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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叠书满密密麻麻的清秀小隶的三折絮帛书,数卷竹简,一面题壁。便是苏尧最后留在这个人世间的痕迹。
竹简的绳索是后穿上的,看得出刀劈的痕迹;数页絮帛书页曾被撕碎甚至有许多烧炙的残缺,被后人精心拼贴完整;一折絮帛书上甚至有脚印的痕迹。半面漆黑的墙壁隐约看得见龙飞凤舞的字迹。这里的一切都证明了十年前那一场火灾除了诡异,还想掩饰些什么。
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均是现任太史汪从征当年赤足奔入火场中抢出。已经年过五旬,半面烧伤棘皮若鬼的汪从征,是侥幸没有死在书阁的三位太史从人之一。回忆起那段往事,声若鬼厉,将本正襟危坐聆听的杜若然吓得缩在苏年并不宽阔的身后。
“苏大人归天二日后,老夫与二位同僚被数名黑衣人半夜劫起,绑往天星阁,老夫百般挣扎便被在心窝下捅了一刀,弃于阁外。只是老夫体质有异常人,心位较常人略高一线。醒来时见那火光冲天,忍痛冲入火场,仅抢下寥寥数本残卷。”
也不在意眼前尚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汪从征面无表情地解开长袍,瘦骨嶙峋的肋骨间,赫然一道宽欲四寸的伤口。
苏年眉头一皱,此伤极薄若纸且无血槽,凶器决非一般刀剑。想必是如此,汪从征才能逃得一命。杜若然终究好奇压过恐惧,从苏年身后探出头盯着汪从征的伤口,却也不知羞涩。
汪从征早已离去,将天星阁顶楼的书阁留给了这对少年男女。苏年心情复杂地翻阅着父亲所遗留的帛书,而杜若然则不安分地在书架间东张西望,其实在偷偷观察坐在案前仔细翻阅文集的苏年。
杜若然的父亲杜允南乃是大秦城阳郡守,夫妇俱远在万里之遥的城阳郡城。杜少川独居咸阳,思念孙女,儿子便将这缠人的丫头送回来陪他。只向来宠爱自己的爷爷,竟然将自己输给别人当老婆了,差点没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虽说这少年与想象中的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所去甚远,至少看来并不讨厌,比起城阳郡那些整天巴结自己的纨绔子弟们要强得多。杜若然这才勉强答应了爷爷的请求,陪着苏年来这天星阁。
苏尧卒年三十有七,可谓英年早逝。与轰轰烈烈的离世相比,他的前半生却鲜为人知,至今仍无知晓苏尧为何方人士。仅奉常属下太史府秦历四十九年府志记载,苏尧十七岁入了太史府做了入门的书记,拜天机门一位极普通的三代弟子为师,学了点粗浅的观星术。直到秦历六十一年百宗会盟之前,苏尧才是太史府小小的一名史官。人生平淡如同蜻蜓点水般了无痕迹。
二十年前百宗会盟,天下少年英雄折戟咸阳,白日观星、九品浮空,一个个爆炸性的消息只为了成就苏尧之名。随后苏尧连升三级,出任大秦太史令,司掌天星测算。朝野间颇多传闻,待杜少川告老还乡后,便由苏尧接任九卿奉常之职。
一晃八年,没等来杜少川这只万年王八的退隐,一封揭发苏尧勾结剑山余孽的密信却传遍咸阳各位大臣的案头。随后三位九品联手围剿、散功自证清白、天降白莲、夫人自焚等一系列悲剧,彻底将这位大秦不世出的绝世天才扼杀在一张阴谋的罗网之中。
阁楼间气氛沉重压抑,杜若然怯生生地探过头来问道:“这帛书上写的是什么?”
苏年抬起头,微笑道:“是家父当年的日记。可惜不全!”
若兰年方十岁,心思单纯。见苏年和颜悦色,便趴在案前,轻轻诵读起身前的一页帛书。
“近来內宇充盈,耳目聪灵。百丈外窃谈私语如附耳叮咛,纷乱陈杂烦不胜烦……朝中朋党渐长,不思为国分忧,争权倾轧乱象横生……我心之愿遨游天河,奈何凡胎肉体诸多挂念……”
这张帛书上残缺颇多,杜若然读了一会摸不清头绪,又将视线投向另一张帛书。
“爱妻腹中绞痛二日,终诞下年儿,恨己虽有移山之力,却不能分担之……天上一日,凡世经年,度年如日,不堕凡间。我儿苏年勉之……”
杜若然笑眯眯地回头道:“原来你的名字是度年如日的意思,若是如此你一辈子才过几天呀,难不成真要上天当神仙了?”
苏年心情沉重,无暇理会这无忧无虑的天真女孩。想不到父亲竟厌世愤俗到如此地步,视凡俗烟尘为污垢,宁愿度年如日抽身而过,亦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这些帛书乃是记录苏尧平生轶事心路历程,想必非是那些蒙面人所寻之物,便胡乱撕碎纵火毁去,连三位跟随苏尧的太史从人亦不放过,拷问出手稿下落后,便杀人灭口。
书中提到自己的生身母亲,亦是姐姐口中的小妈。想起白望君临行前的托付,又想起姐姐提起那段往事,心念一动,便想去看看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和那座在记忆中未留下任何印象的苏府。
皇后宫中的金顶凤纹马车轻快前行,前后各有大内宫卫开道护卫,往太尉府的路程竟是极为迅捷。车中徐文茂与苏年静坐其内。见有外人在场,杜若然扮着淑女坐得四平八稳。徐文茂听说是眼前少女是老王八杜少川的孙女,自是满口赞赏,捧得少女心花怒放却依然谨记母亲吩咐笑不露齿。苏年心中暗笑,看你能忍多久,却不料少女从上车到太尉府一个多时辰,丝毫没有不耐之色,连下车的动作都优雅天成,心中暗暗称奇。
递上名刺,听闻是宫中来人,慌忙赶来的太尉府知客管事大开中门,将马车迎入府中。徐文茂一介堂堂少府尚书令,却对青衣少年恭顺无比,更令太尉府门前的知客管事惊惧不已,不知眼前少年是何来头。自从苏年遇险之后,徐文茂便将苏年安危视为头等大事,若非重大事情需要亲自处理,便随时贴身相伴。
换乘府内小车,沿着小道驶向白府后院。徐文茂和杜若然不愔武学也就罢了,苏年一路上脸色暗凛,这偌大太尉府,隐藏的高手护卫数量之多竟不在皇宫之下。气息虽不如大内高手强大,却肆无忌惮,冷厉异常。
早有人赶往后花园飞报。车还未停下,便见有数面之缘的侍女秋彤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踮着脚尖在花园口张望。
老夫人一边嘀咕着为何车行如此缓慢,半响未到,一边问秋彤,自己今日看上去气色如何,是否年老面皱让初见面的外孙生疏了自己。又挂念起该准备什么见面礼,时间仓促膳房准备的点心是否可口,唠唠叨叨竟是一刻不得停歇。惹得秋彤掩嘴暗笑,好言安慰才稳住老夫人的情绪。
才见那青衣少年下了马车,老夫人全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行来之人仿佛便是失散十五年的小女芸熙。方才想好的亲昵之语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嘴唇苍白微微颤啜,似有万千言语倾吐不出。一身绝世武功早已不在,此间唯有一介痛失爱女的可怜老妪,颤巍巍地伸出无助双手,挪动着僵硬身躯向前行去。才将冰冷的枯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襟,便心神一松,天旋地转倒在一片惊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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