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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北山西大街,房屋尽是新建的高挑大厝,与东大街的陈年老厝大不相同。皆因十年前西大街曾发生了地陷,楼房尽毁。
若是常住街坊数十年的邻里,便知道这西大街上曾有座残破无人居住的宅子,便是往日大名鼎鼎的苏府。曾有位年轻俊秀的苏家公子,在这一住便是几十年,纵使后来发达了也没搬走,只是将屋子翻建一新。可惜这栋别致的精致院子在那次地陷中走了火,被烧成一地残砖碎瓦,令人惋惜。
街头汤包铺杨二的媳妇还记得,三十年前租在这座老宅的苏公子,每日清早,总是递过拭擦得干干净净地铜钱买了三个包子,羞涩地点头微笑,又夹着油布雨伞匆匆离去。后来苏公子离开了几年,据说回乡成亲去了,这消息让西大街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家着实伤感了好一阵子。就在街坊快淡忘了他的时候,苏公子带回了一个俊俏的女儿,买下了曾经租过的宅子。从此,每天早上便有一个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姑娘呵着热气,递过拭擦得干干净净的铜钱,从杨二媳妇手中接过喷香的包子。沿路神采飞扬地向街坊邻居们打着招呼,一蹦一跳地跑回苏府。
秦历六十一年,苏官人得了一个什么比试的首座,虽说天子脚下,等闲官员算不得什么,可那次听说宫里的大人来了几十位,来道贺的贺仪一直堆到了街道上,都是街坊邻居帮忙连夜照看的。那等气派,家住苏府对门的王直老汉至今仍念念不忘。只是苏官人究竟是当什么官,街坊们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人说得清楚。但后来确实有不少官员趁着夜色,提着大包小包登门拜访。想必苏官人在朝中也是个说得上话的大官。
只是王直老汉却不太相信苏官人是什么大官,当年自己收了银子帮苏府修房子,却不慎摔断了脚行走不便。正是苏官人每日给自己推宫过血足足五年,才渐渐恢复过来。你见过天下哪个官老爷,肯天天帮个糟老头的泥腿搓揉么?
不管是苏公子,还是苏官人,亦或是苏老爷,形形色色的称谓,西大街的街坊邻居没有异议的一点便是苏官人是个好人。包括他那位每到过年便撅着屁股趴在街口青石板上,帮街坊邻居写春联的苏家小姐;包括秦历六十五年被苏官人用一匹披红白马续弦入门的苏家夫人;包括秦历六十八年深夜由街坊四大稳婆齐齐到场才平安诞下的苏小公子,尽管他才两岁不到,逢人逗弄便咯咯大笑。
王直老汉提起过世的苏官人,每次都唉声叹气。自从西大街地陷后,听说苏官人自尽,苏夫人活活被火烧死。连带着常去苏家串门搭手帮忙的几位街坊,竟都遇了意外暴毙。临街有嘴贱之人议论苏官人必是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若听到这等无德之词,王直老汉便会抽出扁担连追三条街。便是杨二媳妇听了,也会拉下脸,将包子劈头打将过去。苏官人是什么样的人,西大街二百户街坊心中有谱,你们也配说三道四?
苏府便一直没有翻建重修,残垣断壁横在西大街的新大厝中,显得扎眼又荒唐。每到清明时节,便有人起早悄悄在宅前摆上几碟酒菜一对红烛。若有外乡商人想买下残宅,街坊邻居便悄悄附于耳边告知此屋不祥午夜闹鬼,口袋里有那钱还得有命花,惊走外人无数。
直到数年前,一群全身黑压压铠甲的军士封了西大街。一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姑娘下了一辆金色帐顶的巨大马车,缓缓从街头走到苏府门口,跪在苏府门前重重地磕了十个响头。那姑娘真狠啊,额头撞在青石板的沉闷声音,半条街都听得清楚。
那姑娘在街口汤包店里静坐了一会,把王直老汉和杨二媳妇叫到身前说了一会话。又围着街头青石板边转悠了几圈,才上了马车离去。
随后苏府宅子被重新翻修了一遍,除了杨二媳妇每日都要去苏府打扫一圈,王直老汉更是搬进了苏府的门房住在那了。此间的玄虚,便是杨二和王直老汉的家人都摸不清楚!
“哥哥我要吃汤包!”杜若然拉拉苏年的袖子,指着西大街头迎风招展的杨二汤包铺的旗子说道。
小姑娘一下马车,便被香飘半条街的汤包香气迷住了。苏年摸了摸袖子,竟摸出了几两碎银,便递给了她。杜若然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大声喊道:“婶婶我要三个汤包!”说罢便伸出手将银子递了过去。
隔着迷蒙的烟气,杨二媳妇仿佛听到当年苏家小姐的声音,眼前不禁一阵微微眩晕。心中自嘲,这年纪渐渐大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麻利地在一串精致的竹斗中铺上荷叶,将三个香气四溢的白面汤包盛入斗中递了过去。一双清秀修长的手自烟气中伸了过来,帮小小少女拎住竹斗,温和羞涩的笑容与三十年前一般无二。
闻讯赶来的街坊将少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确定少年便是当年那个一逗便笑的娃娃后,四周忍不住爆发出欣喜的欢呼之声。当年街坊四大稳婆中硕果仅存的花间婆婆也拄着拐杖来了,蹲在苏府门口抽着烟袋发呆的王直老汉来了。于是这座西大街苏府真正的主人,在街坊邻居的簇拥下,终于回家了。
夜凉如水,小姑娘已经在西厢房里歇下。不负责任的老王八不知去了哪里,小姑娘觉得家中烦闷,便缠着未来的夫君不愿离去。对年方十二的苏年来说,娶妻生子的概念还非常遥远。
端坐书房,据王直老汉说,宅子复原得和十年前的老宅一模一样。只是苏年却看出宅内的布置大不一般。比如眼前这张东海神木楠制成大案,坚愈金铁,绝非眼前老汉声称二十年前手艺无双制成的花梨木大案可比。
王直老汉和杨二媳妇淌着泪把这些年的一幕幕场景勾勒得愈发清晰,苏年听了心中渐渐发寒,自从苏府大变后,当年常在府上搭手帮忙的数位街坊邻居,这十年来竟遭不测,只剩下了眼前的二位。
卖菜的李大嘴贪好杯中之物,每日送些新鲜蔬菜上苏府。一日饮酒过度,自东门外贩菜入城时驾车落水,溺毙在护城河中。对屋的寡妇柳娘性情温顺,常过来帮着苏夫人照顾孩子,前些年在赌庄上厮混的一个无赖见她姿色犹存,便设计骗光了她攒下的银钱,逼她委身下嫁,遭拒后竟强行施暴。柳娘性情刚烈,当夜便悬梁自尽。府中管事张离,更是在苏府大变前,便辞工离去。若说其中没有古怪,只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送走王直老汉和杨二媳妇,苏年将父亲留下的帛书全部摊开置于案上。一遍又一遍查看,却一无所获。
心中烦闷,见夜色已深,便伏案沉沉睡去。半夜午夜梦回猛然惊醒,睁眼时竟无力动弹,似有无数冤魂缭绕缠身。一口急气长吸入腹,八乘心鉴便随心催动,青袍微鼓真气外放,周身阴祟消遁无形。
翻身坐起,心知近日杂念滋长魔障渐生,若不能早日恢复清明,便是修为大退的局面。当下便催动体内五行元脉,木元之气蓬勃流转,将火元脉河激得浪涌奔腾。火元之气流转体内四十九窍穴,凝实转化五行,再化为浩然八乘真气奔涌奇经八脉,汇入气海。连带气海上空的星辰亦大放光明,云蒙剑悄悄浮于身旁,剑芒涌动,星屑四溢。
功行三大周天,身形尚悬于半空微微沉浮。睁开双眼,便被一道奇景吸引住。大案上那些字迹模糊残破不堪的帛书,如今却星辉流转,本来残破之处又多显出许多星光汇聚的浅浅字迹。苏尧手书的字迹分明蕴含莫名吸力,将游离在空中星力吸附其中。苏年心动之下,全力催动气海星辰,更多的星屑自云蒙剑上纷纷飞出,投往帛书。
视线飞快的掠过字迹完整的帛书,最后在一份本已残缺大半的帛书停留了下来。
“今真南兄劝吾,不可与项君相交。吾以为不然,君子之交,贵于诚。南真兄却愤然离去。”
“真南?项君?”苏年心中疑惑,当日姐姐曾说起带她逃离咸阳的项伯,想必指的便是文中的项君,真南又是何人?父亲手稿字迹为何能与剑山星力真气发生感应?
本以为父亲含冤已得昭雪,不料揭开表象,依旧迷雾重重。夜空之外,黑幕如铁;星辉之下,霜雪满身。静立于屋顶的少年,披着满身惆怅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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