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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打算什么……”
郝大鹏喝了不少酒,明显有些迟钝。且自从两人犯了事,两个人人生最大的打算——金榜题名,就不复存在了。虽说以郝大鹏的才学看来,金榜题名的希望并不大,但是总还有那么一点点盼头。在叙州时两人的放浪,多半是年少贪玩,然而到了嘉定府,两人则完全是没有人生目标的得过且过。
“不为日后想想?难道打算从军一辈子?”朱邓科又问道。
“这个……”郝大鹏端着酒盏,望向好友,却半天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是没有为日后打算过,只是想起未来,就是一把眼泪。
从军容易,退出可就难了,以前当兵甚至脸手刺字,就是怕士兵开小差跑了,现在虽少有刺字,但逃军依然是重罪,抓住后斩了以儆效尤也是经常的事儿。尤其是此次出征,亲历了战争的残酷,才知道从军远不是风花雪月的美事,搞不好下一次交兵,就会丢了性命。下意识里,他宁愿和面前的劣质米酒较劲,也不愿,甚至是不敢多想未来的日子。
看到郝大鹏的模样,朱邓科心中也是有了数,淡淡说道:“我且打算走一遭重庆府。”
两人走水路回嘉定府,必然会路过长江上游的水运枢纽重庆,但朱邓科的意思明显不只是经过,而是要逗留。
“重庆府?仕达兄可是有要事去办?”郝大鹏略为惊奇,但很快笑道:“嘿嘿,也好……反正回嘉定府也不差这么几日,说来这重庆府你我也没去过,逗留几日,见识下雪月楼,倒也是一桩美事!”
看着郝大鹏脸上的贱笑,朱邓科恨不得飞起一脚,把他踹到江里去洗个澡。
这重庆府的雪月楼是蜀中极富盛名的烟花之地,两人当年在叙州时就口水了很久。即便是朱邓科初来乍到,也并非不想见识一下这古代顶级的夜总会,但他好容易想和郝大鹏商量一下正事,却又被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搅了气氛。
于是朱邓科板起脸正色道:“你可知,这重庆府除了雪月楼外,还有一处地方唤作招贤馆?”
“招贤馆?”郝大鹏敛了笑容,惊道:“余大人的招贤馆!”
“正是!”
朱邓科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而郝大鹏则完全目瞪口呆。
说起来,重庆招贤馆的大名,恐怕巴蜀士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余玠千里入蜀,统领四川军民治蜀抗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仿效诸葛亮,集思广益,招纳巴蜀之地的贤才,共商大计。就如同汉高祖专门筑坛拜将韩信,余玠在重庆也大兴土木,建造了招贤馆,馆内一切装饰摆设完全和制置司府衙的规格等同,以此表达求贤若渴的诚意。同时,颁布《招贤令》,不论出身贵贱,只要为治蜀抗蒙献计献策,他一律不吝犒赏赐官。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播州冉氏兄弟,他们两个白衣,还是土家族,就因为献策于合州筑钓鱼城,便被余玠赐官,一个做了合州知州,一个做了合州通判。要知道进士出身不过才能谋得县丞、县尉之职,若是没有大错大功,也要十几年的磨勘和运气,才能勉强做到州府一级的主官。
这兄弟俩的一步登天,几乎让全巴蜀的士子红了眼,就是同窗之中谈论这招贤馆,也让郝大鹏的耳朵几乎都磨出了茧子。
眼红耳热终归只是眼红耳热,没点儿真才实学,哪敢登招贤馆的大门。虽说自熙宁变法,策论取代了诗词成为宋庭科举的必考科目,但一般士子能褒贬时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然而想要进招贤馆的大门,不是做几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就可以的,那是要实打实的谋划方略。
冉氏兄弟年轻时把四川各地的关隘名山都游历了一遍,老来余玠多次相邀,两人谋划数月,才最后总结出“守西川形胜之地在钓鱼山”,其中知识、经验、头脑,缺一样都不可。而且,两人并非只是动动嘴皮子,还具体规划,实施,亲自将的钓鱼城建成。
郝大鹏清晰记得,当年同窗们谈论招贤馆时,朱登科完全是一副不在乎的口吻:“荫官赐爵岂可与金榜题名相提并论!”
他当时只是腹诽,饱汉不知饿汉饥!多少人赴临安赶考几次都不中,就眼巴巴地等着朝廷赐个出身。虽然也有荫官后再考制科的,但那是完全是人中龙凤,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普通人能谋个一官半职,下半生衣食无忧,那都是祖上烧了高香。
而郝大鹏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否谋个贡生都是两可之间,而父亲把他送入州学,又不限他大手大脚的花钱,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商人之家,若是有个官身会少受些盘剥,即便是考不上,多多结交同窗,连带些情谊,日后同窗发达,也多少有个照应。
他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做的,不但时常接济几位家中贫寒的同窗,也和名闻州县的才子朱登科最为亲近。不过,这里面也不完全是巴结奉承之意,因为和朱登科这种才子在一起,不但出门脸面有光,就是去勾栏瓦子,歌姬都会高看一眼,热心应承。
而闯祸后,两人同为难兄难弟,郝大鹏更没有其它心思了,在嘉定府混一日算一日,且此次大难不死已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奢望?
此时突然听到好友要去重庆招贤馆,他真的是当场惊呆了。
就如同一个小小片区经理,因为业绩不佳即将要被炒鱿鱼,却突然放言要竞聘全球500强企业的首席CEO一样……郝大鹏半晌没缓过神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巴巴结结地干笑几声,道:“嘿嘿……我本以为仕达兄的文章诗词是上上之选……没成想,仕达兄胸中也有如此锦绣韬略……”
“锦绣韬略谈不上,略有些想法而已……”朱邓科早预料是这种情形,便接着说道:“友闻若是不信,可与我赌上一赌?”
“赌?赌什么?”
“此去招贤馆,若是我侥幸求得个一官半职,顺便求余大人赦免了你我那无心之罪,友闻可否借笔钱与我?”
“借钱……”
这跳跃般的思维让郝大鹏几乎跟不上了,他下意识问道:“借多少?”
朱邓科略一思量,答道:“一万贯铁钱。”
“啊!”
郝大鹏咧大了嘴,这倒不是他家中没有这么些钱,也不是小气抠门不肯外借,而是他完全没想到朱邓科会如此直白的借钱。
虽说士子读书是为了求功名,但是大家心中都雪亮的很,“千里求官只为财”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即使是郝大鹏这种家境不错的,到州学读书多半还是为了财。不过,君子不言利,就算是接济贫寒的同窗,读书人也是耻于提这个“钱”字的。
且两人自从相识以来,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郝大鹏在花钱,但彼此都心照不宣。除了几天前和姚匡比试时朱邓科开过一次口,当时郝大鹏不过是认为好友为了家传之物心急而已,可像此时这般,如此直白的开口借钱,闭口求官,令郝大鹏错愕不已。
他那一个大字都不识的老爹,才会如此市侩。
不单是那奇怪的发型,他突然发现好友似乎变了许多。
“若是你家中有所不便,我可以将我那家传之物为抵押……”朱邓科知道郝大鹏家财不少,平时也颇为好爽,但这一万贯铁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如果不计灰色收入,大概相当于一个知县10年的薪水总和,而且这个数额,郝大鹏未必能做的了主。
“哎呀呀……仕达兄呀!”
郝大鹏丢了手中的酒盏竹筷,猛地从船舱中站了出来,肥胖的身体令小船剧烈的摇晃了几下:“我岂是那种吝啬之人……若是能免了那无心之罪,安心返家,休说是借仕达兄一万贯,便是送仕达兄一万贯又如何?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朱邓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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