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老梁山深处的泷山坳村基本上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弯弯曲曲条山路连着三十里外的平山县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几乎辈子都没有从那里走出去过,当然,走出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
那年,泷山坳村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村里的张老三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个媳妇。五百块钱?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傻了,村里些人家半辈子攒不齐那么多啊!
那天,当张老三赶着那辆老驴车把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拉回来的时候,平静了许多年的山村炸开了锅,除了下地的汉子,所有的媳妇婆姨都拖家带口的来看热闹了。村里人没什么文化,所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的说法,他们只知道那女人真的漂亮,长得跟天仙似的,可不是他们这种穷山恶水能养出来的人物。
看着女人们的嫉妒和男人们的羡慕,张老三整个人跟成仙了似的,轻飘飘的。第次觉得这半辈子的积蓄花的值得,那两个外乡人还真没哄自个儿,可算是风光了回了,叫那些看不上他的婆娘们瞧瞧,我张老三不屑你们这样的!!
可是,还没等张老三的魂飘出去八丈高,那个跟着他走了天也哭了天的人突然从驴车上跳了下来,头扎进了人堆里。
“好心的乡亲们,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是给人贩子抢来的啊!!”女人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额头给黄头疙瘩蹭破了皮,和着满脸的泪,抹了脸的血沫珠子,毁了张芙蓉面。张老三急的几步蹿过去,拖着女人胳膊往回扯,女人不要命的又抓又咬,张老三个粗汉子竟是制不住这柳条花枝般的女人。人群中开始爆出几声哧笑,更是听得张老三面红耳赤,急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发了狠脚就冲女人肚子踢了过去。
那女人原是不要命的挣扎,但见了张老三脚冲她的肚子踢来,竟吓的白了脸,几乎是本能的抱成团护着自己的肚子,张老三那飞来脚不偏不倚的踢在女人脸上。
那娇小女人怎么经得住他这下,半张脸顿时青紫片,丝红线漫过唇角,人堆里胆小的早惊叫出来,张老三也傻了,怎么就忘了这是自己媳妇啊!连忙上去扶。
女人甩开他,挣扎坐起来,惨笑着看了张老三眼,张嘴漫出更多的血红,凄艳如鬼,看得张老三心里激灵。
你放了我吧,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女人说的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绝望的笑。
像被个焦雷打中,张老三傻了,花了半辈子积蓄买来的媳妇却带着别人的种!他张老三瞬间成了这泷山坳里最大的笑话。汉子们讥讽的笑,婆姨们鄙夷的脸,走马灯似的围着他转起来,前刻还意气风发,下秒就风云变色。
“俺、俺打死你!!!”暴喝声,张老三顺手操起把断了柄的铁锹就冲着女人头上砸了过去。
那女子也不躲了,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温柔,笑得释然。她开始不说,是指望着能逃,说出来必然是死路条,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乖孩子,妈没用,连累你了,我们去了阴曹地府再做母子吧。哥,我对不起你,别为我担心呵,希望你幸福。。。
梁丽云闭上眼,娇弱的她也有着股书香世家儿女的清傲,既然不能求全,那就宁为玉碎。
看着那张伤痕累累却依然美如春花的脸,张老三下不去手了,他几乎是在第眼就爱上了这个女人,这是天上的仙子娘娘啊!!是他张老三的媳妇啊!!把甩飞手上半截铁锹,张老三抱头痛哭。
看好戏的人如流云散去,婆姨们又有了蜚短流长的闲话可以消磨平静到乏味的生活。
张老三留下了梁丽云,求她把孩子生下来,求她好好活着,求她和自己过日子,他在门上落了将军锁,不让梁丽云出屋门步。村子里的人已经从初见的羡慕,到后来的讥讽,再到现在的鄙夷,女人们的指指点点几乎戳弯了他的脊梁骨,可张老三不在乎了,脸皮几块斤啊,他们嫉妒呢,嫉妒俺有个天仙似的媳妇。
梁丽云活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张老三,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云淡风轻。即使后来张老三不再锁她了,她也没踏出过那院门步,那心早就死了,出了院门也出不了这泷山坳啊。张老三总是看着她发呆,看就是半晌,却不敢碰她,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碰就会碎了。院子外头总有几个光棍无赖探头探脑的晃悠着,张老三见了,抓去锄头就追出去老远,路追路骂,婆姨们扎堆闲磕牙,见着了就笑成堆,最后狠狠啐上口,把自己的不屑和鄙夷都啐进那黄土里,心里恨着那个外乡女人,把全村的女人都比成了癞蛤蟆,迷了男人们的魂。
梁丽云生的那天,身边只有张老三个人,产婆不愿来,村里唯的郎中他又不乐意请,他见不得别的男人多看梁丽云眼。凭着给自家牲口接生的那点经验,他楞是颤颤巍巍把孩子接了下来。抱着个血乎乎的娃娃,张老三裂开嘴笑了,是个小子呢。
“俺没文化,俺知道你原来是城里有文化的人,你给娃娃起个名吧。”张老三把旧衣服撕了几件,包着娃娃送到了梁丽云面前。
就叫云舒吧。梁丽云接过孩子,露出了几个月来唯的笑容,疲惫却美丽。这个孩子曾经是个出轨的意外,逼得她不得不远走高飞,最终落得个被拐卖的下场,但现在,他却是她活下去的唯希望和动力。
“云舒,张云舒,好听,真好听。”张老三搓着双手,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他不识字,只觉得念着好听。可惜这娃是别人的,不过,下个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呢,张老三满怀希望的想着。
那刻,他确实有点初为人父的喜悦。
云舒啊,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孩子,妈希望你有天能自由。梁丽云看着依然号哭的孩子,颗泪珠潸然落下,掉在了孩子嗷嗷待哺的口中。母亲苦涩的泪成了小云舒到这个世界上尝到的第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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