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娘笑着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回味一会儿,忙端着盘子凑到五娘身边,说道:“你也吃吃,当真不错。”
两个小丫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亲厚的聊着闲话,倒是差点忘了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传来和尚的声音:“两位施主,大殿已经布置好了,请两位施主随贫僧一同前去。”
五娘与月娘戴好斗纱,打开房门。月娘眼光一闪,这和尚面生,不是之前送糕点的那个和尚了。12205771
五娘也看着这和尚觉得奇怪,虽说和尚不用剃胡子,可是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怎么看都与佛门清净沾不上边。
“刚才倒是没见着大师。”五娘随口说道。
那和尚粗狂的笑了一下:“贫僧是负责禅寺内院客眷招待的,因此不常在殿外,施主看着眼生也不奇怪。两位施主,这边请。”和尚似乎不愿与她们闲聊,僵硬的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互觑一眼,只好走在前面。
三人绕过两三栋屋舍,还一直在转弯,五娘眉心一蹙,刚才明明没有这么远,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月娘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拉着五娘小声的说:“我看这和尚古怪得很,带着咱们越走越偏了?”
五娘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的确,从刚才她就觉得路过的院落越来越荒凉,看来……这个人的确不是法天寺的人。
那他要带她们去哪儿呢?莫非是……绑架?
想到这里,五娘竟有些头晕。前世自己贫穷一生,还要为房贷前扑后跑,哪里想过这种绑架的事,会发生在她一个小白领身上?没想到今世做了个豪门小姐,还当真亲眼见识过来一回绑架的滋味。
月娘终于憋不住了,开口就问:“大师,这条路好像不是我们刚才来的路。”
走在前面的和尚微楞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一脸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阴险:“两位小施主放心,这条是近路,一会儿就到了。”
走了这么久,还是近路?月娘还想再说,可一看到这和尚凶悍的长相,虽说隔着斗纱,可她还是被憋得不敢吭声了。
五娘不想这和尚对她们起疑,只得催促:“那就请大师继续带路吧。”Pdhh。
和尚转过身,继续前行。
五娘初步认定这是绑架,她悄悄向月娘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这会儿激怒了绑匪,难保他不会下手伤害她们,她们两个小孩子,哪里敌得过一个五大三粗大汉的气力?
月娘吓得都快哭了,只得硬忍着,咬着唇继续走,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停在一处极其简陋的房间外,就见那和尚转过身来,对着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月娘不敢进去,怯怯的躲在五娘后头,五娘看了那房门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敢问阁下,这可是绑架?”
那和尚眼光一闪,冷笑一声:“小姐聪明,既然如此,小姐是要自己进去,还是我将你绑了扔进去?”
月娘一吓,当即大哭了起来,五娘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月堂姐别怕,这位大哥不会伤害我们的。”
和尚眼神一眯,哼道:“小姑娘,你很有胆量,只是伤不伤害,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五娘不卑不亢的说:“大哥求的无非就是财,若是我们人出事了,那你想要的财,可是一分也得不到。”
那和尚不再说话,只是朝房门指了指:“两位不要耽搁了,里面有足够的人陪着你们,也不至于你们孤单。”说着,他索性推开房门。霎时间,屋内横七竖八,躺着四个包的像粽子的身影,如此熟悉,不正是二娘、四娘、七娘、玉娘吗。
五娘偏头瞪了那和尚一眼,那和尚随性而道:“这几位小姐,可都是不合作的,那就不能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两位是聪明人,相信无须我动手。”
月娘吓得差点昏倒,五娘抓过她的手,咬了咬牙,踏进屋子。屋内灰尘飞扬,看来是间空置了很久的旧客房。
她们刚进去,后面门便合上了,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吩咐声传来:“将她们看好了,老大的生死,可全系在她们身上了。”
“五堂妹,几位堂姐妹是不是……”月娘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五娘没管她,径直走过去,先探了探二娘的鼻息,确定她至少还有气后,便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拍拍她的脸,唤道:“二姐,二姐……”
二娘朦胧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五娘,再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脸色煞白。
五娘连忙安慰她:“二姐先不要担心,只是普通的绑架而已,只要爹爹肯付赎款,我们不会有事的。”
绑架?还普通?二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四个字连接起来。她虽年纪较长,可活了十六年,却从未经受过这种事,出门在外,前后都跟着大批人马。绑架,这样的词语,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五娘不再说什么,连忙又去解开另外三个,再叫醒她们,四娘平日虽然跋扈,可如今这样的场面,再看旁边二娘愣着,她也不禁害怕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玉娘也醒了,待恢复了意识,想清了自己的处境,忙从地上站起来,冲到门边去推门,可门从外面反锁,怎么推也推不开。
外面还传来看守人的怒喝声:“安分点,若是你们的爹肯放了我们老大,你们屁事也不会有。若是不放,老子就杀了你们,再把你们的尸首丢到街上去喂狗。”
这样的恐吓一说出,屋内几位平日养尊处优的小姐都不禁哭了起来,二娘一脸惊恐,虽说没掉泪,可脸色苍白,也好不到哪儿去。七娘平日冷淡,这会儿似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浑身瑟瑟发抖。
四娘、玉娘这会儿哪还管平日的不合,抱在一起就嚎啕大哭,月娘蹲地上,仍是不住落泪。
五娘有些头痛,绑匪那几句这么没创意的威胁,她们也能吓成这样,那指望她们逃跑,还不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她前后左右将这个屋子看了几圈,发现屋子一左一右有两扇窗户,可已经被封死了。外面又有人把守,看来要逃跑真的不太容易,并且绑匪到底有几人,她也不清楚,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事与愿违。
“呜呜呜……呜呜呜……”嘤嘤的哭泣声吵得五娘心烦,垂头一看,地上五人均脸色青白,全身抖如筛糠。平日高高在上的二娘,冷清孤傲的七娘,飞扬跋扈的四娘,心机深重的玉娘,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人,平日的胆量,放在现在,完全没有半分用处。
她脸色一厉,不禁喝道:“现在有空哭,还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出去。”
她的声音孤冷清脆,在这清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洪亮,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狐疑。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耐着性子说:“我听外面的绑匪对话,他们应该是想用我们的性命威胁爹爹,释放他们的老大。只是不知他们的老大是谁,若是朝廷钦犯,爹爹即便想救我们,只怕也不敢放人,因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绑匪收到人,乖乖放人,几位姐妹都是明白人,想想如今的处境,此刻断不是花时间哭泣的时候。”
她脸色平稳,声色清脆,在这样的时刻,她竟还能保持这份冷静,不得不说,这份魄力就是当年以冷静自持著称的元娘恐怕都办不到,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都惊讶了。
五娘轻咳一声,似乎也惊觉自己的态度太严谨了,也怕吓着这几位,只好放柔了声音,继续说:“今日长公主是借袁府的名义带咱们出来的,因此恐怕绑匪会认为长公主是母亲,可他们却并没抓长公主,就连同长公主一个香房歇息的三姐、六妹都没动,那便说明,绑匪的人数定然也不多,也只够抓我们几个落单的,不敢动有侍卫防范的那边……”
看她分析得有条不紊,二娘微楞的长大嘴巴。玉娘、四娘互觑一眼,满眼愕然,七娘抬起眼眸,眸意慌乱,月娘抱着腿缩卷成一团,看着五娘,一片茫然。
“只是……”说了一大堆后,五娘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几位小姐紧盯着她,心都被她的一句“只是”给吓得差点停了。
五娘皱眉思索,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眸光坚定:“只是几位姐妹可曾想过,今日出行,本是临时起意,为何绑匪能这么快的赶来法天寺布置?还能安排这样一间房给囚困我们?”
这么说来,众人不禁都看向二娘。
二娘眼神慌乱,对着大家的目光,惶然摇头:“荒唐,怎会是我告的密?我与绑匪素不相识,为何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帮他们?”
五娘叹了口气:“二姐,你身边不是跟了萱宁、月宁,你出事的时候,她们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二娘声色一厉。
五娘忙解释:“咱们几个都是身边没跟丫鬟的人,绑匪找咱们下手,自然方便,可二姐却是带了人的,要支开萱宁、月宁,再绑架你,拖延时间不说,还容易被发现,因此,我不是怀疑二姐你,我只是担心萱宁、月宁,被人收买了。”
二娘豁然起身,重声一喝:“荒谬,萱宁、月宁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怎会做这种吃里扒外,背信忘义的事?你不要说了,定然不会是她们俩。”
既然二娘执意,五娘也不说什么了,如今最紧要的是离开此处,也的确不是归咎责任的时候。
几人又互觑半晌,大家见五娘突然不说话了,想到此时只有她是唯一还有主意的人,大家都在倚靠着她,如是她无计可施,那她们,不就更加九死一生了?
四娘焦急,慢慢移过去,问道:“五妹聪明机敏,一定能想到法子让我们逃出去是不是?”
五娘抬眸看她一眼,面对生死时,人都是卑怯的,四娘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也有如此卑躬屈膝对她的时候。
“四姐放心,我在想。”
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大家的目光都锁在五娘身上,大家的呼吸,也都随着她的呼吸在律动,仿佛她打一个喷嚏,也足够让其他人吓得心脏剧烈。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五娘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先环视四周环境,最后将目光定睛在角落的几条长凳上。回头再将所有人凑到一起,悉悉索索的商讨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见五娘小心翼翼的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态度和睦的对外说:“外面的大哥,我想方便一下,可否请大哥开开门?”
门内左右两方,二娘、玉娘,一人手持一条长凳,只等门打开,她们便砸下去。
可房间外却没有动静,五娘拧眉,继续敲了两下:“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屋在我我。屋外仍旧半点动静也没有,几位小姐互觑一眼,大家都是满脸的茫然。五娘再使力推了推门,门依旧是从外面反锁的,怎么推也推不开。
突然,刺鼻的气味从门窗的缝隙流窜进来,二娘皱着眉,捂住鼻息嘟囔道:“好臭。”
旁边几个也凑到一起,捂紧鼻息,这味道太过刺激,五娘用力嗅了嗅,发觉竟然是厨房惯用的菜油味,她忙蹲下身子,从门角的破漏往外看,只见门外几人走来走去,似乎在忙着什么。接着,门缝里流进来一些液体,她沾在指尖摸了摸,果然是菜油。
她忙大力敲门:“为什么要泼油?放我们出去,若是我们死了,你们的什么老大永远也别想救出来。”
泼油?屋内几位小姐听了大惊失色,连忙也跟着过来使劲敲门,嘴里大声叫嚷着:“让我们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屋外,厚重的男声含着哽咽怒喝道:“我们老大在半个时辰前,已经被你们的爹斩首示众了,既然如此,只好送你们下去陪他老人家,要怪,就怪你们是袁肃的女儿。”
玉娘委屈,连忙吼道:“我不是袁肃的女儿,我只是她的侄女,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外头的大汉将一整桶菜油倏地淋在门上,喝道:“姓袁的都不行,现在我们老大死了,你们就别想活命。”
五娘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脚边的长凳,咚的一声朝门上砸去,几位小姐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五娘催促:“还不去拿剩下的凳子,想活命就要砸开这门。”
几位小姐像傀儡一般,匆匆拿起屋子里所有能用的东西,一鼓作气,在门上,窗上卯足了劲的砸。
突然,外面响起大汉的吩咐声:“放火。”
接着,不到数秒钟,漫天的大火在她们眼前轰然升起,大家被吓得倒退数步,五娘紧咬下唇,看屋内可砸的东西已经砸得差不多了,她紧握双拳,助跑一阵,竟用自己的身子去撞门。
几位小姐看她到她每次那么重的砸在门上,看着都痛,月娘胆子小,眼泪又吓了出来。
二娘吸了吸鼻子,也学着五娘的样子一同撞门,四娘、玉娘知道如果她们不努力,那就只能留着变烧猪,一咬牙,也跟着撞起来。
七娘看着还哭泣不止的月娘,喝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月娘甚少听到七娘说话,突然听她这么骂自己,眼泪当即也吓了回去。就见七娘,不顾身小也跟着加入了撞门大军。
她抽噎了一会儿,最后胆怯的也跟着走过去。
屋外大火漫天,屋内的浓烟也越来越大,五娘环视一圈,发现绑匪恐怕在整栋屋子的四周都放了火,因为不止是大门外火势冲天,就连一左一右的窗户外,也隐隐能看到火光。
这处地方在法天寺的最深处,一般也不会有人过来,因此如今就是着火了,也没人来救。
火势越来越大,屋外谁喊了一声:“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小,这下,她们彻底被孤立了。
不知撞击了多久,门终于有了点动静,几位小姐从未试过这般用力,如今大家都只为了一个目标——活下去。
“怎么撞也撞不开,就算撞开了,外面也是大火,没办法了,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四娘最先放弃,门边烟雾弥漫,她走到屋内避烟,可就这时,门突然开了。
可的确,开了也没用,外面是更大的火,没了门板的遮挡,火龙更加毫不留情的朝屋内蔓延,顺着那条油路,一路的焚烧进来。屋子本就残旧,屋内的柱子更是一点就燃,火势继续乘胜追击,“哐当”一声,房上横梁轰塌,砸在了屋子中央。
“快离开。”五娘大喊一声,顾不得其他,随手拉起身边的一只手,朝屋外推去。
“啊……”月娘被这么一推,下意识的尖叫,盲着头往外一个踉跄,跌倒在屋外,却也算逃出生天了。
可就在这时,门框突然脱落,一根又长又粗的框料斜落在门中间,阻隔了门内与门外的世界。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趁着门还没完全烧毁,五娘转头对二娘喊道:“二姐快出去。”
二娘局促一下,刚才月娘冒火出去,她是看到的,虽然没受伤,可要她这么冲过火焰,她还是忌惮火光。
五娘看她还有空筹措,不禁拉了一下:“二姐,事不宜迟,快点。”
房顶已经着火,不断的石瓦砸落下来,四娘被刚才脱落的横梁隔在屋子最里面,出都出不来,玉娘贪生心切,看二娘还在犹豫,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她,自己猛的钻了出去。
这火虽然看着大,但要冲过去也没那么恐怖。
二娘被玉娘措手不及的一推,脚下一歪,扭了脚踝,差点跌倒,幸亏五娘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快速的催促:“二姐,没时间了,再不快出去就出不去了。”
二娘平日干净的脸早已被烟熏黑了,她紧咬下唇,一双清透的眼眸闪着慌乱,最后回头看了被困的四娘一眼,眼中一狠:“五妹,你同我一块出去。”
五娘拧紧了眉头:“一个一个来,你先出去,我跟着就出来。”
明明第一个逃生的可以是五娘,可她却愿意保护她们,让她们先离开。二娘一阵感动,也顾不得害怕,往那被框料隔成门框二分之一大小的方洞就钻了出去,外头大火虽高,可还不厚,她一冲就冲了过去。
她在门外大喊:“五妹,快出来。”
五娘隔着浓雾的声音传出:“二姐,快去叫人来救火。”
二娘大惊:“你先出来。”
旁边的月娘、玉娘抱在一起,看着眼前已经烧了一半的屋舍,想到自己刚才就置身于其中,这股后怕,吓得两人瑟瑟发抖,半晌不能回神。
屋内,四娘被困在角落尖叫着,五娘不再与二娘说话,躲过四周的火势,冲了进去,她身子小,敏捷一些,倒是没被烧到,也没被房顶掉落的瓦石砸到。
她跑到火梁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衫,包住手,蹲下身,鼓起全力将那通体火烧着的横梁拉开一些,朝里面的四娘唤道:“快出来。”
四娘收住泪水,猛然一跳,跳过火梁,两人正准备奔赴门处,可头顶上突然又一根横梁砸下,五娘连忙拉着四娘躲开。横梁落地,连带的撞到了旁边已经烧得通红的柱子,柱子一垮,这下,彻底堵住了大门。
四娘万念俱灰,差点昏倒,五娘忙又拉着她跑到屋内最角落的地方,那个地方暂时还没被火势攻去。
“爹、娘……救命啊,女儿不想死,我不想死……”四娘缩成一团,哭得泪流不止,五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作声。
回头看了眼满屋的红光,五娘只觉得真是儿戏。本以为老天给她再一次机会,让她得以重生,填补前世的遗憾。却不料,今世还没过到半日梦想的生活,老天却残忍的告诉她——这个游戏,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娘也哭够了,她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才缓缓从后传来:“你刚才可以逃走,为什么不走?”
五娘回过身,随意的坐在地上,看着她苦笑一声:“要我看着你死,我还做不到。”
四娘狐疑的看着她:“你还有心情笑?你可知道,我们就快被烧死了?”
五娘嗤笑:“四姐,笑不笑与心情好不好,是两回事。”
四娘埋下头,她似乎从没有好声好气的与眼前五娘说过一次话,可人家却愿意为了她的性命,陷自己于险境。过来半晌,她才又问:“你不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可老天爷已经多给了她八年,她还能怎么办?
虽说是临死之前了,虽说五娘的确是为了救四娘而被困火势,可要她像朋友一样与四娘说话,她还是办不到。这会儿四娘也没心情聊天,她抱着腿,尽量缩卷在最角落,最角落的地方,只想晚一刻死,是一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看到火光越来越靠近,两人被逼的节节后退,最后紧贴后墙,无路可退,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救火,快救火……”
“快拿水来,快拿水……”
“五妹,五妹……”
屋外一阵声响传来,五娘一喜,忙朝外回应:“二娘,我在里面,我和四姐都在里面。”
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隐约听到男人声音响起:“这火太大,扑不灭,几位夫人、小姐还是先出去吧,免得被火势所伤。”
二娘一听救火和尚说无法灭火,紧抱着三娘就大哭起来。
平日里,大家争吵攀比,可事到这生死一线,就发现毕竟是姐妹一场,同屋相处多年,任谁也无法无动于衷。
三娘安慰着二娘,仰头看向长公主,边掉泪,边请求道:“长公主,一定要救我四妹、五妹……”
长公主怜惜的为她擦了擦眼泪,不得不说:“此地离前院太远,附近又没有水井,救火的水都是从前院打来的,火势又这么大……恐怕……”
这番话虽然残忍,却也是事实,三娘眼泪越落越多,旁边的月娘、玉娘也跟着伤心不已,但更多的却还是后怕,若是刚才她们没出来,如今死的就是她们了。
角落里,七娘难得被六娘抱在怀里,六娘轻声安慰她:“别哭了,姐姐在这儿。”
七娘手臂一紧,更加大力的抱住她。却听她又说:“就算四姐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们是双生……”
话未说完,七娘突然愤然推开她,一张小脸挂着泪痕,却声色掷地:“你就这么想四姐不在吗?”
六娘忙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想你伤心而已。”
七娘却冷哼一声,节节后退:“平日与母亲,与太奶奶念佛最多的是你,最没佛心的也是你,五姐也困于火屋,却没见你流半滴眼泪。你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我才没你这样的双生姐姐。”说完,她愤然跑开,走到长公主身边,一双眸子看也不看六娘,只是担忧的随着救火和尚们的身影,满脸焦急。
六娘面色一冷,盯着那冲天大火冷哼一声,轻轻嘟囔着:“死一个,是一个,死两个,是一双。”
浓烟,大火,屋内最角落的角落里,四娘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勉强靠在墙角边,抬眸看了五娘一看,见她也靠着墙,仿佛浑身乏力,不禁说道:“看来我们真的要死了。”话未说完,喉头已是一阵酸涩。
五娘无力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现在说话愈多,越容易疲惫,也容易昏过去。
果然,不到一会儿,四娘就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接着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五娘吃力的蹲下身子,拍拍她的脸,喊道:“喂,喂……”可对方却全无知觉。
就在她也快昏过去时,仿佛听见什么声音自头顶传来,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庞,印入眼帘。
“施主,施主……”对方喊着。
她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下意识的往后缩,嘴里咕哝着,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不要……不要……”叫了一阵,还是昏了过去。
小和尚眉头一蹙,不知她为何叫“不要”,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她,朝身后紧随救人的两位同门喊道:“在这里……”
后面两个和尚看到四娘,连忙背起她,三人眼看快冲出门了,门框骤然整个脱落,向他们砸下来。
最前面的和尚手持武棍抵挡,后面两人先后顿住,这股冲力让五娘朦胧间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侧脸,她仅唤了声:“钟翔。”便再次丧失意识。
钟翔,钟翔,钟翔,在那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可对于她来说,这却是一个让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她的丈夫,钟翔。她深爱十年的男人,在她们的婚姻迈进第七年的时候,他出轨了,原因竟是因为日日夜夜忙着帮他付清房贷,操持家务的老婆没时间给他生孩子。
某一天,她回家,打开房门面对的竟然是婆婆的轻视,与老公的冷情,桌上平稳的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沙发上,原本属于她的抱枕,正被一个容貌娇俏,小腹隆起的女人抱着,她恣意的玩耍着抱枕,笑眯眯的对她说:“对不起,钟翔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家庭完整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顾赚钱,将家当成旅店的妻子。”
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婆婆也开口了:“媳妇,你进门七年都生不出孩子,可是莹莹才跟阿翔一年就怀上了,实在不能怪婆婆选择。”
她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却只望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不要听别人说,她只要他亲口说。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钟翔缓缓抬头,俊朗的脸上,是一片冷漠:“签了吧,离婚对我们两人都是解脱。”
解脱,什么是解脱?她以为等他们付清了房贷,平实安稳,无忧无虑了,那才是解脱,原来对他来说,她的付出都只是他需要解脱的借口?
失笑一声,她冲出房间。马路上车流不息,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在勃然轰隆的震音下,最终,停在她的身上,血染红了地。
她不是想自杀,只是那么刚好的,那辆卡车就这么冲了出来,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她其实,并不想死。
临死前,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关于他的影像,七年前的婚礼上,牧师问“不论贫穷痛苦,你都愿意与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
不,她不愿,她不要这个男人,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不会吃这些年的苦,她不会这么早死,她不要……什么都不要……
“不要……”她脱口而出,额上冷汗密布。
“小姐,你可算醒了。”床边,雪婵顶着一双核桃般的眼睛,看到五娘起身了,激动的迎上来。
五娘迷蒙了半晌,待看清了四周的环境,才惊醒,这里是西稍院儿,她回来了,她没死。
粉憧在外间听到雪婵的喊声,匆匆的跑进来,她的眼睛虽没雪婵那么严重,可也红红的,好不到哪去,一见到五娘真的醒来了,她连忙扑上来,又是一阵嘤嘤抽泣:“小姐,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
五娘勉强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沙哑:“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粉憧努力收住眼泪,使劲的点了点头:“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雪婵,你跑一趟,去告诉太太,小姐醒了,女大夫正与太太商谈小姐与四小姐的病情,这会儿过去大夫应该还没走。”
雪婵哽咽着应了一声,连忙跑去。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一大帮子人都来了,大太太走在最前头,程妈妈与郑妈妈一人扶着她一边,晨如在前面撩帘子,后头是二娘、三娘与月娘。最后则是提着药箱的女大夫。
进屋后,大太太忙走到床边,拉过五娘的手,一脸的心痛:“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你这一昏就是两天,可吓死母亲了。”
五娘苍白着脸色,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了,多谢母亲惦念。”
旁边的二娘忙凑上来,一脸关切:“大夫说你吸入太多浓烟,有没有觉得胸口闷闷的?若是有,可要说。”
五娘点点头:“多谢二姐提点,胸口倒不是很闷,想来睡了两天,什么烟都睡没了吧。”
看她说话伶俐,口齿清晰,三娘就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可知道你昏迷之时,二姐陪着掉了多少眼泪。”
“三妹。”二娘轻斥一声。三娘闷闷的,这才闭了嘴。
月娘始终站在老远,胆怯的看着五娘,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眨巴,不敢靠前。
五娘猜到她应该是觉得火场时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而内疚,就开口唤她一声:“月堂姐,能帮我倒杯水吗?”
月娘一喜,嗯了一声,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递上来。
五娘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月娘这才脸色舒缓自然了许多。
后面的女大夫走上来,笑着揶揄道:“床边一个空余位置都没有,那还用不用我把脉了?”
几人忙让开位置,女大夫坐在床沿,一边打开自己的药箱,一边问:“五娘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五娘摇摇头:“没有。除了有些头晕外,并无什么不舒服。”
女大夫点了点头:“头晕是因为昏迷太久,一时脑子没转换过来而已,不是什么大碍,好好歇着就是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方把脉需用的枕垫:“五娘手放过来。”
五娘听话配合,诊了一会儿,就见女大夫面色舒缓的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气虚体弱,我这儿给你开个方子,均是补气养肾的,你照着服十天,十天内,若无其他不适,便是痊愈了。”
送走了女大夫,大太太陪了五娘好一阵子,眼看天色晚了,这才回去。大太太一走,三娘也跟着走了,二娘临走前,对雪婵、粉憧吩咐一句:“吩咐小厨房,给你家主子好好熬点补品滋养着,我那儿有支成色不错的灵芝,回头我让人给送过来,若是还有什么差的,就过来找我支应。”
雪婵、粉憧连忙福身谢恩:“二小姐慷慨。”
二娘没说什么,回头看了五娘一眼,才跟着大太太离开。
大家都走了,五娘看月娘一眼,见她还有些拘谨,就找话问道:“几位姐妹都没事吧?四姐如何?”
月娘想到当时的火势,又有些害怕,却还是据实相告:“玉堂姐与七堂妹都还好,四堂姐也是昏迷了一天,昨晚才醒来,女大夫说是无碍,只需调理就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群放火的凶徒还没抓到,二姐将你当时在屋子里对我们说的分析,一字不漏告诉了大伯,大伯听了,说大概知道是谁了。上个月,下府的衙门在渝州边境抓获一群盗匪,其中有几人逃脱,这本是下府衙门的事,为何会牵连到盐运衙门虽不得而知,但应该是凶匪认为官越大的越能做主吧。”
五娘沉吟,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袁府里,一定有那群匪徒的同伙,就如她在火屋里说的,她们出行本是随性而起,为何绑匪会一早做好准备?连菜油都准备充足,即便是法天寺一寺上下僧人过百人,也绝对用不了这么多油,这样的分量,足够一户平民百姓家用上三年的。
见她发愣,月娘轻唤一声:“五堂妹?”
五娘回神,突然想到昏迷前那张熟悉的脸庞,连忙仰头看着月娘:“当日救我的人是谁?”
“是法天寺的和尚。”月娘说着,又有些唏嘘:“当日大火冲天,水源又远,烧到最后,大家都放弃了救火的念头。就在这时,有个和尚,突然淋湿自己,再连同两位同门,奋身冲进火场,我们当时都吓坏了,索性最后他们还是救出了你们,看他们的僧袍样式,长公主说应该是武僧,所以才如此胆识过人。”
和尚吗?
想来也是,怎么可能是钟翔,逃到了几百年前的古代,怎么可能还见到他?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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