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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赢冲离开家一直往东,路经信阳镇,多买了几个烤饼充当干粮。一路上少不了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七月白天骄阳似火,晚上夜风送爽,赢冲揣摩山遥路远,手中银子不多,晚上便找个屋檐、破庙、大石、树上等睡了,自觉身子骨硬,这样挺惬意,偶尔拿件衣服盖着将就。
中途不敢耽搁,赢冲少不了跋山涉水,途经好些郡城庄镇、山岭江河,所遇所见有听过也有没听过。虽路途遥远,但见识增长不少,赢冲乐在其中,前几日心中挂肠悬胆,此时不觉少了些许。
弹指之间,行有十日。这日傍晚,赢冲来到一座山前:山不高,百丈左右,却连绵上百里,望不到头。山上多竹,株株青翠,根根高挑。竹叶散布,连成一片,远远望去,郁葱似毯,清风一袭,碧浪涌起,美若画卷。
赢冲见山边有条路,山上也有条路,正迟疑不绝,忽听有小孩说话声,从林中走来三个十来岁的小童,各牵了头牛。赢冲上前道:“几位小哥,敢问东去走哪条路近?”
那领头的小孩道:“到东边去就要翻过此山,山边的路是绕向北边的。”
赢冲谢过走上山来,林外烈日炎炎,林中荫凉飒爽。绿草遍地,兔奔莺鸣。竹清花香,沁人心神。赢冲精神为之一振,快步流星到了山中间,这里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梅子林,树不高,青青绿绿挨挨挤挤,少说也有两三里远近。已过梅熟季节,树下烂梅罗布。
赢冲到了一处空旷地方,见有几个石凳,准备歇歇吃点东西再走。便坐下从包袱中拿出饼,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自己,赢冲先不理会,吃了一会饼,喝了几口水。已知有人在暗中盯视,此乃赢冲与天俱来的本事,故从小没人跟他玩捉迷藏。
赢冲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路要紧。”正要起身上路。
忽听一声哨声,从林中涌出六个人来,都手握钢刀长枪。为首的一人络腮胡,四十岁左右,豹眼圆睁喝道:“识相的留下行李包裹,可饶你性命。”
赢冲心道:“评书先生说的打劫越货并非虚词诡说,今天真遇上了,猛虎恶狼我都不惧,还怕你几个毛贼。”双手一拱,学着书中言语道:“大王,赢冲有理了,恳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的还要赶着救人。”
旁边一尖瘦脸汉子道:“赶着救人?你还是先救救自己吧。”此话一出,众皆捧腹大笑。
赢冲道:“朗朗晴天,诸位凭什么要我包袱?”
那为首汉子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把刀一横,道:“老子就凭这个。”
赢冲心道:“真说起书来了,今日当真要上戏了。”笑道:“敢问大王如何称呼?”
那尖瘦脸汉子道:“哟,这小子不要命了,告诉你你就得留下小命,难道还等你叫人来寻?”
为首汉子“哼”的一声道:“告诉他也无妨,小子你听好了,大爷乃此山剪径大王李大鲨,谅你也没有本事敢回来。”
赢冲道:“原来是李大王,只是为何不见这路上树上刻有李大王的名字?”
李大鲨诧异道:“刻我名字干什么?”
尖瘦脸汉子道:“大哥,这小子是在指桑骂槐,挖苦你呢。”
李大鲨也明白过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几个人就朝赢冲劈头盖脸的冲了过来。
赢冲从小打斗惯了,竜吟山上常与虎豹为伍,故丝毫不惧,迎上去动起手来。赢冲见对方蛮横无理,就想让他们吃点苦头。这李大鲨几个当然没有恶狼猛虎迅疾,几个回合下来,“哎呦”之声接二连三叫个不停,陆续丢刀扔枪,躺在地上叫苦喊疼。赢冲手头留了力气,怕手重要了性命,纵使如此,已有人臂折骨裂,剩下两个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那尖瘦脸汉子跪地哀求道:“大侠饶命呀!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可怜可怜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我们跑了他们怎么办呀?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请大侠宽宏大量,放过我们这回吧!”其他几人也跪地随声附和,丝毫顾不得疼痛了。
赢冲心想:“跟评书先生说的分毫不差,恶人老来这一套。”道:“既然有老有小,为何不在家好好劳作,反而出来杀人越货?就不怕轮到自己家人头上?”
那尖瘦脸汉子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几个正是家里被劫,失了生计,才会出来干此勾当呀!”
赢冲道:“此话怎讲?”
那尖瘦脸望了李大鲨一下,见李大鲨点点头,便道:“好心大爷,容我道来。小的叫丁小二,那位是李大鲨大哥,这几个弟兄叫曹三通、杨四喜、张五条、朱六旺。我们原是东边乌牛镇上的农户,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之人,靠种点庄稼养几头牲畜为生,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却也安心。几年前,镇上的大财主钱东鲂病死了,他儿子钱仁天找了个算命道士帮那钱东鲂算风水,结果那道士说镇东边有邪气才使钱东鲂得病身亡,须建楼一座镇邪,钱东鲂应葬镇西边,这样钱东鲂在阴曹地府方可顺风顺水,逢凶化吉,护得阳世子女平安。”
丁小二说到这儿,曹三通嚷道:“大侠你是不知道呀,乌牛镇原是大伙交易的集市,这乌牛镇南边是钱东鲂家的后花园,还有那些官府衙门的私家庭院,北边是大江,只有东边和西边才可以耕种。小的们的地不是在东就是在西,天杀的钱仁天信了道士的话,就强行向我们买地,一亩地一两银子。我们哪肯呀,就是十两我们也不能卖呀,家里都靠这几块地了。他就派人暗地毁了地里庄稼,我们一起去讨说法,都被他家养的几十个保镖打了回来,并扬言说,若按时卖给他们,还能收到钱;若错过了建楼造墓良机,就要打折缩水甚至分文没有。你说哪有这样的世道呀!这钱仁天就是豺狼虎豹也比不上呀!”
赢冲道:“不是有官府衙门吗?”
丁小二道:“大爷你别提官府衙门了,我们去过几十次了,徒劳无功。那钱仁天跟官府衙门说要出钱给镇里办点事,搞个惠民之举,东边建个标志性楼宇,以待贵客;西边搞个花园式陵园,以安故人。这些当官的觉得此事功德无量切实可行,就慨然应允,对我们说要深明大义,别目光短浅不识大体。”
朱六旺道:“哎,那官衙里管事的好些都是钱仁天的亲戚,肯定是帮着他。”
赢冲道:“上面不是还有官吗?也不管?”
张五条道:“上面管事的人我们这等下人哪见得到,像我们被买地的人要去县里州里告状,都被镇里官兵截了。我们十几个人钻洞觅缝跑去,不但上面当官的人没有见到,还被人捉去打的死去活来。有五个兄弟因为刚直不屈,当场就被打死拖走了,剩下我们九个苟且偷生,只好签字画押,答应不再闹事才放了回来。回家后,有三个弟兄因伤势过重又无钱看病,没过两个月便撒手尘寰,如今只剩我们六人。”
杨四喜接道:“自此,镇里很多人都失了地,那换来的几两银子如何能过的久?有的人只好给钱仁天家当苦力,帮忙建楼修墓,赚点工钱;有的人举家搬走了;还有人都改行做其他买卖。我们六人是被张榜点名闹过事的,钱仁天不收,体面人家不要,商贾不敢与我们做买卖。我们都有家小,又无处可去,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由李大哥带头到这千牛山梅子林当了山大王,劫点过客财物,以资家用。”
李大鲨道:“大侠不知,我等虽暗室欺心干此不良,却也三不劫。”
赢冲道:“哪三不劫?”
李大鲨道:“老、幼、妇不劫;本地人不劫;贫人不劫。”
赢冲道:“我也是寻常人家,你等为何劫我?”
丁小二道:“我们见大爷着装整洁,包裹沉甸,刚才大爷打开包裹拿吃的时候小的暗地瞧见了有银两,所以动了手。”
原来赢冲家虽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加上赢五夫妇对赢冲的疼爱,着装自然与贫苦人家判若两途。赢冲道:“你们所言何以为证?即如这样,也有其他活法。”
丁小二道:“小的们所言句句是实,如大爷不信,随小的们到前面镇上一看就知。”李大鲨等也纷纷附和。
赢冲道:“若你们所言属实,我可放你们这次,不过以后不可再做此无法无天之事。”
李大鲨道:“一定改过一定改过。”
赢冲道:“那你们带路,我且随你们前去看看。”
丁小二在李大鲨旁低语几句,道:“大爷,我等去换个行头,上点膏药再上路吧!”
赢冲不明其言,道:“好!”
赢冲跟着李大鲨六人在梅子林里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洞口前,洞口比较隐秘,丁小二拨开了树枝方显露出来。洞中分两段,前段四五丈方圆,后段有八九丈方圆,洞里有些石凳石桌石床,上面堆了一些箱子,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赢冲猜是李大鲨他们劫来的财物,值钱的应该早分光了,这里便是他们的落脚之处了。
李大鲨等人扔下兵器,取些伤创药包扎好,换了行头,李大鲨道:“大侠,我们走吧。”
六人带着赢冲出了洞朝东行,过了千牛山,大概有十里多路,就望见前面有好大一座花园,四周有高丈余的栅栏围绕。丁小二道:“赢大侠你看,前面就是钱家修的陵园,里面只有有钱人家才能安葬,像我们这样贫苦人家的坟都在远处的山上。”
赢冲仔细一看,好个陵园:茫茫一片,不知多少亩,里面松柏林立,翠竹飘香。绿草遍地,花丛簇簇,小河潺潺,池亭呼应。鱼戏清水,鸟鸣高枝。四处石刻错落有致,有牛,有虎,有鹤,有龟。偶露碑角,精工细作。景致安逸别样,怡然令人神往!
待到了近处,有石碑高耸,上刻“升仙陵”三个字。赢冲见林中有人,好似在打扫,正面有门,有几人坐在旁边,正欲往前去。丁小二道:“大侠,这边走,那陵中路普通人是过不去的,我们只能从这边的路绕过去。”
赢冲道:“为何?这不是正路吗?”
丁小二道:“原来正路是从陵中穿过,不过现在修了陵就不能过了,只能从旁边小路绕过。”
赢冲道:“这钱仁天真如此横行霸道么?”
曹三通道:“那是世人皆知,这里面不但葬有钱家先人,还安有镇上其他有钱人家的坟,附近有钱有势的都争先把人安葬于此,就是县里州里当官的,也好些人都把墓安在这里。一是说这里风水好,财运官运享通;二是说有道士常常在里面做法,替死人超生,可保后人富贵平安。钱仁天和官府里人说怕扰了先人清静,就围了园封了路,让闲杂人等绕道而行,除非是有关系打过招呼的,一律不能过。老百姓谁敢去招惹他呀?”
赢冲听了这话怒气填胸,按平日脾气定然直闯过去,如今一是赢逅治病要紧,怕耽误时间;二是弄不好要连累他们几个,所以就依了李大鲨几个,绕陵园而走。
几人过了陵园,就见前面有个镇集,镇门上书“乌牛镇”三个大字。丁小二道:“赢大侠,这就是乌牛镇了,我们带赢大侠到处看看再去我等家里如何?”
赢冲心道:“也不急于一时。”道:“好!”
于是李大鲨等带赢冲进了镇。镇不小也很繁华,虽然已到傍晚,但还是人来人往。道上酒楼客栈、赌坊当铺应有尽有,衣粮油盐店面样样齐全,路旁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来往其中,李大鲨几个这里指指,说这是钱家大院和谁的府邸,那边比划,说是谁家的店铺楼房,都是镇上有钱有势的人的家产。
花了一个多时辰,镇上逛完,天已要黑,李大鲨道:“我们带赢大侠到家里看看吧!”
赢冲跟着李大鲨几个到了乌牛镇的东北角,有好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很多家都没点灯。李大鲨来到一户没有点灯的门前,道:“到了。”随即推门进去,叫道:“娘,你在吗?”
“鲨儿,是你回来了吗?”有老妇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李大鲨道:“娘,是我,怎么不点灯?”
老妇声道:“我还看得见,等会再点,你不是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吗?”说着屋里灯亮了起来。
赢冲等都在外面,丁小二悄声对赢冲道:“李大哥家里只有七十岁老娘一人了,腿脚不便,本来有个老婆和十岁的女儿,因为没有地,原本贫苦的日子更加一天不如一天,老婆带女儿偷偷跑了,猜是改嫁其他地方去了。”
“娘,路上遇到一个朋友,就请到家里来坐坐。”李大鲨道,“赢大侠,请进。”
丁小二道:“大侠请进,我们就不进去了。”
赢冲踱进李大鲨家,屋里虽暗,赢冲却看得清楚。屋子很小,中间有张小木桌,桌边竹凳上坐着一个老妇,皱纹横生,双眼深陷,右手边摆有木拐一根。赢冲一辑打了招呼,老妇招呼赢冲坐,吩咐李大鲨倒水。赢冲见只有高高低低四条凳,心道:“丁小二几个进来,屋子都要满了,哪里坐的下。”
李大鲨拿个陈旧竹筒倒了水过来,赢冲接下喝了放桌上。老妇问了赢冲来历,又问了些日常事,赢冲一一答了,也问候老妇几句,便起身告辞。老妇挽留,赢冲说还有其他朋友等他去会,老太太便不再坚持,叫李大鲨送送。
离开李大鲨家,又去了附近丁小二曹三通杨四喜家。出来后李大鲨道:“再带赢大侠到西北边张五条朱六旺家看看。”
赢冲道:“不必了,你们家里的情况我已明白了。”原来丁、曹、杨家各有老小,都是室徒四壁一贫如洗。
丁小二道:“那大爷的意思是?”
赢冲道:“你们的话我信了。”
李大鲨等松口气,喜道:“多谢大侠大人大量!”
赢冲叫李大鲨等在镇边找了个安坐之处,取一两银子给了丁小二,要他去买点吃的回来,丁小二去了。赢冲跟其他几个聊了一会,丁小二便带着熟菜热酒飞步回来。古言杯酒解怨,几杯酒落肚,李大鲨等便称赢冲为大哥。
酒中,赢冲突想起一事,道:“北边不是有大江吗?几位大哥可以打渔为生呀。”
曹三通道:“不瞒大哥,我们也曾想过,只是缺渔船渔具。我们几个家里一钱不名,买不起呀。因为闹事,卖地的钱一个子都没有见到。若有渔船渔具我们也不会鹑衣鹄面落魄至此,一条船养活两三家人都不成问题呢。”
赢冲道:“渔船渔具多少花费?”
张五条道:“小的渔船是五两,好点的要八两左右,渔网渔叉等一两左右。”
赢冲暗想:“自己有近二十两银子,可办三副船具,若救得他们生计,也算好事一桩。不过现在给了,他们回头花在他处,反而事与愿违,得看着他们办好。”便道:“明天你们带我去,我给你们买船。”
李大鲨等听得难以置信,以为酒喝多了,朱六旺半信半疑道:“赢大哥,我没有听错吧?你真的给我们花钱办渔船?”
赢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大鲨几个“噗通”几声跪在赢冲前,齐声道:“赢大哥德以报怨,我等先谢过了。”
赢冲乐乐陶陶的扶起他们,思道:“今天也当了回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士菩萨,感觉那是相当不错。”
第二天,李大鲨等带赢冲到了镇北二里地的江边,此江虽不如黄沙江洪流滚滚,但也江水滔滔。李大鲨告知赢冲此江叫乌风江,在江边有驳船码头,上游不远就有船只交易市场,也是钱家的船厂。李大鲨等自己不便出面,便托一杵臼之交跟卖船的讨价还价,最后十五两买了三条船,三两买了三套渔具。赢冲身上所剩无几,只几个小碎银。
事毕,赢冲告别李大鲨几人,李大鲨等感激涕零,紧拉赢冲不放,赢冲不敢再留,李大鲨等只好跪哭送别,嘱咐见了“风聚楼”也要绕行。
赢冲上路东行,过镇边小摊时,将袋里几个钱全换成了饼。过镇约里许,赢冲望见前面有一片楼宇,居中一座有十三层,四周楼阁三五层,楼前有坛池围绕。相隔虽有百丈,赢冲还是看清楼上高悬一匾,上有“风聚楼”三个字。整片楼宇有丈许高墙包围,正门两柱高有三丈六,右边写“聚四海神风荡八方邪气”,左边写“集天地灵光养乌牛诸生”,门旁立有两壮汉。
赢冲心道:“这就是李大鲨等所说的风聚楼了。”于是离开正路,绕道向东而行。
离开乌牛镇向东走了两日,正值中午烈日当空,赢冲登上一个小山丘,前面半里处有片稀稀疏疏的林子,间杂着三三两两的木屋,是个二三十户的村落,村外有男女老少耕作嬉戏,村中几道炊烟升起。
赢冲口干舌燥,壶中早没水了,心道:“干脆先到村里讨碗水喝,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再走。”进了村子来到一棵榕树旁,树对面有一户人家,大门是敞开的。
赢冲走到门前顾盼左右,门里是个小庭院,庭院对面、左右各有一屋,门都是掩着的。院里放有四条木凳,围着一个木桌,角落是几根竹竿搭成的简易凉棚,晾了几件带有补丁的衣服。
赢冲在门上敲了两下,道:“有人吗?”
“谁呀?”屋里传来声音,紧接着屋门被拉开,出来一近花甲老妇,着灰色衣裳,头发斑白,打量着门外的赢冲。
赢冲向老妇鞠了一下,道:“老婆婆,我叫赢冲,从西边来到东边去,路过此处有点渴了,到你这里要碗水喝。”
老妇展眼舒眉,指着院里的木凳道:“那你先坐,我去帮你拿水。”
赢冲道了声谢,跨入院里在木凳上坐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干饼啃了起来。
不一会儿,老妇从屋里出来,左手端了一碗清水,右手碗里有两个馒头和一个玉米,道:“我们这小荒村没什么好东西,只有点粗粮,孩子你不要介意。”
赢冲忙接着,道:“老婆婆,你太客气了,我就要碗水喝,吃的我带着有。”说着摆一下手中干饼。
老妇微笑道:“你别跟婆婆客气,先坐下再说。”
赢冲也跟着坐下,一口气喝了半碗水,伸手抹了下嘴角,道:“老婆婆,你一个人在家呀?”
老妇道:“嗯,老头去地里还没回来,媳妇带孙子串门去了。”老妇把装馒头的碗推到赢冲面前,道:“快吃吧,吃好了能赶路呀!”
赢冲不善辞令,道了声谢拿起了一个馒头,喝干了剩下的半碗水,道:“老婆婆,再要碗水。”
老妇道:“水管够的,我再帮你倒去。”接过碗,进屋又端来满满一碗水。
赢冲本来就有点饿了,口不留情,三下五除二就把馒头玉米吃了。看着赢冲吃得香,老妇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眼飘向了远方,突然回神看着赢冲,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要到东边去?”
赢冲应道:“嗯!”
“谁要到东边去?”门外传来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
赢冲忙转头朝门口看,老妇道:“我们家老头子回来了。”起身往门口迎了过去。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老汉,左肩上扛一把锄头,右手提一小捆干柴,着紧身灰白布褂,头扎青布脚着草鞋,胡须花白,鬓角刻了几道皱纹。
赢冲站起道“大爷好!”
老妇忙接道:“这孩子要去东边,走累了在这里歇一歇。你放好东西,过来陪这孩子说说话,我去接着做饭了。”
老汉提着柴走进了左边屋子,老妇跟赢冲招呼一下,就进里屋去了。过了会,老汉出来径直到桌前坐下,道:“小哥,贵姓呀?要去东边?”
赢冲道:“在下赢冲,去东边办点事。”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突然门口跑进一小男孩,五六岁年纪,身穿浅蓝短褂,双目光彩有神。小孩猛然间看到赢冲便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出乎意料,就跑向老汉。
老汉展颜微笑道,“我的重儿回来啦!”一把将小孩抱入怀中。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女子,三十左右,形容端庄,一身旧蓝色裙衫,看到赢冲,也稍有诧异,道:“爹,原来家里来客人了。”说着向赢冲点头示意,赢冲忙站起回了礼。
老汉对女子道:“嗯,你先帮你娘做饭去吧。”
那女子道:“重儿,跟娘做饭去,别打扰爷爷跟哥哥说话。”小男孩似乎对赢冲很好奇,目不转睛盯着赢冲,虽不愿离开,但还是跟在妇人后面进屋去了。
见小孩走了,老汉脸带余笑道:“老夫姓傅,老伴也是傅姓,刚才那是我儿媳林氏和五岁的孙子傅重。”
赢冲暗觉这傅重眼中光彩异乎常人。两人闲聊几句,老汉语气忽转沉重道:“小哥,东边无路,你最好绕道而行!”
赢冲道:“是有大河大山挡道还是有恶人拦路?我办之事刻不容缓,走其他路要费好些日子!”
老汉看赢冲态度坚决,唉声叹气道:“小哥,东边确实是去不得呀!”接着,老汉说起了一段故事。
原来老汉叫傅有善,世居东边三十里的傅家岙,已经十世了。傅家岙东边十里有座高山名傅启山,山上树高林密,走兽飞禽种类繁多;东南十里处有大湖名纵陇湖,方圆有五六十里,湖深水清,鱼虾成群。有这两个自然宝库,傅家人世代以打渔狩猎为生,生活过得殷实自在。到了傅有善这一世,村落已经有五六百户三四千人了。
谁知十年前,傅家岙出去打渔的十几人,一个都没回来,后面村里连续派出两批人寻找,也都没回来。村里意识到事情不妙,又纠集了近五十个人,分成十几个小队,在纵陇湖上搜寻了两天,只看到湖上飘着被掀翻的木筏船只,人却一个没有,连尸身都没有见到一具。到第二天傍晚,大家决定先回村里跟几个长老商量再说,谁知木筏刚要靠岸时,突从湖底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接着湖水激荡翻滚起来,一下子掀起了几丈高的浪头,把所有的船都掀翻,除了两个离岸近的小伙被掀到了岸上,其他人都被打入了水里。浪头中隐约有似带角巨蛇张口将落水之人吞入腹中,两个小伙毛骨悚然的躲在岸边芦苇中。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湖水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湖面又多了些船只木筏,这两人丧胆亡魂般爬回了村里。从此,湖中有巨蛇吃人的说法就传开了,村里再也没有人敢去湖中打渔,只能单靠到傅启山打猎。
大约是五年前,傅有善儿媳怀孕六七个月,奇怪惊恐的事又发生了。村里出去打猎的人,经常有人很久了也不见回来。村里的人慌了,几个长老张罗了十来个人去寻找,后面回来六个人,也是肉颤心惊半死不活的。据他们回忆说,在山上发现了那些失踪的人带去的猎具和被撕咬过的带血迹的衣物,地上有巨大像老虎的脚印。大伙正惶恐不安时,忽然传来一声咆哮,林颤地动,林中顿时鸦雀无声。这些人打猎多年,老虎也是见过,不过听了这个声响,似乎比老虎更甚。正在大伙惊心吊胆紧张四望时,一道白影一闪,只听见“啊”的惨叫一声,一个伙伴就不见了。剩下的人恐慌万状往山下跑,越急越跑不动,老有人摔倒落下,时而听见有低吼声,听见伙伴的惨叫声,到最后跑出山林的时候,只剩下六个人。
说到这儿,老汉傅有善哀叹一声,继续说道:“从那以后,傅启山有吃人的妖魔猛兽的事就传开了,再没有人敢去傅启山打猎了。傅家岙人赖以生存的飞禽走兽也没有了,要打渔狩猎就要去很远的地方,半个月才能有个来回。后来途经傅家岙去这两个方向的人,有不相信的,都一去不返。”
这时,老妇已将饭菜端了上来,三个小青菜,还有一盘小鱼干。赢冲觉得打扰太久,要起身离去,傅有善一家拉住不让走。赢冲本是豪爽之人,便重新坐下。
傅有善回屋拿来一坛米酒,摆上两个碗,各斟了大半碗,道:“小兄弟,许久没人陪老夫喝了,今天好好走一回。”
老妇、林氏和傅重从屋里拿了木凳,端碗坐在屋檐下吃了起来,很少过来夹菜。赢冲看得出他们也是蓬户瓮牖,过得艰难,猜那小鱼干也只有招待贵客时才肯拿出来。傅有善热肠古道,招待赢冲多多吃菜。
赢冲豪气陡升,可银两已用完,也没可帮傅有善一家的,便端起碗与傅有善老汉一碰,道:“多谢大爷盛情,他日有机会必将加倍报答。”说完一饮而尽。
傅有善也端起碗一口而尽,笑道:“一杯薄酒,谈什么报答,只是希望小兄弟别往东边去了,等我把事说完你就清楚了。”
傅有善倒好了酒,吃了口菜,接着道:“后来村里几个长者商量,觉得是妖魔作怪,这样下去就要断了村里的生计,就召集村里的人筹钱,再派人去其他地方请了几个和尚、法师、道士过来除妖降魔。哎,中间有两个是骗人的,没什么本事拿了钱偷偷跑了。其他三个还是有点本事的,也是有去无回。最后来了个胖和尚,自称惠桃法师,说是西北两百里外玉台山浒壬庙得道高僧,拿一铁耙,力大无比,一耙下去,入硬地一尺多,他还可觉察百丈内飞禽走兽的气味。这下大伙有了希望,不过那惠桃法师说要三四个人跟着去,为他做个见证,也好显一下他的本事。当时我儿媳已怀重儿九个月了,因为平日没有一点荤腥,身体极度虚弱。见那和尚好本事,我儿子就跟了去,一是为乡亲除害,二是顺便打点野味给媳妇补补。谁知这一去也是羊入虎口,跟去的四人只回来一人。他说他们在傅启山遇上了传说中的白色妖魔,惠桃法师跟妖魔打了二十几个来回,战不过对方就化成一头大黑豕拱起满天灰尘,撂下他们穿山跑了。那妖魔似乎也被伤了,化成一白色大虫追吃了三人,他当时吓的慌不择路,滚下几十丈的山坡逃过一劫,还听那妖魔说要找傅家岙的人报仇。”
傅有善磕了口酒,继续道:“这次事后,村里的人都过得惶惶恐恐,没几天,大家就陆续结群搬走了。我儿去后,我媳妇受惊早产,这里的几十户都是老幼居多,没了壮劳力不能远徙,只好落户在此。村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他们觉得死也要死在傅家岙。”
听到这,老妇也过来唠叨了几句,意劝赢冲绕道。
赢冲寻思:“绕道来回要多大半个月,按秦神医所示,不在三个月内取回东海乌墨,娘亲就无力回天了。”心中一横,暗道:“先可碰碰运气,若不行就拼死跟那妖魔一搏。”当下起身道:“老大爷老婆婆,你们的好意赢冲心知肚明,不过我要办的事性命攸关迟缓不得,我自小也擒过恶狼猛虎,不一定打不过那山上妖魔。”
傅有善夫妇都短叹长吁满脸担忧,赢冲见他们神情,便道:“你们跟我来。”说着走出庭院,来到屋前榕树下站定,傅有善夫妇、少妇牵了傅重也跟了出来。
这棵树高有三丈,粗有三围,赢冲道:“那怪身有此树高否?”
傅老汉一家摇摇头,赢冲纵身一跳就上了树梢丫口,傅重大叫“好!”。
赢冲轻轻纵下落在树旁,又道:“那怪身有此树硬否?”
傅老汉一家还是摇摇头,赢冲右手紧握成拳头,暗中使劲,低喝一声,右手一拳打在树干上,只听“砰”的一声,树干拳击处竟然硬生生被打凹进去足有三寸深,而树木只是震动了一下,飘下几片叶子。
傅有善夫妇惊喜参半,他们都是猎户出身,懂得这力道非同小可。
那老妇突然想起一件事,跟傅有善嘀咕了几句。傅有善眼光一闪,走到赢冲跟前道:“小兄弟,好功夫!若你执意要往东去,可先到傅家岙去找两位僧人,他们说会在村东祠堂,屋前有两株柏树,说不定能帮到你。”
原来三个月前,从这里路过两个僧人,自称是西方来客,到东方化缘,在傅有善处落脚,说傅重是可学道之人,并给傅重吃了颗东西,离去时告知,若遇将傅家门前树打入三分者,可请去傅家岙村东见面,说完就东去了。
不是老妇提醒,傅有善差点给忘了。说来也奇,林氏怀胎时没有吃上好东西,加上傅重早产,自小体弱。自从吃了那颗东西后,就变得双眼有神,体格见长,傅有善一家对那两僧铭感五内。
“多谢告知!”赢冲辞了傅有善一家,往东去了。
刚离开村子,就听背后有人喊道:“大哥哥!”
赢冲回头一看是傅重,便停下脚步,傅重跑到赢冲跟前,气喘吁吁道:“大哥哥,你本事这么好,可以教我吗?”双眼充满渴望的看了看赢冲,又低下了头似乎有点怕。
赢冲蹲下来,双手扶在傅重的肩上,道:“你学本事想做什么呢?”
傅重抬头道:“我学好本事就可打败妖魔,为爹爹报仇。还要捉好多好吃的东西,让娘亲和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赢冲心中一颤,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傅重跟着傅有善夫妇从未有过富足生活,却练就了少年老成。赢冲道:“好傅重,大哥眼下有急事,等办完事就来找你,好吗?”
“好的,我等你!”傅重似乎很懂事,又道:“你真的会回来吗?”
“嗯,一定会的,你回去吧,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赢冲再拍拍傅重肩膀。
傅重转身跑回了村子,进村后躲在一颗树后看着赢冲慢慢走远。
赢冲知他躲在树后,心中突然觉得多了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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