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永远不再
“呃，还有，对不起，这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斯雷……列维狄会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将军低下头，很长时间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银色的花瓣很怪异地耸立着。
“会。”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个字代表了他此刻已经与列维狄同罪。
——谎言，同样属于“多余的感情”。
电子屏前的斯雷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自从那次与将军摊牌之后就相当于封闭了内心，导致彼此之间无法读取思想，当然也不会知道他现在内心里是一万个不想走。不过没有办法啊，看现在的态度，或许把话说开，他就原谅自己也说不定了吧？
“列维狄？”
熟悉的声音传来，被叫到名字的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他回头一看，那个瘦小的身影明显就是现实。
“芬里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芬里尔，或者说卡由提显得很激动，快步走向斯雷。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我要……杀了你。”
“你怎么可能上来，通过‘量子转送’吗？”
“是啊！跟你上来的，怎样？”
斯雷起身关掉电子屏，背对着战舰的控制台，毫无波澜地盯着卡由提。
“按理说‘以太共鸣’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够进行的，瓦尔哈拉人只满足于生存和征伐，不会有七情六欲，信息的共享交流就顺理成章，但你，卡由提……甚至连我也一样，我们都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对方的真实想法。现在的我们，就像人类的两面，代表极端的爱与极端的恨。”
“别把我跟人类相提并论！”
“这不是你不承认就能改变的事。”
卡由提咬着牙握紧拳头，看来是彻底被斯雷的话激怒了。
“我说实话吧！将军对你撒了谎，他要杀你，而不是带你回去！将军不会带叛徒回瓦尔哈拉！”
“……”
斯雷脸上显露出一瞬的吃惊，很快又恢复平常，保持着那张漠不关心的脸。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人类会因为谎言挑起战争了。谁能证明你不是在污蔑将军？”
“反正他不杀你，我也会杀你。将军如果知道我这样做，会更愿意带我回去的吧。”
说着，卡由提举起手，覆盖住斯雷的脸，一如那天对爱默林所做的。
“我会用聚集在一点的以太能量从你的头开始炸碎。想要求饶的话也可以，给你三十秒时间，反正倒数一结束你还是得死。每个瓦尔哈拉人都知道的，谁都打不过最强的实验体，人造兵器，卡由提……对吧？”
斯雷没有反抗。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扫描只能在人脑活动强度极低的时候进行，因此将军让阿琳服下了类似短期冬眠药的东西，再往她的头上贴满磁片，它们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把整个头部像网一般包裹住。那些在这个不大的灰色房间里为布置仪器忙上忙下的瓦尔哈拉人实际上都只是分身，它们的真身与将军一样在二十万光年以外。
做完最后的调整，将军按下按钮，仪器屏幕上便开始显示扫描进度。应该会需要很久，他估算着。
一旦上传完成，剩下的就只有处理掉列维狄那个叛徒了。
“真的不求饶吗？无聊，亏我还对你有那么点期待！”
斯雷与卡由提僵持了几秒后，听到他这么说，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应该不是很想杀我吧，对不对，卡由提？要是想杀，我几秒前就已经死了。”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并且你真正想杀的另有其人，比起我，解决掉他会让你更开心……对不对？”“你懂什么！”
他缓缓把卡由提的那只手拨开了，后者却没有反抗。
“如果这个想法被将军知道了，他该怎么看待你呢？”
卡由提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因为‘消灭异种族’的指令是他植入进你脑中的，这是你作为兵器生来拥有的一切，即使遇到的不是人类，也会竭尽全力去屠杀他们——不过，还好你遇到的是人类，这样至少能给这份畸形的感情找个台阶下。粉饰成‘恨意’就可以，对吧？”
“闭嘴……”
“无情无欲的外星人遇到人类以后，萌生了像他们一样的情感，即使放在科幻小说里也是很烂俗的桥段呢。别的不说，人类以为自己是谁啊，居然妄想用爱感化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也太奇怪了。不过要是换成恨的话，还能成立吗？这我倒是没见有人写过。”
“别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
“我就是懂啊？作为你的研究员，以及可以说是第一个跟人类打交道的人。宇宙里哪有那么多爱和恨的，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有时候很难会对一颗陌生的星球或者一个陌生的种族有特殊感情，除非那里马上要成为你的新家园。”
卡由提不再说话了。
他低着头，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斯雷看见脸上的表情。
“可话又说回来，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恨，谁能定义？也许恨的阈值低到一定程度就成为了爱，反过来也同理。我跟人类学坏了不少，连这种模糊的东西都开始在乎了。他们如果只是依靠不能被定义的所谓感情延续到了今天，你说，这可能吗？……算了，再问也没意义，卡由提。我们都已经不是瓦尔哈拉人了。”
不是瓦尔哈拉人，更不是人类。那我们是谁？
斯雷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如果阿琳在这里的话，会不会给出自己作为人类的意见呢？
当意识上传的进度达到100%时，仪器的指示灯闪了一下，接着瞬间提示“备份完成”。
瓦尔哈拉分身们把磁片从阿琳头上拆除，等待将军确认。
将军点头后，他们就推着阿琳的床来到了房间外，准备进行量子转送。
这项技术在转送硅基生物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将军事前也试过用1000种不同的碳基生物模拟体做实验，结果都很成功，不过他仍然疑虑着用多了是否会对碳基生物的身体造成伤害。反正她以后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项技术了，回到地球后，她会在白天如常醒来，然后继续生活，直到死亡。那枚聂瓦娜的芯片能发挥多少作用，也取决于她自己。
拥有人类变量的瓦尔哈拉究竟如何，这是一场宇宙尺度级的豪赌。
他在与无数看不见的智慧种族赛跑，抢夺蓝银河深处的入场券，那有且仅有的一个名额必须是他——天启预言最虔诚的悟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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