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媒妁之言
第二天的相亲安排在了供销社后面的仓库里,仓库木门吱呀推开时,霉味混着陈年谷糠的呛鼻气息扑面而来。寒佑峰皮鞋踩过麻袋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仿佛老鼠啃咬粮食袋时细碎的声响。
他递来的冰糖罐头盒子在掌心沉甸甸的,包装纸上供销社的蓝印早已褪色,边角翘起的地方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报纸——舒琳认出那是去年春节的《工农日报》,头条写着“供销系统严查贪污腐败”。
“这糖……是上个月盘库时发现的,放得久了些,但没过期。"寒佑峰搓着拇指上的钢笔水渍,袖口露出一截磨破的棉线。
舒琳没接罐头,目光落在他皮鞋上——鞋头蹭着麻袋留下的灰痕,像极了父亲车间里那些永远扫不干净的纺织碎屑。
墙角蜘蛛网颤动,她忽然想起父亲躺在医务室铁床上说的话:“闺女,别为了钱嫁个不称心的……”而此刻寒佑峰正从裤兜掏出印着"先进工作者"的绸布手帕,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汗珠。
舒琳嗅到空气中漂浮的腐谷味,突然觉得那包装纸歪斜的罐头,倒像是供销社货架角落里常年滞销的假蜜枣——甜蜜的表象下,裹着陈年的苦涩。
寒佑峰的手指划过舒琳手背时,油墨的腥涩味混着汗渍黏在皮肤上,像供销社账本上干涸的墨迹。
她下意识缩手,却被在一旁悄悄观察的赵三花猛地攥住腕子:“孩子害羞呢!佑峰可是供销社的大红人,多少人盯着这门亲事!”搪瓷杯沿磕在牙上,红糖水泼溅出褐色的涟漪,甜腻呛得她喉头发紧。
“三花婶,您误会了......”舒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赵三花压住肩头。
寒佑峰顺势将罐头往她怀里塞,袖口暗红斑点蹭过她棉袄下摆——那痕迹边缘泛着锈色,像供销社仓库里生了红斑的废铁钉。
她突然想起二婶嚼舌根时唾沫星子溅在窗棂上的模样,那些话此刻像苍蝇般在耳畔嗡鸣:“......会计室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转,谁家闺女不是明码标价?”
红糖水在胃里翻涌,她瞥见寒佑峰腕表链子上的刮痕,豁口处露出银白的金属芯——那划痕深浅不一,倒像是女人指甲抠出的血道。
供销社后墙斑驳的“勤俭建国”标语在暮色里褪成灰影,标语下堆着去年清查时收缴的假化肥袋,袋角蟑螂爬过的地方,正渗出暗红的水渍。
“舒同志,我爹在粮站当主任,你从了我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也不用担心你爹娘的医药费......”寒佑峰突然俯身,油墨味扑面而来,他袖口红斑在暮光下忽明忽暗。
舒琳喉头那团甜腥突然翻上来——红糖水碗底沉着半截霉变的甘蔗渣,供销社仓库里那袋被雨水泡烂的红糖,此刻正黏在她舌尖上。
寒佑峰突然靠近她,酒气和油墨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感到窒息:“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寒家娶妻是为了延续香火。如果你三年内不能为我生育一个男孩,那么这段婚姻将会结束。”
他衬衫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暗青的淤痕——像是被指甲抠过的旧伤,又像是供销社仓库里那捆发霉的麻绳勒出的痕迹。酒气裹着油墨味扑来,她瞥见炕桌上那碗未喝完的红糖水,红糖结块在碗底蜷成畸形的胎儿状,表面浮着供销社红糖仓惯有的霉斑。
他拿起钢笔,钢笔尖在婚书草案上戳出第三个凹点时,舒琳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钢笔可是苏联进口的,墨水一滴就能染红半张纸。”寒佑峰得瑟的说着就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钢笔金属壳冰凉硌骨。
只见他粗糙的手拿着钢笔在婚书草案上还在猛烈点,墨水溅到了“女方义务”那一栏旁边,形成了一条弯曲的线条,就像一条吐着舌头的毒蛇。
舒琳挣扎时,婚书‘女方义务’栏旁的墨水渍蜿蜒扩散,蛇信般的线条舔过‘贞操’‘孝顺’等字样,在‘生育’条款下盘成黑涡。
供销社的账本上,每个数字都是铁钉,他拇指摩挲她腕骨凸处,“钉死了,就谁也改不了。”
窗外供销社的运粮车碾过青石板,震得玻璃嗡嗡响。
舒琳想起二婶趴在窗边嚼舌根时,唾沫星子溅在"寒佑峰澄清公告"的红纸边缘,那纸如今正卷在寒家炕头的火柴盒下,褪色的墨迹像干涸的血痂。
寒佑峰突然将钢笔尖抵向她喉结,金属寒意刺入皮肤:“去年会计室王寡妇流产那事,档案室火盆可烧得挺旺......”红糖水碗沿磕在炕砖上,褐色的糖汁漫过婚书草案边缘。
舒琳盯着那滩糖浆如何将‘三年期限’条款晕染成模糊的血色,供销社仓库墙角渗水的砖缝里,蟑螂正拖着一块红糖结晶爬行,结晶棱角恰似钢笔尖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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