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洛书行 > 第四章 安民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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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为什么会有贪欲?这是许多哲人上下求索而不得的难题,有人说是因为人性本恶,有人说是因为宗教原罪,还有人说应归结于后天污浊的环境陶熏渐染。这些人或许说的都对,都有道理,但我觉得都不如老骗子说的透彻。

  老骗子说,人的贪欲,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就像经历过长期自然灾害活下来的人总要在家里储存够充足的粮食,是对未知可能的一种恐惧。

  你越缺什么,也就越在意什么。反过来由此而生的贪欲又容易为人所乘,所谓“贫者必贪,贪者必贫”,其实不过都是一群可怜人。

  这段话是老骗子在传我江相派秘典时说的,原文说“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佛门亦为五戒之首,故做‘阿宝’,咎不在‘相’,而在‘一’。”

  老骗子还说,原文中的“相”是指行骗者,“一”是指受骗者,这段话的意思是那些贪婪的人罪有应得,错误不能归结到骗子们身上,其实是在给设局布套的“阿宝”们开脱。

  老骗子说这番话时大义凛然,我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可看他现在这副奴颜卑膝的孙子样,我只能在心里大骂他无耻。

  上午来接我们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斯斯文文戴着副金边眼镜,挺傲气的没说主子是谁,估摸着来头不小,一同来的还有他领导的专车,具体什么牌子我不认识,反正给我的印象就是长,非常长,起码能顶三辆富康。看起来老骗子圈钱的本事已经名声在外了。

  这老山炮上车时为图新鲜我一个没拉住让他钻进了前舱的副驾驶,路上和年轻秘书搭话一直恭敬地欠着身子,年轻秘书也不爱搭理他,就那么嗯嗯啊啊不耐烦地敷衍着,羞愧的我最后索性把头埋进裤裆里装起了鹌鹑。

  过了能有一个小时汽车到达目的地,是一栋在郊区海边修缮得颇为雅致的别墅。年轻秘书从进门起就换了个肃穆的表情,由佣人领着一路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先是轻轻叩了两下,接着里面传出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请进。”

  秘书推门而入,我们这才发现是一间书房,布置得相当简洁,四壁挂着看不出款识的书画,临窗一人正伏在案前泼墨淋漓,看样子这些书画是出自他的手笔。

  “哦,二位稍等。”那人见有客来,匆匆结束了笔下的工作,用一旁毛巾仔细擦了擦手后才热情地和我们握手寒暄。

  那双大手厚实有力,握住之后还用力摇了摇,绝不是蜻蜓点水的敷衍。

  看这人四旬左右的年纪,身材中等,神情干练,几句话就给人以踏实可信的感觉。

  只是,只是我怎么觉得这面目依稀有些熟悉,却又有些想不起来。

  “这是咱们市的夏书记。”陪我们前来的年轻秘书介绍道。

  原来他就是本市的新晋市委书记夏河。前文说过,我们这儿的政治级别只是县,上头还有个地级市罩着,我虽然不怎么关心政治,但也听说过这位从外省空降下来的党委第一书记,以不到五十的年纪出任一方地市的一把手,那是绝对的前途不可限量。

  “好了,小邰你出去吧。”夏书记冲那位叫小邰的年轻人温和地点了点头,小邰恭敬地倒退出去,把房门带上。

  “老神仙,您可知我今日邀您前来所为何事啊?”

  老神仙?这死骗子混的不错啊,我纳闷道,什么时候算计到我们机关干部头上来了?

  就见老骗子咂吧了两下嘴:

  “这我哪儿知道去啊,我又不是你爹。”

  我一听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心说你是我爹,刚才对一秘书都能巴结得像个孙子,现在看人领导客气又装起了犊子,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就在我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把这篇儿揭过去的时候,却见老骗子掐着俩黑指甲不紧不慢继续道:

  “看的出你身子骨没毛病,也不是双亲薄禄的面相,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而且——”

  老骗子说着又瞟了眼酸枝木桌上墨迹未干的“安民为天”四个大字,“而且,这个麻烦和水有关。”

  夏河大为惊讶,一副盼到了救星的表情:“老先生料事如神,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您。”

  我心说你墙上挂的不是“东注沧溟早晚休”就是“为君分作断肠流”之类的句子,只要不是文盲都猜得出来。

  兴许是撇嘴的动作大了点,夏河扭头对我熟络道:“小兄弟,怎么赚了我几百块钱就不记得我了?”

  这下不光是我,连老骗子都怔了怔,随即警觉道:“你认识这小兔崽子?”

  我知道老骗子这是担心漏局,如果夏河在别的套里栽过那今天找我们来可就是凶多吉少了。问题是我最近也没出过千啊,而且每次做局都是和老骗子一起,没理由只把我一个人认出来。

  “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你头发还没这么长,”夏河依旧在循循善诱,“就是在漱芳园的残棋摊上。”

  等等,漱芳园,残棋摊……卧槽,我突然想起是在哪见过夏河了。

  说起来这位市委书记还真是被我摆了一道。

  丁氏祖宅自从被政府接管之后当地的老头老太太就少了个去处,于是有人在漱芳园门口的空地支起了残局,红黑任选,只要你赢,五十块拿走,输了给摊主五块钱权当辛苦费,一些老人没事就喜欢去杀几盘,胜负无所谓,全当图个乐儿,那摊主一天下来也能剩个百八十块的。

  那天我被老骗子打发去买报纸,见跟前围的人明显比平时多就也过去凑了个热闹,就见里头一个休闲打扮的男人坐小马扎上和摊主正杀的难分难解,那人一看就在象棋上下过功夫,每走一步至少都算到了接下来五六回合的变化,可我不用看就明白这样下去他肯定是要输。

  这些摆残棋的敢开出输一赔十的价码就是有了万全的准备,什么《橘中秘》《梅花谱》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可以说残局上诸般变化每一手如何应对都了然于胸,之所以装的和人势均力敌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果然执黑的残谱主人每每关键时刻总能峰回路转,第一局“双车错”,第二局“马连环”,第三局“小卒逼宫”,将的那男人额头汗下又颇为不甘。

  就在那男人犹豫着要不要再下第四盘时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一盘你多用炮,我保证两鬼拍门能破他的车马,咱先说好,输了算我的,赢了对半分,你看怎么样?”

  那男人倒也痛快,没怎么犹豫就又掏出五块钱扔在地上:

  “成。再来一盘。”

  很快,摊主复子,又摆出棋到中盘的残局。果然见中年男人两枚火炮护着过了河的卒子没怎么遇到抵抗就长驱直入,那摊主这回也似是黔驴技穷,左支右绌了一阵最后还是弃子投降。中年男人一高兴,连同赢来的五十和兜里二百都塞我手里就没头没脑地走了。

  现在想想,那中年男人可不就是眼前的市委书记夏河嘛。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二百五。”

  此言一出我就见满是期待的夏河嘴角明显抽搐了两下。

  我这个悔啊,都说近墨者黑,我觉得自己和老骗子呆久了真是有些不着调了。

  夏河稍稍调整了下情绪,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看来你果然想起来了。实不相瞒,夏某一向于棋道自视甚高,自问不是那人对手,不知小兄弟——”

  “是看出了什么破绽对吧。”

  “不错。”

  “其实也不是什么破绽,摆残棋的赢多了也得往外撒点鱼饵,那天看热闹的那么多,你又明显是个难得的高手,老板再赢下去以后还不得路断人稀啊,所以我估摸着他也该放水了。就算让你一步步拱兵,说不定也能将死他。”

  “那他如果不放水呢,你不是会有风险?”

  这就是我摆了夏河一道的地方,“外围有人开了盘口,我压的你输。”

  夏河听后愣了愣,随即爽朗的仰天大笑:“原来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亏我以为遇到了什么少年天才,果然不愧老先生的弟子,走到哪里也不会吃亏啊。”

  这话明明是在夸我,可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这些搞政治的人说话就是喜欢弯弯绕,让你分不清是在夸你还是骂你。

  我正心中腹诽,冷不防老骗子趁他不注意又在我脑袋上敲了一记,也不知是怪我没分他好处还是恼我在外人面前卖弄。

  笑过之后夏河正色道:“今日请二位前来确实是为了一桩水利上的大事。”

  “夹河水库?”

  “不错。”

  每年入夏我市都会频频降雨,带动市郊的夹河水位暴涨,不只一位市领导动过在夹河上游兴修水坝的念头,终因牵涉范围太广工程耗资巨大而几度搁浅,直到上一任市委书记宋光明在位期间,以铁腕统一了各部门意见历时五年在河道最湍急处拦江建起一座大坝,兼具防洪泄洪航运发电之功效,一时全市为之轰动,就连省里都派人出席了落成仪式盛赞其“敢为人先,造福桑梓”。如果说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水利问题能严重到牵动夏河这个级别官员的神经,那就非夹河水库的工程莫属了。

  “二位有所不知,夹河流域水文地理特殊,根本不适合兴修大型的水利设施,更不适合强行蓄水。当年党内反对的呼声很高,只是被宋老书记用雷霆手段镇压了下去,项目才匆匆上马。今年雨水远比往年充沛,夹河上游水库的蓄水水位已逼警戒线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因此,”夏河说到这里咬了咬牙,还是坚决道,“我想赶在水患前把大坝炸掉,以泄洪峰。”

  “炸掉?”我不由惊呼出声。

  老骗子稍稍比我冷静,问了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

  “炸水库和我们两人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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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民为天为讲述三峡移民工程的同名报告文学

  国家大事,无意褒贬

  见仁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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