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如听仙乐真是流弊
洛北夜望着黑面主簿，望着打扮成这般样子的启南明，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有集会巡考木牌，定然是有官家的关系。要说他真只是一个主簿，洛北夜是不信的。
但启南明的这一举动，正好验证了洛北夜的猜测。他真就是官场中人，就算没有在朝为官，也是和朝廷政事拖不了干系。
他定然做不了武官，若是文官的话，是三司府？是特进？光禄大夫？是正奉还是太中？还是六品之下员外郎？
洛北夜猜不透他的身份，也不想往她最不愿相信的结果去猜。
林策上台，有人拿来一把长筝。大夏琴筝一物，每次林策见了这新奇玩意儿，心中都总是充满兴致。要不是慕容翎儿回了宫，林策得要在她面前狠狠装上一手。
此刻正好，又是巡查，又是娱乐，也刚好借此抒发一些。
底下人见了那场上主簿没有动作，只是抚着那一把长筝发呆，也不知他这般自信，是否技艺真如他表露而出的那样自信。
场下人见这主簿戴上义甲，却是没听见他抚琴。见他只是不断点着脑袋，手脚并用，脚步却是在地面敲响一声声节拍。
这般法子，却是没人见过的。音律本是含蓄之物，虽有韵律，但少有复沓的节奏，脚步做些拍子，实在是有些不合礼仪。
其实是这群人潜意识将场上表演者，还以为是女子。女子作此举动自然不符，但一想到者弹奏之人乃是一个黑面男人，也就没了那么多约束。
倒是这节拍虽是踏地声，但声声清脆，节奏鲜明，竟然让些许人心里也跟着节拍打起节奏来。
林策脑中过了一遍曲子，这时候停下了脚下的节拍，这才开始弹下第一声。
故往进来，音律之事本就是慢热艺术，曲目之间，讲究娟远流长，娓娓道来。是要让听众的情绪随着琴声满满牵扯，最终拉到与演奏者共同的心境来，是一个慢热的活。
但这黑面只是第一个音节，就将众人的心拉扯了进去。不是因为这悠扬琴声，而是这曲目之妙。
这曲目不像之前大家之作那种古韵之味，似有高山流水，但都在副曲作响。主簿前曲间，低沉悠扬处，彷佛如画家提笔，一下落寞的画色跃然在听众耳边。
前曲只是三段，变音只有一两个小节，是在重复一个画面，低沉的琴声间像是悼念，像是感慨，一下抓住了听众的耳朵。
洛北夜也是惊讶，她以为启南明会再次弹出那首《欢喜》，但这首曲子，显然不是那一曲。但作曲的风格上，是有那首的异曲同工之妙的。
启南明的曲子，总是淡去古韵，打破常规，没有难杂的音妙，却是每一个音节都能抓住人心，每一个音节都是动人。说是异域风格，但节节皆在人间。
他作曲的技艺，怕是要高出弹奏的手法的。
三段前曲完，林策就变了奏，
如果说之前是铺垫大背景，是叙景，但接下的段落，是在叙事。这段落比之前又缓慢了一些，深处之处更多了几分，那股悲悯之色，是要更加明显的。
但这股悲悯，又不是你死我活、不是生死离别，而是一股淡淡的忧愁，一股淡淡的哀怨，众人回味间，才想起离别。
段落后又高昂了几声，实在深处之后的述说，彷佛有友人离别，送别十里亭外，场面忧愁之际，友人高歌一曲自叹离别。
本以为后面的段落，这股子愁意，幽怨之处会更加深一些，友人离去，便就是江海阔阔，天地仅我一人的悲哀，但主簿手下指法突变，一下惊鸿过眼，指上幻影生花，那曲子一下从惆怅，变成了畅快倾述。
曲子的节奏变得快速， 场面又变成了叙景。
而在节奏分明、动人悦耳的琴声间，那主簿脚下齐动，先前未弹奏时脚下的拍子，这时候微微拍在地面，竟然合着筝声一同作乐。
琴声悠扬，那股愁意渐渐淡去，有几分释然欢快在其中。夹杂着脚步声的节奏拍子，让听众无不听得畅快无比。
“好！”
“妙啊！妙级了！”
“我虽是不懂音律，先前那首是听不出什么画面，虽此曲也是如此，但仅仅只是这绕耳的节奏，让在下都想雪中舞出一剑。”
那先前的离别怅然之景，此刻变成了通彻明朗。像是友人离别之日，本该万分留念伤怀。但抬头一见万里晴空，又见山海云间翻覆，那股怅然不说于世人听，就大声畅快，统统倾述于山海之间。
这份豁达开怀，一下感染了众人。刚刚还是一脸眉目踌躇的听众，此刻眉目舒展开来，心里畅快不比。正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离别虽是苦楚，天地同日，又何惧不能相见。
林策的快速悠扬的琴声间，搭着脚步拍子，一时间也是沉寂在自己弹奏的音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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