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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前任书记宋光明的书房里，黄永年依然站的毕恭毕敬。
早请示晚汇报，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工作不但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态度。人都说人走茶凉，可那也要看泡的这杯是什么茶，尤其在当这杯茶还捏着你的不少把柄时。
电话铃响了三声，谁都没有去接，自己断了。
“老爷子，事情办妥了。”
宋光明依旧躺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
“成子锟的家人怎么安置？”
“给他父母的户头汇三百万，市里派人过去慰问下。”
“好的。”
“我听说他还有个儿子？”
“是。”
“孩子不能见不着爸爸，你去办吧。”
老人转动手上的念珠，低颂了一声佛号。
“什么，成子锟出事了！”
同样接到线报的还有正接待省委纪检工作人员的夏河。
他太清楚成子锟这枚棋子在夹河水库，乃至扳倒宋光明的整个计划中所起到的作用了，实际上这也是他和老骗子所策划的反击中最关键的一环。只要成子锟倒戈成功，那宋系集团的小辫子也就大半被他握在手中。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高深莫测的江湖老人打算用什么方法招降成子锟，但夏河相信，以老骗子已经展露出来的能力，至少有八成把握。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宋光明真的会狗急跳墙，而且跳的这么快，这么不留余地。
“夏书记，出什么事了？”
市里的人或许不知道，但省纪检委的干事却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恐怖的能量，看夏河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这一趟工作绝不只是“拍苍蝇”那么简单。
三个劲装的彪形大汉气焰彪炳地从一辆没挂牌照的陆地巡洋舰上下来，四下打量了一圈后蒙上面走到成子锟家门前。
钢板加固过的十六锁安全防盗门可不比成子锟随意糊弄的豆腐渣工程，理论上至少可以抵抗50公斤TNT当量的冲击，足以支持打赢一场小规模的城市巷战。
但十几颗反坦克地雷都未必能轰开的安全门，仅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被人用两支十字螺丝刀顺着门脊拆卸下来，完后还不忘细心地剪断警报电线。
当先一人曲肘并指，小臂从身后前摆，标准的手语动作暴露出他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事实：推进。其余两人点头示意，一个冲向二楼卧室，一个搜索底下的客厅，娴熟的好像演练过无数遍。
卧室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客厅散乱的积木也都一一收好，就像从未拆开过。
可是，家里原本应该有的两个人却消失不见。
“你猜这三个小子刚才在地上爬了半天干嘛呢？”
门廊处突然响起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听调调就知道绝对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流氓。
“看他们穿的和抹布侠似的，应该是来做家政的吧。”另一个明显朴实的声音答道。
蒙面大汉不知何时被人抄了后路，回头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少侠和一个说不出猥琐的糟蹋老头并肩而立。没错，那白衣少侠正是不才在下，猥琐的糟蹋老头自然就是老骗子了。
“你们是什么人？”
“你大爷。”
“你二大爷。”
老骗子说的有点晚，得，吃亏了。
“给我拿下。”带头的蒙面大汉话没说完，两个手下已分左右朝我扑来。
“嘿，这年头入室抢劫的都知道尊老爱幼了。”老骗子一看没人对付他不由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我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一交上手我就发觉这两人的身手着实不错，没什么花拳绣腿，一看就是一招一式在实战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最克我这种不入流的半吊子。
前面说过，我跟老骗子除了基本功就练过几套散手，从没系统地学习格斗经验和临敌应变，在两人气势如虹的夹攻下很快就落了下风，束手束脚地很是难受。
一个失神间鼻子又挨了两拳，酸涩难当，我也彻底被打出了火气：
妈的，老子鼻子本来就塌。打人不打脸的江湖规矩都不懂。
迎面避过右边一人的撩阴一脚，我吐气沉声一条胳膊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翻了上去，踢我的那人猝不及防被我重重扫中面门。
这就是从小苦练缩骨的好处，披挂通臂之类的拳法几乎无师自通。
两人都没想到打了半天我还有后招，大意之下被偷袭得手，配合就此出现一个短暂的破绽。
通背拳的要领里有一句话叫“活肩打腕，把式一半”，说的就是在这套拳法中关节的锻炼不可或缺。通背拳的劲力，讲究“缩小软绵巧，冷弹脆快硬”，因为出拳角度的关系，有些招式发力只能靠腕。
当初为了练好斩手抖腕，我连续拎了一个月石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拿筷子都哆嗦，直到能凭腕力把篮球凭空拍爆才算出师。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这“六路总手”的套路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另一人见同伴受挫，本能地使出擒拿格斗招式，抓住我那条胳膊拧到背后。只是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就觉双手力道一轻，我那条手臂已经如游鱼般从肩上自己卸了下来，接着转身欺近，提膝重重在他小腹顶了一记。
众所周知，那里是男人最脆弱的部分，大汉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接连摆平两人，我自信心极度爆棚，拉开一个叶问咏春的架势凛然道：“我要打十个。”
抱着双臂的领头魁梧大汉刚要开口说话，只觉脑后一晕，紧接着人就软绵绵瘫倒下去。露出举着一块板砖、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他身后的老骗子。
“武功再好，一砖撂倒。”老骗子鄙夷道，“下次再吭哧吭哧和人打这么半天可别说是我徒弟。”
“永年，你说夏河在咱们这儿能调多少人马？”
眯着眼睛让人永远看不出是睡是醒的宋老书记突然开口问道。
黄永年想了想：
“市局的老范和老周是两条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在夹河的项目里都拿了不少干股，应该会站在咱们这边。”
“那他夏河就是光杆司令一个了？”
黄永年恭敬道：
“可以这么说。”
官场上，职位越高，承担的责任就越大，一句话往往就能决定很多事情，所以不轻易表态就成了常态，宋光明从书记的位子上已经退了下来，但一辈子留下来的烙印还是很难更改。
“那他要是在咱们这儿出点什么事……”
黄永年心中一惊。夏河可不比成子锟，杀了也就杀了，堂堂地委第一书记不明不白死在任上，这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无异于向上头扔下一颗原子弹。宋老书记吃斋念佛十几年，没想到心性还是没一点转变。
“我昨儿个收到的消息，省里已经派人下来暗访了，夏河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见黄永年还是低头不语，宋光明继续喃喃道，“年纪大了，想事情就不周全，你们年轻人能独善其身，是不必陪着我老头子一起往火坑里跳的。”
这些年黄永年一直在偷偷摸摸消除案底，可还是有些被宋光明攥在手里紧抓不放，此时听老人话里有话，他再托大也不敢继续装痴卖傻，只能咬了咬牙，把心一横：
“老书记教训的是，我们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夏书记，不好了。”邰秘书风风火火地一头闯了进来，活页木门被他撞得在身后兀自摇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夏河微微皱起了眉头，从昨天起就一直没什么好消息，此时邰秘书的慌张更让他嗅出一丝不安。
“刚才底下汇报说，市局有大规模警力调动，看方向就是奔着咱们来的，楼里的的安保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撤了。”
夏河先是一惊，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接着怒极反笑：
“好你个宋光明，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想学人兵谏，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抄起桌上的一部电话，夏河从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
“给我接省—公—安—厅！”
黄永年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带兵冲击市委大院。
他只是命令手下把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交通进行了封锁，对外宣称是附近发现疑似公安部挂牌的通缉犯两名。为稳妥计，又将包围圈外的外围人员进行了大规模疏散，他本人则带着一队混有自己嫡系的特警队员向夏河所在的办公大楼进发。
大凡造反总要有个由头，对此黄市长在誓师动员大会上的解释是，不法分子利用职务之便已经将夏书记暗中控制起来，具体他们的人数多少尚不确定，所以为保证夏书记安全，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遇到抵抗不给解释机会一律击毙。
这种手段在历史上也似曾相识。
“清君侧！”
夏河轻蔑的一笑，“黄永年打了一手好算盘。”
随即看向邰秘书道，“这是把你当晁错了，怎么样，怕不怕？”
邰秘书全身都在颤抖，但明显是出于激动而非恐惧：“不怕。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软糯尖细的吴淞口音念出这么慷慨激昂的诗句本有些不伦不类，在场之人包括两个省纪检委的干事却没一个笑的出来，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羸弱，有些傲慢，有些精明市侩的上海男人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见众人一语不发，邰秘书以为是对自己的嘲弄，挺了挺胸还想分辩什么，被夏书记摇头制止了。
“我夏某人不是汉景帝，他黄永年也不是刘濞，想靖难，得先问问周亚夫同不同意。”
邰秘书当然知道夏河口中的太尉周亚夫指的是谁，看着夏河自信的面庞他只能在心中叹息，两个势单力孤的江湖骗子还有什么更大的底牌来力挽狂澜。
全副武装的干警一步步逼近市委办公大楼。
与此同时，驻守本市的武警部队接到上级指令：立即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全市委书记的人身安全。
磨刀霍霍，杀声铿锵。
今夜大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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