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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水已经有离开曾阳了的意思,他后头也有人,该让他办的,他办了,还留在这里蹚浑水?自然想走,而且很想带着朱玥碧一起走,这就不由自主地来了。他还未说计划好的耸言,就对捧罐的段含章抱吃自己买来的东西不快,不自觉地朝她看去,稍一打量,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意的草原少女竟乌云满肩,眼亮眉皎,几乎比中原好女更漂亮,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倒不假,草原上家境好的女子在少女时肤色粉红,身材匀称,肢体柔软,远胜中原一般人家圈养不活动的女儿。
段含章被他看得不自在,绕去朱玥碧的里侧,愠色问他:“你看我做什么?你是来看我的吗?”
朱玥碧回首朝段含章看,见她和狄阿鸟好过后,皮肤越发滑腻,眼角也多几分桃色,心中一动,暗道:阿鸟经逢厄运,需要仰仗王水。而王水却对我余情未了,倘若要我报答,我难道不要阿鸟了吗?今日见他似乎对你有意思,你也曾仰慕这样的中原秀士,就不要和阿鸟纠缠不清了……
种种妙想在她心头盘旋,她便说:“章儿,你怎么能对清河君无礼。”
段含章不快地说:“我听您说中原的读书人守礼节,对不该看的不看,可他却盯着我看。”
王水颇为惊愕,心中却想:知道这般大体的仆女能有几个?刚想到这,朱玥碧便已告诉他说:“含章是我认来的妹子,也是咱自家的人儿。你别看她年方二八,却慧外秀中,她羡慕咱家乡文化,常常叹息说,野蛮之邦,怎有好男儿?得侍一知书达理的君子,此生足矣!”
段含章察觉到一丝不详,不自觉地用嫌恶的余光看人。
王水也颇为尴尬,叉开话题说:“我寻到羊将军便说:博格是被别人利用了。他寻思一番,去见见博格,就回州城了。眼下博格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你该放心了吧。我看你一天比一天的憔悴,想送你去个大一点的地方,找……”
门口咳了一声。
他听出是尚老郎中的,没有把换先生的借口明说出来,只是又说:“你不为你自己作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
朱玥碧连连点头,让图里月给王水放好椅子,自己使劲地支撑起身体,道谢说:“妾身绝不让博格忘记大人的恩情。他虽是个粗鲁的少年人,却最顾念恩仇,不然也不会闯下大祸,让我放心不下。”
接着,她督促说:“含章,你快替姐姐给咱家的恩人磕头!”
段含章无奈,只好赶绕一圈,盈盈跪下。
王水连忙掺她,握了段含章的胳膊,隔了几层衣裳也能感觉到里面的肌肤,只觉得手掌中发热。
段含章内心深处有与朱玥碧较量魅力的意思,把头发甩到对方因弯腰而贴近的面孔上,娇柔无力往下坠。王水鼻子被头发送来一阵似麝非麝的香味,感觉托她的胳膊没用,差点想进一步上前,把她绵绵的身子抱起来,但也知道这是在当着朱玥碧和图里月的面,只好无奈地放下,躲去一侧不受。
段含章拜谢过,毫不吝啬地送去几波眼神,如仙子般款款向自己原来的位置溜,心说:“不知道勾出他的色心,你会不会一样吃醋?”
王水却不知道段含章暗中找朱玥碧较量,极怀疑她对自己有心,说什么也要矜持有度,便又寻椅子坐到朱玥碧对面。
朱玥碧见他越坐越近,心中狂跳,连忙按按床头,又喊段含章,要求说:“王大人不是外人,坐姐姐这里呗!”
段含章便坐去,细细看王水,白面大眼,两道细绒胡子,秀气漂亮,便柔柔地问他:“你对我阿姐真好,那个博格就没有这么体贴过。他嗓门大得震天,动不动就吼,阿狗他阿妈,阿狗他阿妈呢,爬来让我搂搂!”
朱玥碧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
王水则觉得那是厌恶之色。身为一个贤惠的女人,不可能不厌恶一个下流粗鲁、只向女人求欢的男人。他又恨又不是滋味,然而却有了更多的自信,理所当然地认为,朱玥碧没有理由因为这样的人而忘记自己,顿时眼彩大盛地朝朱玥碧看去。
朱玥碧尴尬,不由自主地为两个人的私事开脱:“他年龄还小,在家里说话做事都很随便……”
王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嫉火中烧地问:“所以,你就迁就他?让你爬,你就爬?”
朱玥碧正是不敢得罪他的时候,更觉得昔人像是娘家人一样,为自己作想所问,而只好讷讷地说:“你别听章儿瞎说……有那么一两回,倒也不是在作践人。”
段含章大为高兴,正要再挑拨,不防背后伸出一只手,使劲地拧她。
她哎呀两声,轻轻一笑,猛一抬头,似有万般的不屑地说:“我阿姐若嫁了你多好,也不需这般苦了!”
王水深以为然,痛苦地说:“怕是你的病也是被折磨出来的。你放心,只要到了州城,我会让最好的郎中给你看病。”
朱玥碧拒绝说:“不用了!过两天就好了。”
王水失望地出来。
尚老郎中已经空席等他,待他坐下,捏了脉门,有意无意地说:“这消渴病,通常都是好美食,好女色患的,忌讳呀。”
王水愕然看去,老大人抿嘴跪坐,见他身子微微稍驼,没扎牢靠的灰白的头发都从脸颊处下垂,眼睛似眯非眯,连忙说:“美食不假,好色也有一些。这都是男人本性,怎么禁得了?”
老人这就有意无意地提点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老朽虽是寒贱,亦在束发前就知圣人是这般教诲,禀承圣人之道,大概错不了。”
王水觉得他在讽讥自己,缓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含愠而望,老人也用浑浊的眼睛朝他看来。
王水实在想不到乡下会有这么大胆的郎中,不禁冷冷地说:“少管闲事。”
老人看着他,慢吞吞地说:“老朽并不是在多管闲事。老朽祖上曾是周家的家奴,因为周太爷才做了军医,立了军功。老朽每年要去和周老夫人磕头,自然希望大人能够自重,让老朽有生之年还敢踏门。”
王水突然明白,为什么朱玥碧能住到他家的侧室去了。
他颜面尽扫,狞然笑道:“想不到姓周的根阀大到这种程度,也许,是到了该动一动他们的时候了。”
尚老郎中不怕他的恐吓,平静地说:“大人想借博格吗?行文公子一回来,老夫人就派让人去州郡活动,想必定不成谋逆大罪。”
王水笑道:“我知道。但郡中数十条人命总要有人认。郡里以郡司马小霸王项午阳为将,从曹县、唐邑县调集一千人,自出兵一千五百人,到时曾阳再协助千人,难道还剿灭不了博格。要是周行文不悬崖勒马的话,与博格断绝关系,就难保灭门惨剧!”
尚老郎中眼皮动了一动,说:“你别吓唬老朽,曾阳绝不会出兵打自己人的,两三千人未必能打垮博格。”
王水叹道:“其实我看在朱玥碧的份上,也主张招抚。但你想想,郡里死了十来个有家世的人,他们怎会善罢干休?一听说博格聚男女老少上万人,会不活动?博格打,就要沾满郡中子弟的鲜血,上头要平息仇恨,就不能冤枉他一个国外回来的鞑子?打不赢,他更不会有活命的机会。胜则渺渺,败则灭亡。”
他踉跄往外走,激动地说:“我王清河也想不到,朝廷竟然有郡县相争的一天。先是郡里的人要把持县城,接着是博格杀人,再接下来,是郡里发兵来打县。这是农耕季节,一旦战争拖个十天半月的,怎生了得?我就是要接她们走,不走怎么了得呢?”
他走到门边,刚跨出去,就看到站在那里的段含章,不禁愣了一愣,问:“你在等我?”
段含章无奈地说:“我姐姐非让我送送你!”
王水朝西侧看了好久,这才迈步走下草堂的泥巴坡,低声问:“你是个好女子。要是你姐姐不肯走,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审视自己,轻轻地拂了拂段含章的头发,只当她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子,哄她说:“我会很疼你的。给你买织锦,买绫罗,买滑丝,让你有珠宝带,有金银使……”
段含章感觉好笑,便傻傻地问他:“难道你不愿意带我阿姐走?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你呢。”
王水心中一酸,嘶哑地说:“是吗?”
段含章小声地说:“妾身愿意相随。只是想让我姐姐走?你若问她,她定然不肯。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操。她既是再爱你,也不会再肯跟你走。我刚才听你说,县城不安全,又知道你会在州里给她请好郎中。既然你有真心,为什么还要由着她的意?”
王水大喜。
段含章又说:“我能骑马能使刀,可以留下来,寻机会带走她的儿子。”
王水却不肯,说:“还带什么儿子。博格自己家的骨血,让他自己养。我是怕那孩子,他、他咬人。”
段含章见他这样,只让他多备一马,低声说:“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你可不要害我姐妹两个!”
王水这就和她约定说:“后天,我来接你俩!可那个胖娘们怎么办?”
段含章说:“我打发她给博格送信,说叫什么什么的小霸王要来攻打!”
王水抚掌叫好,说:“想不到你这么有心计。”
段含章怕他生疑,往狄阿鸟身上推脱说:“博格疑心很重,没有心计,我姐姐和我早就被他杀了!你知道我姐姐为什么生病吗?博格当着她的面吃人肉,用人头盖骨喝酒,害她吃不下饭。”
王水背上冷飕飕的,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呜咽说:“想不到他真的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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