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十五岁的时候,个子突然蹿高了一头,褪去了小孩子的外貌,渐渐地长出了少年的身型。肩宽了,腿长了,原本那个大脑袋也看着没那么大了,众人突然发现他那脸其实也就巴掌大小,渐渐伸展开来的脸部线条依稀有些像他早死的娘,只除了下巴,硬朗的带着几分英气,应该是像他那没见过面的亲爹的。那眉那眼啊,那是画里出来的啊。村里的老人见了云舒,总忍不住说那么两句,看着这孩子,仿佛就是那云端的丽人又回来了。
再多的流言,再多的不屑,梁丽云也始终是泷山坳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特别是人死了以后,人们总是不知不觉的想起她的好来,聪明,美丽,隐忍,坚强,还有贞洁。。。
张老三看云舒的眼神变了,他总是看着小云舒发呆,不时的裂嘴笑笑,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美丽的少年总是招人喜爱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云舒都笑逐言开的,胆大的还爱挑弄上那么两句,羞得内向的云舒只敢闷着头跑开,身后留了一串姑娘媳妇们爽脆的笑声。可是张老三见了总要破口大骂,说女人们不要脸,那话难听得让小云舒尴尬万分,每次张老三骂完了,小云舒就紧跟着去道歉。艰苦的生活和坎坷的命运并没有磨灭云舒与生俱来的善良,他一直都是个体贴的孩子。
但张老三越发的不正常了,老郎中说那叫臆症。
仲夏的那晚,又喝得烂醉的张老三摸上了小云舒的床,被惊醒的孩子吓的大叫,他又踢又打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弄下去,但少年和成人的力量悬殊还是太大,张老三不是老黄牛,他不会让着小云舒。
丽云啊,丽云啊!你让我抱抱,就是叫我立时死了也愿意啊!!张老三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就去扯小云舒的裤子。
情急之下的云舒抓起床头的油灯砸破了张老三的脑袋,男人立时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歪歪的倒在床上。管不得他的死活,吓掉了魂的孩子从家里逃了出来,躲在牛棚里和老黄牛挤了一夜。
其实云舒那一下并不重,过了一会儿张老三就自己醒过来了。他摸摸头上流下来的血,懵懵地看了一阵又放到嘴里舔舔,然后嘿嘿地笑起来。
张老三真的疯了。
小云舒不敢再在家里过夜,疯了的张老三像饿极了的狼一样盯着他,只等小云舒一个疏忽就把他撕碎吞食。白天,云舒在山上放牛,然后把弄好的食物放在自家门口,让张老三自己来吃,就算是怕,心软的小云舒也不忍心这么饿死他。晚上,云舒就躲到打谷场的草垛里过夜,家里他是不敢呆的,但是就算是盛夏,谷场也不是什么安逸地方,不但得防着老鼠咬他,还得防着张疯子找着。村里的一些人原来因为云舒的生世而不待见他,现在看他被个疯子逼得走投无路,都反过来同情他。见小子连家都不敢回,就让他晚上睡到自己家里来,一张席子一张被,穷苦人家倒还施舍得起。但是张老三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云舒,云舒到哪个乡亲家过夜,张老三就上哪家去闹,大半夜的在人家门口哭叫不休,往院子里丢石头土块。虽然乡亲们没说什么,谁有精神去跟个疯子较真,只是看着云舒的眼神还是犹豫了,而云舒也不愿意再连累别人。
后来,云舒就搭个铺和老黄牛睡在一处。因为他发现张老三虽然疯了,但是对老牛却十分惧怕,似乎怀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只要老牛在,张老三绝对不敢靠近云舒十米之内,只敢在远处又恨又怕的徘徊,而老牛似乎也能感觉到这个疯子对小主人的恶意,只要张老三一靠近,它就会低下头拱起肩背,把那对被岁月磨得光滑锋利的犄角对准胆敢来犯的人。
老牛进不了屋,小云舒就和它睡在外面,夏秋还好,晚上虫子多熬一熬也就过了。等到了近中秋的时候,夜里被冻醒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有时候睡得太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可以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覆了一层薄霜。用手揉揉冻得发麻的脸颊,小云舒怕有一天自己会一觉不醒。
他害怕,偷偷的哭,可惜他的眼泪没人在意。乡亲们会怜悯他,但是在温饱问题都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的山村里,没有人会把这种怜悯升华到更高的境界,顶多是一声叹息。
中秋节快到的时候,村里出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了几个,其中一个算是张老三的远房侄子,其实这村里的人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亲近不起来,不过这王小双算是从小对云舒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云舒,要不你跟我进城里讨生活去吧。”王小双可怜云舒,提出带他进城打工。王小双比云舒大十岁,却是十四岁就跟人出了山了,如今近十多年过去,也算是有出息了,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听人说还在城里找了个媳妇了,就不知怎么没带回来。
刚听见这个提议的时候,小云舒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又黯淡了下去。“小双哥,我不能走啊,他疯了,我走了他就饿死了。”云舒始终狠不下心撇下张老三不管,母亲自生育就丧失了劳动能力,毕竟他还是张老三养大的!
“他要是疯一辈子,那你还能一辈子服侍他啊。”王小双为云舒鸣不平,这张疯子,干吗不死了干净些呢!
“到时候再说吧。”小云舒低下头去,逃避着很可能成为事实的可能。
王小双也不能帮到云舒多少,只能凭着在工地干杂活的一点经验,用泥灰和着点残砖石料,在云舒房间的窗子外面建了个能避风避雨的简易棚子给老牛住,把原来的窗子改做门,又把原来通向屋里的门封死。这样,老黄牛就成了云舒的门卫,云舒也有了安稳睡觉的地方,才没有在那个冬天被冻死。
过节那天,云舒给王小双送来一个小泥坛子,王小双打开,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坛巴掌大小的腌鱼,散发着米酒和花椒的浓郁香味,让人垂涎。
王小双不收,摇着头说你自己都不容易,我怎么忍心拿你的东西。
没事,小双哥,这鱼都是我在塘子里摸的,不破费,我自己也吃不完,我爹我不敢让他吃,你就收着吧。云舒有点羞涩的笑,生怕王小双不收,忙把手藏在身后,好象这样人家就还不回来了。
王小双被云舒的孩子气逗笑了,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的纯真和善良。
也许是王小双的诅咒应验了,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那年的冬天,疯疯癫癫又喝醉了的张老三失足滚下了山箐,等小云舒带着乡亲们找到他的时候,张老三只剩半口气了,等抬回家里就断了气。
死了也好,死了干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乡亲也只是应和着点了点头,一声叹息,为了张老三的死,也为了小云舒的解脱。
云舒没有哭,他咬着唇静静地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养父,张老三脸上没有死亡的痛苦,只有一种解脱的安详。
云舒帮张老三细细刮了胡子,又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按照规矩给他守了两天的灵,才在几个乡亲的帮助下买了口薄棺材把他下了葬。云舒没有把他和母亲葬在一起,而是把他葬在了另一个山头,但是从那里可以看见母亲的墓。云舒知道母亲不喜欢张老三,但张老三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母亲。
张老三的死并没有给云舒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变化,因为他早就孑然一身了。没有了张老三的拖累,云舒本来想离开这里的,但他最远就到过三十里外平山县城,没有人带领,才十六岁的他根本到不了那个千里之外的繁华世界,孤雁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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