龙马前跪倒,大叫一声“叔”,一低头,见地下都是泥巴水,中途变卦,干脆扑向陈元龙大腿,抱住大嚷:“陈叔叔。我阿爸说长月城,他只有一个肝胆相照的好知己。”
陈元龙勒住马不动,听了他撕心大叫,不免感怀,慢慢把手放到他脖子后面,按住,说:“孩子呀。你要改一改。你三年前不就是孤身一人去剿盗贼?!而今你这博格阿巴特闹得天翻地覆。进了京,怎么还不收敛?!毕竟朝廷,还没有给你父亲昭雪……”
狄阿鸟听着大为放心,连忙诉道:“侄儿只不过是来教训自己家的奴才,还差点被奴才的奴才杀死。”
陈元龙叹了一口气,没回辖督北衙,而是去就近的指挥所,去了,招入后堂,左右打量,欣然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日后来跟叔叔。成就一番事业。”
他并没有让狄阿鸟执儿侄辈礼,让狄阿鸟坐到隔一张几的座位。
狄阿鸟也就坐下聆听教诲。
陈元龙从内到外讲了很多,突然一转面孔,盯着狄阿鸟,用力道:“自你父亲以来。辖军、后军出来的人屡遭他们排斥,要不是当今天子。你叔父今天也坐不到这里,所以我们只能牢牢抱成一团。你要是记着叔叔,多来家中,和你几个弟兄,多多交往。”
狄阿鸟感到他责怪自己不上门,连声道诉委屈:“待罪之身朝不保夕,哪日天庭一旦震怒,是否身首异处亦不可知。小侄只是怕连累到叔父您,不敢登门造次呀。”
陈元龙在胸前蔑视地一摆手,懒洋洋地说:“乱世保身。只须握一二兵权,你叔叔有着几千弟兄,恐怕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是说动就能动。”
狄阿鸟不相信主管京城一小半兵马地将军敢肆无忌惮,说出这一番话。吃惊道:“叔父胡言了,万不可与第二人语。”
陈元龙笑道:“陛下都有意给我结亲家啦。他刚收一个养女,准备嫁给我的老四。”
他用一些妙不可言的眼神得意,按过胡须,食指下按,遥遥点着。笑道:“这靖难天下。不还是要由我们这些悍不畏死的人来出力?!你等着,有这一层关系之后。他才放心让我领重兵,到时你来投靠叔父,举我叔侄之力,建大功,立大业。”
狄阿鸟见他卜愣着硕大的脑袋,在椅背上翻滚,猛然醒悟到,面前倒也是一大危险人物,连忙说:“陛下让我造桥,修渠,筑路,我现在是哪也去不了。叔叔。您也应该知道,夏侯武律,嗨,把我家给拖累死了!”
陈元龙诧异道:“陛下让你修路。大材小用。大材小用。”他问:“要不。我把你要过来?!”
狄阿鸟说:“万万不可呀。陛下出够了气,我才有出头之日。”
陈元龙点了点头,说:“这倒也是实情。”
他起身道:“门下省要找我商讨婚事,我不便久留。你在这儿呆一会儿,录份问卷,我跟他们打一打招呼,走个过场就放你回去。”
狄阿鸟笑道:“也好,我也要回去,为几位自家兄弟备一份厚礼。”
陈元龙没有客套,起身走了出去,到外面跟下属打招呼。
过不多一会儿,笔录小吏就捧着本本,把他们招呼到一起,狄阿鸟胡言乱语一阵,经过则交待为:“他原本是我家家奴,还有文书可证实。当时我服下了五石散,一听他们给说这些事儿,心酣血热,四肢气力冲涨,来了他家,用片石头敲敲门,要计较那些往事,他家突然出来一大群人,提着兵器要杀我。”
这也算实情,就连行馆小吏的口供都比较吻合。
笔吏问过他,转过来问别的人,笔速虽是越来越快,还是显得繁琐,狄阿鸟还有好多事等着,一边催促,一边在堂内踱步。
正为蹉跎的时间头疼,进来位文士。
他穿着一件文士衫,扎得却比较利索,也不知怎么进来的,竟到处问人:“请问哪一位是博格阿巴特?!”
狄阿鸟以为是董国丈的人来带自己走,笑道:“我就是呀。”
来人快步走到跟前,连忙扶着他胳膊到一旁坐,眨着笑眯眯地两眼,自我介绍说:“小生是中正府上的,向来搜集榜上英贤地闲闻钦事,今日一大早就传出博英雄拳打脚踢,视数十条好汉如无物的事情,特意乘车赶来,一一证实。”
狄阿鸟吃惊道:“我以前在长月居住,从未听说过,怎么还……?!”
来人笑道:“中正府专职品评人才,人力、物力有限,向来只是刻意关注那些榜上有名的英杰,而且当今天子圣明,岂不更促我等往来,疲于奔命?!”
狄阿鸟越发不敢相信,问:“我什么时候榜上有名的?!”
来人说:“上月旦评已经有了好几个月。”
吕宫和马公子都兴致勃勃地偎过来,争先恐后地问:“他上的什么榜?!”
来人犹豫了片刻,说:“枭雄榜。”
狄阿鸟一听“枭雄”两字,贼心大虚,连忙说:“我怎是枭雄呢?!我是英杰。”
吕宫笑道:“上就上了吧。排榜多少?评语是什么?!”
来人接连用眼睛瞄狄阿鸟,吭哧片刻,畏首畏尾地说:“排榜已经升到三十五。评语。评语……”他吞吞吐吐,狄阿鸟不由想知道,催问道:“什么评语?!”
来人慌乱地摆了一阵双手,要提前说好:“做评定的都是二品中正上官,与小地无关,大人就是听着生气,也不能责怪小的。”
狄阿鸟连忙多些心理准备,要求说:“你说吧。”
来人不自觉缩起脖颈,心虚地背诵:“其人骄横,性多诈而毒辣,贪婪好色,尝抱美女,日夜御之,战前亦不辍……人皆曰:羊肉燥淫,喜食者贪色荒诞,是有此人。然其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作战无有拘泥,所向多出奇制胜,能笼络人心,尝走逐入军,卒皆涕零,奋兵壮呼,如迎远至之父兄,亦可称不世之枭雄,因有人云,其不知书,故排名低下。注:现折服于我皇帝陛下,感其皇者之仁,斯役,已作细腰桥。”
狄阿鸟头一下懵了,战前御女,和同样索求无度的谢小婉在一起,还真确实有过,而走营,兵激动迎接,倒也确实有过。
他脸红脖子粗,看到旁边一盏茶,也不管谁的,摸来打开盖,饮着,冷汗就流了下来。
他突然之间,明白褚放鹤为什么让自己多去关注。
这每一榜都是天下士人来了解某个人的窗口,一旦有了不好的评语,再不及时改正,必将天下大臭,而王公大臣,怕也是通过他来了解某一人,譬如当今皇帝,一旦见到评语,岂不是很难容下自己。
他掩饰着,揩着头脑以免汗水浮现,最终分辨说:“我不是这样的,评价有失公允。”
来人想不到他没有勃然大怒,拿自己出气,很意外,出于感激,告诉说:“你备些钱财,求那些有盛名,善识人的中正老爷观你行事,重作评价吧。”
狄阿鸟心道“也是”。
他抓过来人的手腕,感激大叹:“若不是老兄直言相告,兄弟我还毫不知情,怕是要遗臭万方了……”
来人受到不该有的抬举,接连谦让,巴结说:“小地也识些观人之术,见大人目正不邪,言语肯切多诚,不以恶言怪人,这是上大人下士之举,刚直忠贞之色。”
狄阿鸟和他说了一会儿话,问了姓名,住处,接连揖手,与他作别。
之后,谢先令带着董府的人来给衙门打招呼,说“国丈想见他”,省略了“见”,说“想”他。他却苦于去不成,眼看事情结束,省功夫吃顿衙门饭,出来一看天色,雨后的秋日斜了西角,时日不早,立刻慌不择路地带一干人回行馆,回到行馆,一边换衣裳,一边问谢先令准备了什么礼品,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去见秦汾,回来去褚怡家,明天一早再去找“想”自己的董国丈。
然而一阵手忙脚乱,再出来,日头更是西移一大断,此时怕是再去长乐王府上都已显得不合适,何况晚上还答应过褚怡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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