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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太和殿的时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众多的枪林弹雨,面带微笑的从人群中穿过,远远的见了康熙坐在正中,两侧分列的阿哥席位,下侧则是福晋格格们的席位,德妃端坐在康熙右手侧,另一侧再没了纳兰贵妃的身影。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大阿哥被人参奏对太子使用巫蛊之术,康熙盛怒之下下旨囚禁胤褆,九子夺嫡中的大阿哥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多年后死于居所,再不曾见天日。纳兰贵妃在后宫地位一落千丈,康熙虽然未迁怒于她,以她多年张扬的性格也受不了独子得此下场,终于一病不起,在延熹宫再不问后宫之事,一直以退为进的德妃娘娘这才坐稳了后宫正主的地位。
纳兰家终于还是失势了,正月过后福格就要离开乾清宫入军营,此生是否还有相见机会还是未知数,福尔敦和八爷党交好,兄弟俩分歧已经形成,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就算我再受宠爱,毕竟是一介女流,无法阻挡纳兰家在康熙末年和雍正年间的颓败。
神游天外的功夫,已经走到近前,我福身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给众位哥哥请安。”
康熙笑着摆了摆手,起身扶起我:“气色好一些了,快来坐吧,今日是家宴,何须多礼。”我笑着点点头,他就拉了我往座位上去,我坐在康熙左手侧,距离他最近的席位,本该属于德妃娘娘的地方。她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我嘴角一扬,接过绫香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但多半的表情还是早就料到的样子,康熙当年对我荣宠无尽,紫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既然准我回宫,恢复封赏,这样特殊的位置安排也不奇怪。伴君如伴虎,我早已习惯了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席间,少不了对对子猜灯谜什么的余兴节目,我一直冷眼旁观,从不插话。他们兄弟间表面还是装的一片和睦,老十出了洋相九爷、十三十四笑着揶揄,胤禩跟五爷七爷饮酒畅聊,四爷则跟身旁的三爷说些什么,时不时微笑一下。
真是些八面玲珑的人啊,即使早知道各自拥有着不同的阵营和立场,还是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给康熙看,真是讽刺。
康熙笑着跟众位阿哥谈了许久,突然转头看着我道:“怎么一直不说话?不像你的性格。”
我笑笑:“儿臣没什么新点子,也对不上哥哥们出的灯谜,当然不敢说话了,免得说错了出丑。”
他呵呵一笑:“当年享誉京城的才女也黔驴技穷了?罢了罢了,你身子不好,今日就先饶过你,日后身子养好了朕还要跟你对弈呢,回去好好练练吧!”我微笑点头,继续神游天外,不理会周围人各异的神色。
宴席终于结束的时候,我已经端坐的有些累了,起身跪安,往殿外走时竟被人扑了个满怀:“姐姐!”
我忙抱住怀中的孩子,七八岁的女孩儿,唇红齿白可爱得紧,我越看越眼熟,直到扫到她胸前戴着的长命锁方才惊悟:“静儿!”
怀中的孩子正是睿静,一直觉得这四年过得很快,一眼万年的错觉,见了睿静才真的觉得四年真的很长很长,当初离宫时她才三岁有余,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半人高的小丫头,口齿伶俐,相貌间愈发像她额娘,想到玉痕,经久的遗憾和思念涌入心头,回来后我第一次红了眼眶,抚摸着怀中睿静白皙细嫩的脸颊:“已经长这么大了?”
睿静扬起漂亮的小脸蛋仔细看我,有些撒娇又有些委屈的抱着我问:“姐姐去哪里了?为什么额娘不让静儿去绛雪轩找姐姐,为什么姐姐不住在宫里了?姐姐不喜欢静儿了么?”
我心里一酸,笑得有些苦涩:“姐姐怎么会不要静儿呢?姐姐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呆了很久,听说静儿想姐姐了,姐姐马上就回来了。”
她这才笑了出来,撒娇的抱着我的腰:“那姐姐以后不会走了是不是?一直呆在静儿身边?”
我伸手抱住睿静,笑笑道:“不会再走了,静儿不怕。”
“格格吉祥!”熟悉的请安声唤回我的思绪,云蓝穿着崭新的春装笑着请安,眼中带着欢喜的神色,我笑着摆手:“免礼吧,良妃娘娘可好?”
云蓝忙答:“好着呢,听说格格回宫后一直惦记着要去看您,听说格格身子不便才作罢,奴婢见格格气色这么好,回去娘娘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我点头微笑不语,其实良妃的身体一直不好,云蓝所谓的“好”不过是没有更差而已,她在康熙五十一年病逝,如今身子不能出门走动也不是怪事,一想到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睿静又要失去一个额娘,我心里就是一紧。
“格格,天还冷着呢,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明儿天好了奴婢就去长春宫把十九格格接过来陪着您,今日就这样吧。”绫香过来扶了我道,我点点头,把睿静从怀中扯出来,笑着摸摸她的小脸:“姐姐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改天我让绫香和云蓝接你到绛雪轩住可好?”
她忙不迭的笑着点头:“好哇好哇,那静儿等额娘身子好些了就去找姐姐,姐姐不许反悔哦!”
我笑着捏捏她柔嫩的小脸蛋:“才不会反悔呢,云蓝,带静儿回去,别着凉了。”云蓝忙应了一声,拉着睿静离开,我也忘了冷,连雪狐披风都忘了披,就站在冰天雪地里愣愣的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倒是许久不见了,还是不改动不动就发呆的毛病!”这声音十足的傲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我回身请安:“凌雪给八嫂请安,八嫂吉祥。”
八福晋郭络罗氏斜睨着我,依旧的傲慢神色,一身绛紫旗装衬得她整个人高贵美丽,时间似乎把她的成熟酝酿得愈发醇香,我一直都承认,她真的很漂亮,不是小女儿的闭月羞花,带着出身不凡的高贵无双。她有资格骄傲跋扈,而且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四年不见,倒还是这么漂亮,年轻就是好啊。”她语气不善的道,我淡淡一笑,平淡的回答:“哪里,八嫂也没变化,何出此言呢?”
“我恨的就是你这股子自信!”她瞪着眼睛看我,一副像要把我千刀万剐的样子,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冷哼了一声:“本以为万岁爷会把你关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出来了!放出来也就罢了,还那么宠着你!你凭什么?”
我自嘲的一笑:“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身后一声严厉的喝问止住话茬,“宛欣!”我心里一颤,脸上却还是淡淡的,回身对上胤禩的眼,福身行礼:“凌雪给八哥、九哥、十哥请安。”胤禩快步走过来想扶我,被我轻轻躲开,自顾自站直身子。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着郭络罗氏:“怎么又来闹事?”
她不满的冷哼了一声:“闹事?你哪只眼睛见我闹事了?就许你们一个个嘴里心里挂念着她,不许我来看看她不成?”
胤禩一愣,脸色有些尴尬,我微微福身:“八哥八嫂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凌雪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管他们二人如何反应,转身便走,绫香追着我喊:“格格!好歹披上披风啊!”
我脚步一顿,她险些撞到我身上,有些埋怨的看我一眼,把雪狐披风披在我身上,正忙着系束带,十三的声音就响起:“大冷天的也不仔细点,让绫香追着跑?”
四爷随即踱了过来,静静地不说话,我叹了口气道:“怎么了?”
他问:“老八媳妇刁难你了?”
我一愣,随即笑笑:“一直都是那样子,算不上刁难。我正要回去,四哥和十三弟若是无事的话,我就告退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回头笑笑:“自然是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去吧,紫萱还有身孕,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
十三点点头,回首去寻紫萱。四爷依旧拉着我不松手,我知道挣不开,小声道:“松开吧,让别人见了不好。”
他点点头:“记得按时吃药,我过一阵子再来看你。”又是这句话,我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现在人人见我都不忘说这句话,我会的!”
他这才笑笑,伸手刮了我的鼻子一下:“知道就好,快回去吧。”
我还是不习惯跟他这么亲密的举动,有些愣愣的捂着鼻子,跟着绫香快步走了,身后,他的目光难得一见的柔和,似乎走了很远都能感受到,那里面的温暖。
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因为太怕再受伤害了,所以才依恋他迟来的温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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