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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驽钝,妙计是没有了,不过还有一难为之的苦策。”
“世间诸事,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仕达请讲。”余玠朗声道。
“是大人。”
朱登科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这个想法和余玠讨论一下,否则以后蒙军真的在四川建立补给基地,站稳了脚跟,那时再采取措施,恐怕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大人,学生看来,攻蜀难,难于蜀道补给艰难。守蜀难,亦是难于补给。既然兴元府不可守,学生斟酌再三,考虑可否退一步,把这个包袱丢给敌人?”
“哦?”余玠疑惑道:“何为退一步,把包袱丢给敌人?”
“我军前驱据守兴元府,粮秣供给艰难。但蒙骑若是从兴元府攻川,蜀道也同样困扰蒙军补给。学生自得汉城归来,虽然得汉城易守难攻,但驻军不过千余,只可固守而无力作为。苦竹隘亦是如此,虽然迁隆庆府治于其上,艰险难攻,得以存留府治,但兵不过500之数,更难有所作为……”
在南宋的军事布局中,国家战略上是外重内轻,但在三大制置司所辖战区内部,却又是前轻后重的兵力配置。
以四川来说,聚集重兵在重庆府和钓鱼城一带,紧守这个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枢纽,然后以重庆为核心,沿着岷江、嘉陵江、渠江、涪江以水运保证粮秣供应,建筑山城,逐级抵抗。余玠这种山城防御体系,逐级消耗了蒙军的兵力,以及拉长了蒙军的补给线,等蒙军抵达重庆府周边时,往往粮草已经不足,只能选择撤退。
这确实是野战不成,只能选择守城的理想战略。
但是在朱登科看来,有一利,比有一弊。
这种前轻后重的防御体系固然让重庆府一带固若金汤,甚至后来逼得忽必烈不得不改变战略方针,从襄阳打开突破口,最终灭亡了南宋。但是这种防御体系,却没有办法对应蒙军的抄掠战术,以致于四川始终无法恢复元气,只能消极防守。
蒙军很多时候的进攻,并不是只为了夺取一城一池,而是最大限度的杀伤人口,破坏经济生产。
当蒙军往往几千骑兵、甚至几百骑兵,就可以深入四川腹地,进行抄掠战时,前线往往由于兵少,不敢出战,只能放任蒙军骑兵随意机动穿插。等后方大军前来支援时,蒙军早烧杀抢夺完毕,撤退了。
如果是在平原地带,这种前轻后重的防御体系无可厚非,但是在四川这个特殊的地理环境下,这种配置就显得过于笨重了。
如果把四川盆地看成一个肚子大、瓶口细长的长颈瓶,虽然守兴元府这个瓶口很难,但是在长颈内端的利州一带,不派重兵防守,放任蒙军进入腹地进行抄掠,这就未免过于消极。
于是朱登科继续说道:“学生以为,利州乃秦蜀要冲,四会五达,利州附近虽有苦竹、得汉两城,但远离金牛要道,兵少将寡,亦难以控嘉陵、渠两水。若是于利州筑雄城,屯重兵,再沿嘉陵江多修城塞,兼以大修水军,补给粮秣。
敌游骑来时,虽机动快速,但利州金牛道、剑门关一线,山峦叠嶂,道路艰险,即便是轻骑亦难以逾越,从利州出兵,可及时围堵。即便少量轻骑深入腹地,其归途中,势必被我军所阻,难以北归。
而敌大军来时,则坚守不出,以坚城耗其兵力粮草;如若敌军绕城南下,则可断其粮道,观敌情伺机南北夹攻;若敌军分兵监视,亦是有所作为,分散敌军之军力。
此正是学生积极防御之策。”
他这个想法,完全是受到后来忽必烈攻取襄阳的经验而来。在宋军优秀的守城能力下,攻取像襄阳一样的雄城,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采用长期包围、断绝粮道的战术,而襄阳足足被包围了5年,断绝外援,才最后被迫投降。
但是,如果利州也能有如同襄阳一样的雄城,根本不担心蒙军长期包围,有蜀道的存在,率先粮草不济的,只会是蒙军。
朱登科说完,余玠沉思了很久,才说道:“确实良策,比起据守兴元府补给便利了一半有余。但老夫尚有疑问,以仕达看来,此利州筑城,需驻军多少?”
“至少三万!少则无用。”
“川中半数之兵聚于利州?不妥,不妥。”余玠摇头道:“若是富余两三万兵马,此策可行,但此时蜀中兵不过6万,连同厢军不足8万,怎可冒此风险,倘若重庆有失,悔之则晚矣!”
“若是利州城成,只需加强嘉陵江沿各个山城,保障水路运送粮秣。而在利州与重庆府两处囤积重兵,川中其余多个山城则不需重军驻守……”
朱登科继续努力想说服余玠,一是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除非是蒙古战略性大举进攻,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避免蒙军最擅长的抄掠战术,让四川恢复元气;二来,如果此时不占据利州,两年后,蒙军就开始在利州筑城,如果让蒙军占据了这个甚至比钓鱼城还要重要的战略要冲,作为补给的中转站,则整个四川就再没有机会翻身。
后来牟子才在他的《论救蜀急著六事疏》中,也说到蒙军在利州筑城:“敌进七百里利城,岂曰无谋……若置之度外,敌反用此计,出没于剑、阆之间,抄掠困我,不出三年,蜀之命脉绝矣。”但此时,余玠已不在人世。
看着朱登科恳切的样子,余玠也不好一下子否决,便说道:“此事重大,仕达亦言难为之,容老夫再细细思量。”
朱登科也知道这是重大的战略决策,不是几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听余玠说愿意再考虑,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了,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余玠突然说道:“听得仕达一席话,老夫实感仕达才华横溢,有运筹帷幄之大才,不若入我幕府,参谋赞画。长宁军监一作院,实为大材小用!”
余玠此言一出,郝大鹏顿时瞪大了眼睛,心生羡慕,而朱登科则是暗暗叫苦。
南宋安抚使、制置使的幕僚,并非师爷那种私人幕僚,而是朝廷有定额、有品级的编制内官员,甚至皇帝还经常过问这些制置使幕僚官的选定。同时,幕僚官由于亲近位高权重的大员,往往升迁也比普通官员快得多。
早年的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此时的京湖制置使李曾伯,包括余玠本人,都是先从制置司的幕僚做起,从而一步一步的走上高位。
这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美差啊!
朱登科也动摇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在内心里把这个美差否定掉了。
因为他知道,这种类似于亲信的提拔是多么遭人嫉恨。
后来当余玠死后,冉氏兄弟中,还健在的冉琎就立刻辞官返乡。替余玠打理巴蜀财赋的王惟中,在阆州兵败弃城后,就被斩首抄家。
虽说并非所有余玠的亲信后来都遭了秧,但和余玠走得太近,以后的日子说不好会是怎么样啊!
他原本打算求一个小官,躲在偏远的长宁军,施施拳脚,低调做人,走一步再看一步,等余玠死后,也不至于过于扎眼被人盯着不放。
可这一旦入了幕府,整天出入制置司,这不是招人嫉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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