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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收到命令，苏亦从城头下来，和其他人一起，收拾兵器物品，然后归队入列。
他不知道今晚在城主府，发生了怎样的争吵，所以他不会明白，为何带队自己进入杜城来的第一次军事行动，不应该是何六七所说的杜城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军事行动的，会是面前的黄老头。
他猜到今晚可能要去袭击那支远方来骑兵。应该是命令下达之前，士卒里最先知道的。
苏亦偏了偏头，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有点儿紧张。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肃杀之感的队伍，那些人行进的沉重冰冷感觉，让他想起了那双手沾满鲜血的天机门，而如今自己马上要出城袭击他们。
八百人已在城门口列好队伍，火把上的火焰在夜空里忽忽闪动。那些人虽然是一贯的懒散，但在何六七和其他几个百人长的打骂下，总算是整出了个军队的样子。这些人就是杜城所有的精锐了。与其说是精锐，倒不如说是一群平日里最能惹事的青壮兵痞。
当他们看见来指挥他们的是那个看口黄牙的老头儿时，原本懒散的他们更加放肆，时不时吆喝两声来宣泄自己被半夜拉起的不满。
苏亦侧过头，低声问归队的何六七：“何爷，今儿是老黄头带咱去埋伏？城主府是不是太草率了。”
何六七看着在队伍面前来回踱步的黄老头，回道：“虽然我不知道今晚具体啥情况，但是既然是老黄来带队，那就说明敌人很厉害。别看他是这个臭棋篓子，原来做校尉的时候，玩那个沙盘推演，还真没几个下棋好的能赢他。”
驼着背的黄老头吸了口烟，也不在意这些兵痞的聒噪。当收到几个百夫长人数齐全的报告后，他用手把烟袋锅子往地上扣了扣，砸出里面的烟草，然后收起烟袋，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睡眼惺忪的颓废汉子们。
“情况你们的头儿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老头我就不废话了。但咱就讲一句，别看咱一把年纪，全杜城还就我能带你们去打那些闲的没事横穿逐鹿原的家伙。”
黄老头平静说道，此时的他，已然不像前一刻那个背影稍显落寞的看门老头儿。他直了直佝偻的背，底气十足的对着这八百人说道：“年纪大的好处是啥？就是知道咋活命！咱这次出去，不是去和人家拼命。拼命，你们这些兔崽子再来八百个也不是那些骑兵的对手。要想活命，你们就得听老头子的话。咱不说那些也不知道咋想出来漂亮话，出了门要是有人不听话，咱就先杀几个，弄干净队伍，咋打仗。”
苏亦在底下听着黄老头赤裸裸的威胁，稍感寒冷。他知道，这些老兵油子，无论是多大年纪，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说先杀自己人，他肯定能下得去手。
八百条汉子中有的人知道黄老头原来的职位，知道黄老头说到做到，赶紧阻止准备叫嚣的同伴，他们可不希望，被牵连着一起死。
黄老头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队伍，咧嘴一笑，大声道：“当然了，咱们也不是白去卖命，今晚如果打赢了，所有抢来的战利品，全都归你们自己所有，另外城主再多给咱一人三百贯钱。想想吧臭小子！三百贯加五百人的战马盔甲，打完这一仗，咱就他娘的发财了！是不是！”
这些人都是从杜城各个营地里挑出来的青壮年，自然也有青壮年应有的热血与血腥。对于这些人，没什么比钱财更加吸引他们。
八百人听到黄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后，集体热血涌起，扯着嗓子大喊道：“是！”
黄老头满意的点点头，心想这些兔崽子真实好糊弄，反正打完仗，自己不认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拆了。不过这样也好，肯卖力，他们才更可能活下来。
他挥一挥手，喊道：“出发！！”
一身士卒兵服的慕容非跟在黄老头身后，对他那番从未征求过城主府意见的动员讲话感到好笑。到了此时慕容非才渐渐明白，为什么黄老头要揽下这个差事。他虽然从未觉得这个满嘴黄牙的老头子有什么菩萨心肠，想来他是不想看着陪自己下了十几年棋的老家伙们因为那个一心求功的城主死去，才主动出来背这口锅。
老都老了，还管这些破事儿。
......
......
深夜的逐鹿原，就连鸟儿，虫儿都忍不住这倦意，不再出声。所以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寂静得令人心悸。
在这个漆黑世界里，唯一能看得看得见的是悬挂在夜空的苍白圆月和在草原中零星跳动的点点火光。
火光，来自火把上的火焰。火把在为一支骑兵照亮前进的方向。
顾龙成骑在马上，轻摇手中的马鞭，拉扯着缰绳，望向夜空的繁星，来确认自己所带领小队的前行方向。
他出自齐国，现在是十方联军的骠骑先锋。因为自身实力以及自己那个在某个传说中地方修行的女儿的原因，他在齐国拥有极高的地位。今次从巫峡轮战而归，本是不想行的如此匆匆。但是国主急召自己回国，参与后日举行的太子加冠礼。面对如此一国之主如此厚望盛情，他也不能有什么怨言，反而自豪于自己如今地位斐然，只得连日催马赶路。
顾龙成此次仅从前线带回五百亲卫骑兵，为了更快些，他并没有走十方境内的官道，而是选择横穿逐鹿原来缩短行程。之所以这么选择，原因是他下意识里忽略了那个瘫在逐鹿原上的破土篓子——杜城。
杜城的名声不仅在洛国，其南疆沿线以及接壤的小国，都知道那个已经被洛国朝廷遗忘的边城。破土篓子是十方军士对那个边城的戏称，而这个戏称，只能出现在他们编织的笑料当中。一个无兵无马，只有老弱残兵的土壳子杜城。
顾龙成一致认为指挥十方的将领谋士太过谨慎。虽然他也明白如果取了杜城而不能直捣黄龙就可能会被其他边军形成包夹，但是他总认为这么一个破地方，直接毁了不就行了。
他从心底里觉得，今夜横穿逐鹿原，虽然会从杜城门口路过，但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以往十方联军去往巫峡，有时也是根本无视杜城存在，大摇大摆从其面前摇旗而去。
因此顾龙成此时想的是，明日见了国主，该如何一番寒暄才好，国主又会给自己何等赏赐？
走着走着，他就看见了远处那个被月光映出的土城轮廓。
真的很破，他心里这么想着。
下一刻，他听见了什么声音，是从前方二百人先头队伍里传出来的，像是马匹的嘶鸣，像是士兵的嚎叫，还有......士兵的欢呼。
坏了！
......
......
“娘的，这他娘是哪个营的？不是说了等所有骑兵进了埋伏区的时候在扯绊绳儿的吗？”何六七趴在草堆里骂道。
杜城军在这次作战中的优势是什么？从力量对比来看，貌似没有。但是在黄老头眼中，敌人料不到会被伏击是优势，伏击时夜晚的黑暗是优势，而杜城外这条没人在比杜城人熟悉的厚草道路更是无与伦比的地利。
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从来不打根本打不赢的仗。他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玩。自认为最贪生怕死的他，只有在必胜的信心时，才会提着自己的命上战场。
因此他安排人手在杜城外这条路的前后两侧的草中放下绊马绳儿，士兵披上厚草依借夜色隐藏自己。为了不让这些兵痞子发出声音暴露自己，他命令每一个人都将麻布塞入鼻孔，保持绝对的安静，等敌人上钩。
他却没想到，当第一波敌人进入伏击地时，竟有人不听自己命令，提前行动。当他听到那处传来的声音时，也来不及抱怨，也没有犹豫多久，猛地从地上站起身，两根手指兵入嘴中，长鸣一声口哨。
“咻——————”
信号来了！
趴着的杜城士兵纷纷扯起手中的绳子，他们身后的突击队伍纷纷从地上爬起，把持着长矛，“奥哦~”地鬼叫，嘶吼着，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为了试图使敌人恐慌，向着那些火光冲去。
顾龙成听着从突然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前一刻虎了一跳，但后一刻，便冷静下来。所谓身经百战，便是这样，也不枉在巫峡浴血奋战过几年。因为他从那些杂乱不堪的吼叫中，听出了什么。
这不是军队训练中，战场中磨砺出的冲锋吼号，这些只是流氓痞子的乱吼乱叫。而且能从混乱不齐的声音中分辨出，人数不过数百人。
想不到这个破土篓子还真敢出来，原来这个破土篓子里面真的尽是兵痞啊。
在最短的时间里，顾龙成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
他不禁冷笑，从腰间抽出佩刀，大声对身后骑兵下令道：“亲卫营听令！将火把扔入草地，先离开此地，调整阵型。听我军令后，再次冲锋，凡非我军士，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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