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毕竟不能当牲口对待,梁丽云还是因为生产而落下了一身的病,从此长年卧床不起,张老三的儿子梦彻底破灭了,女人脆弱的像纸糊的娃娃,他碰都不敢碰一下。
小云舒成了张老三家的独苗,也成了张老三心里的疙瘩,那一声声的爹,叫得他如梗在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相应不理。
梁丽云病弱,张老三木讷,小云舒从小受尽了村里一些人的白眼,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叫他野种,他明明有爹娘的。小孩们听大人的话,就算不明白也当圣旨奉着,欺负云舒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打吧,骂吧,捉弄吧,反正他爹娘不会闹上门来。
云舒被欺负,张老三是不会帮他,只会叹口气,叫他回家去,然后继续做自己的活。这孩子始终是他脸上的疤,心头的痛。
小云舒总是很委屈的哭倒在母亲的怀里。梁丽云心疼,但不会安慰他,她只是让他尽情的哭。孩子,哭吧,然后学会坚强。母亲的话,小云舒不会懂,但他会点点头,然后吸吸鼻子,把泪擦干,拼命的忍,拼命的忍,然后笑出来。孩子强颜的笑像一把刀子拉着梁丽云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她咬牙活着,让这个孩子走出这里是她现在唯一的梦想。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平山县城响应国家的号召,在泷山坳村建起了第一个希望小学。学问这种东西对于山里人来是本来是可有可无的,但这两年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告诉他们,这世界变了啊!所以,想得通透的人家都把孩子送进了学校,希望有朝一日有机会能看看这变了的世界。
张老三不是通透人,也不会把心思花在小云舒身上,梁丽云对此似乎也无动于衷,小云舒依然每天蹲在自家门前的沙枣树下独自玩耍,画一些没人看得懂的东西。
但是,穷极无聊的婆娘们仍然不愿意放过他。那天,周家的媳妇和王顺家的小姨子把他堵在了树下,周家的一手抓着小云舒的胳膊,一手指着沙地上那些奇怪的符号质问,硬说小云舒是在画鬼符咒泷山坳村的人。小云舒吓的不敢说话,一劲儿的摇头,眼泪叭叭直掉。两个女人哪信他,一人抓了他,一人去请有点学问的老郎中来看。
“云娃娃,你识字咯?”老郎中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了一会,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小云舒。
这是字?两个女人也呆了。趁着他们恍神的工夫,小云舒挣脱了女人的手跑回到了自己家里。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和女人的咳嗽声。
“我怎么就忘了呢,这孩子的娘可是个明白人啊!”老郎中看着那间土胚泥墙的旧屋子,恍然大悟的说到,轻轻叹口气,是惋惜也是无奈。
小云舒再大一点的时候,梁丽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小云舒没有哭,他用细瘦的双臂抱紧了母亲,这一次哭泣的是始终坚强的母亲。他明白了为什么娘是整个泷山坳最漂亮的女人,因为她从来不属于这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人和孩子们会叫他野种,因为他的亲爹不是那个寡言木讷的张老三。但他不恨张老三,梁丽云也不恨张老三,这个男人把能给的都给了梁丽云,哪怕是一相情愿的,哪怕不是这母子俩想要的。
梁丽云开始给小云舒讲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神奇和瑰丽。所以当村里有了第一台电视,当村民们为他们所看到的另一个世界惊叹的时候,小云舒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他一插话,只会引来别人不屑的眼神,周家的二娃那次打他,就是因为他反驳他对城里人的看法。他唯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电视里的有些东西和娘说的不太一样,那些楼,似乎不止三五层呵,还有一些东西甚至是连母亲也不知道的。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那时候的他当然不会想到十几年的时间可以给一个现代城市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
对那个繁华世界的向往,变成了云舒最初的梦想。
小云舒十二岁的那个冬天,早就油尽灯枯的梁丽云终于走到了她短暂人生的尽头。跪在母亲的床头,已经渐渐学会坚强的小云舒再一次哭红了双眼,可惜泪眼留不住母亲不断流逝的生命。
云舒,回去。四个字,是梁丽云最后的遗言,也是她一生未能实现的愿望,没有人明白,除了小云舒。
回去,回那个母亲生长的地方,在这重重大山的另一端,还有他未谋面的亲人,外公、外婆和舅舅。
梁丽云死了,张老三到死都没碰过她一次。男人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仙子娘娘回天上去了,这十三年就像他张老三的南柯一梦,梦醒了,什么都没留下。
张老三开始喝酒,白天黑夜不分的过着,梁丽云死了,他也就死了一半。
家的重担落到了小云舒稚嫩的双肩上。小云舒没有山里孩子的精壮结实,别人上山砍柴,他只能跟在后面捡树枝,家里的田他伺候不来,全部抵给了隔壁的张伍家,然后从他家分一点口粮就算是田租了。其他的生计就靠了家里那头老黄牛,小云舒把它伺候好了,春耕的时候借出去,也能有几个钱收回来。瘦小的孩子够不到灶上的大锅,只能在灶膛里埋上几个地瓜土豆,和着好心人送的一点酱菜凑合三餐,只有张老三偶尔清醒的日子,才有那么一点半点的油荤下肚。所以十三岁的小云舒又瘦又小,大大的脑袋支在那细细的脖子上,有点脆弱得可怜,乱乱的黑发总是长得遮住半个脸庞,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但却已经破烂不堪,没娘的孩子不如草。
村里的小孩还是躲他远远的,小云舒也不稀罕去巴着他们。放着自家的老黄牛,成天漫山遍野的跑,无聊的时候就抓着老牛的角和它玩闹,老牛脾气温和,也随着小子胡来,从来也不伤他一下。累了,就在青山绿水间一躺,摘一片树叶吹一段悠扬的调子,一点点回忆着母亲教给他的东西,一首不太明白的古诗,几道简单的加减乘除。老牛下塘洗澡,小云舒也喜欢跟着跳下去,先帮老牛洗,再帮自己洗,然后痛痛快快的游上一阵,运气好了能摸上鱼,上了岸直接烤来就吃了。
天道酬勤,没人疼的孩子也有老天养着,那时候的云舒其实是快乐的,虽然生活依然那么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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