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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的大门外,虽然朱登科一再表示丢失的小玉件不值几个钱,但以乡长为首的基层干部们,还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南广镇民风淳朴,他们会再派人手,定将失物找回。
对此,朱登科只能哭笑不得地表示感谢。
待进了家门,在家里并算大的院落中,他和父亲朱辅还没走到正厅的大门,就见母亲王氏那丰满的身形从正厅门口冲了出来,她摊开双臂,一声长呼:“我的儿啊……可把娘亲想死了!”
这个记忆中百般溺爱的母亲,朱登科没有任何隔阂之感,勿论今生还是前世,母亲的温暖永远总是一样的。
他连忙就在院子里跪下,道:“娘啊,不孝子回来了……”
王氏冲了过来,将儿子揽进怀中,因激动而过于用力的双臂,朱登科的头深深陷入母亲丰盈又温暖的怀抱,他甚至感到有些窒息。
“有话进去再说……”朱辅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和几个窃笑的下人,口吻依旧那么严肃。
王氏这才放开了朱登科,摸了把湿润的眼角,瞪着朱辅怒道:“你个没心肺的!儿子回来了,连个笑脸都没有!”
朱辅默不作声,王氏又狠狠地哼了一声,这才拉着朱登科的手,进了正厅。
朱登科暗暗好笑,母亲在家中的权势似乎又盛了几分。
朱家早年也是关中大户,辗转到眉州落户时,本就是看中了眉州“孕奇蓄秀当此地,郁然千载诗书城”的人文风气。当年蒙军兵破百多里外的成都府时,朱辅舍弃田舍,仓促南逃。等到了叙州,还是王氏拿出了陪嫁的嫁妆,才在这南广镇买了千余亩土地,让朱家得以继续耕读传家。
而王氏原本出身商贾之家,虽是女身,但在家中耳闻目染久了,操持财务也比朱辅强上太多,慢慢地,朱家一切的吃穿用度和佃农田地都是由王氏来打理,日子久了,王氏可比朱辅这个家主更像个一家之主。
“不理那个死读书又没个笑脸的!我们娘俩好好叙叙话……”
王氏挨着朱登科在正厅中坐下,笑容满面的望着儿子,拉着的手也没有松开,似乎害怕儿子再一去,又是一两年见不着个面。
感觉着母亲肥厚的手掌转递过来的温暖,朱登科发现王氏又胖了许多,特别是今天,穿上了一件过节时她最喜欢的淡黄碎花褙子,腰围一件亮黄色的抹胸,更显得富态,只是眼眉处明显多了不少细纹,这让他顿时感觉几分歉意,前些日子光顾着求官捞钱去了,都没有回家看上一眼……
“娘的身子可好?”
“好,好!”
“爹爹呢?”
“哼……死不了,整天关在书房死读书,叫他给你写封书信都不肯,哪像个当爹的?”
王氏说着,又瞪了坐在旁边的朱辅一眼,朱登科连忙说道:“都是孩儿不好,惹得爹爹生气!”
“他有什么气好生的,又不是我儿砸死的人!”一贯溺爱的王氏当然为儿子辩护。
看见朱辅欲言又止,朱登科连忙打着圆场,道:“孩儿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嘛!过往之事今日不提可好?”
“不提,不提,我儿说不提就不提了罢……”
王氏今天很开心,更是对儿子百依百顺,当即换过话题,又关心起儿子离家后的生活。
“我儿似乎黑瘦了不少?外面真是不比家中,怕是这些时日里,吃了不少苦头吧?”
“哪儿有啊,孩儿倒是自觉着壮实不少……”
“军中军袄单薄,冬日里可曾冻着?”
“还好,还好,孩儿与郝大鹏都另买了夹衣,穿在里面,也不觉着很冷……”
“哎……大鹏这孩子,怎么就想着用铁钱砸人呢……呸呸……都是娘不好,今日年夜了,不提此事,不提此事了……”
“娘啊,这两年家中田地收成如何?可有从外地新来的佃户?”
“和往年差不些,佃户还都是那些老人儿……”
……
久别重逢,问的、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可朱登科感觉非常的舒心轻松。
没有军政大事,也没有迎逢阿谀,母亲不会在意如何官高风光,只关心游子的身体生活……他很享受这种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感觉,比在招贤馆被人伺候着都要舒服许多,整整一个下午,他就这么和母亲在闲谈中度过,说着似乎永远都说不完的话儿……
直到天色渐渐黑了,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和响亮,一个下午都闷声不响、只在一旁静坐着的朱辅,突然起身说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拜祭一下了。”
“是的,爹爹!”
年夜祭祖可是大事,朱登科也赶快站起来,冲着王氏笑了笑了,便跟着父亲出了正厅。
身后又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们两快着点儿,该是年夜饭了……”
……
跟在朱辅的身后,朱登科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心里很难说是个什么滋味。
记忆中,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严肃刻板的人,不但儿时对朱登科严厉教导,而且对他自己也是如此。
三更灯烛,五更鸡鸣,朱登科回想起年幼时的艰辛苦读,现在都觉着比后世高三考大学时,还更加辛苦。可此时,他回想起自己辛苦时,父亲也就是这么在一旁陪伴,一起起早贪黑的苦读。只是父亲下得工夫绝对不少,但无奈缺了些天赋,诗词文章四平八稳,偏偏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实在的,他很是有些心疼这个父亲,背负这承家从仕、光宗耀祖的重责,下得工夫比谁都多,收获几乎等于零,连个发解试都过不了,换成后世的学生,早就把书本扔了,要么啃老,要么去找工作了,绝对不会为了考试学到好几十岁!
可朱辅却是几十年如一日,日夜不辍。从某种程度而言,还要受王氏的气,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啊!
而他为人方正,不苟言笑,怎么都接受不了儿子当众调戏妇女,气得这么一两年里,连封书信都不愿给儿子写上一封,惹得王氏时常抱怨。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的朱登科实在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又是敬重他的毅力,又是无奈于他的迂腐。
……
朱家现在的祠堂并不大,也不气派,但里面打扫的十分干净,散发出的浓烈的油漆气味,说明了这里刚刚又粉饰不久。
供桌上早摆放上了猪肉瓜果等祭品,上面密密麻麻如森林林立的牌位给人一种压迫感。朱登科记得母亲王氏还抱怨过,当年从眉州逃往这里的路上,朱辅把几乎把什么都扔了,就是这一大车祖宗牌位没丢……
他倒是并不反感这种对祖先的敬重,总比后世国人过什么圣诞节、万圣节之类的要好,跪跪先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随朱辅一起跪在祖宗的牌位前,虽然朱辅嘴里说个不停,很长时间过去了,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听着。
这年终的祭祖,很像是向祖先做年终总结报告,从不孝子孙起言,到今年家里发生的每一件大事,朱辅事事都要向祖先禀告,其中的处理过程,得失利弊,自我心得等等……朱辅一一向祖先详细述说,当然,今年明显有亮点,一是朱登科平安回来,还带了官身……二是朱登科即将到来的婚事,向祖宗祈求庇佑,让朱家多子多孙……
直到朱登科两腿已经发麻,这冗长的祭祖才结束。朱登科拖着麻木的双腿,跟在父亲出门时,他突然想起父亲到镇口迎接,还有刚才祭祖时父亲的语气明显比往年更加有些底气,于是壮着胆子在父亲身后说道:“爹爹日后看书,晚上还是早些歇息,早晨也起晚些吧……”
“嗯……”朱辅如蚊子般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
“孩儿已是明白当初之过,日后定当改过自新!”
“嗯……”
“孩儿如今平安归来,且还有个官身了,爹爹今日可否笑上一笑?”
朱辅正要迈过高大的门槛,听得此言,身子一顿,脚在门槛上绊了了一下,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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