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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旖旎其实一直是个很有追求的姑娘。她自己这么觉得的。
哥哥是武林盟主,伯伯随便抓一个都是武功绝世、见识过人、侠肝义胆的正义侠客,总之她的生命就是浸泡在一个忠、一个义里头,从小周围便都是爷们围绕,偶尔出现几个姑娘,也都属于精肉满身的类型,相貌、身段,皆不是她的对手。就算真的出现了个相貌、身段都可以稍微企及她万一的,那家世必定又不行了。所以,她自以为很有傲娇的资本,也绝对属于天底下生来就应该被小心呵护的娇花。
所以,当忽然出现了个“左家传人”,说是和自己有婚约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反抗。
凭什么呀?她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家世过人武功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有头脑,她不是那种养在深闺,见不得人的大小姐;凭什么要被人用婚约束缚住?更何况,这个婚约对象,是早已经被人满门屠尽的左家传人,没背景没家世,哪一点配的上她?
“我不嫁!”龙旖旎坐在梳妆台前,闹脾气,“李伯伯,我才不管那人是圆是扁,总之我不嫁。”
“龙儿,你父母早已与人定下了婚约,要不是当年左风失踪,你们本该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李伯伯,我不管,什么婚约,人都死了,你们还要我嫁做什么?他居然也肯娶我,必定是看上了我们家的权势!”
这位“李伯伯”,便是先前与左风对峙的长老之一,从小看着龙家一对兄妹长大,可以说是类似父亲一般的角色。
“……住口。”李长老尚未来得及再开口劝龙旖旎,坐在一边的龙洋便幽幽开了口。
“我偏不住口!他就一个孤身寡人的,我嫁过去还能有什么东西可图?我看,他就是仗着自己是死人的儿子,想入赘了谋求我们的好处!”
“我叫你住口。”龙洋皱眉,抬头看进妹妹的眼睛里,却只看到咄咄逼人的任性。从来都是这样的,他的妹妹、他的师伯,他们的眼中有骄傲、有锐气、有尊严,却没有干净又固执的信念。因为他们相信的东西是权、是势,是可以为之随时抛弃自我的东西。
龙旖旎见龙洋如此抵触她的话,愣了一愣,随即脑海中灵感乍现,惊叫道,“哥,莫不是他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让你不得不接受这婚约吧?”
“……”
龙洋的沉默,让龙旖旎心道果然如此,一跺脚,对那左风的印象更是恶劣,“我就知道!那个卑鄙无耻的左风,妄想谋求我们龙家的地位,哥,你怎么忍心把自家妹妹往火坑里推?!”
“我叫你住口!!!”
这一声吼如此惊人,龙洋忽然爆发的怒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他猛地起身,大步离开龙旖旎的房间。
“龙儿……”李长老走到院子里,看见龙洋孤单单地站在屋前,他分明是在发怒,背影却有一种孩子似的委屈。从小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天资过人,看着他发奋努力,一路披荆斩棘,夺得武林盟主之位。龙洋在夺得盟主之位的那天,洋溢着阳光的笑脸如此清晰,他那句“李伯伯,我龙洋定要让整个武林,都是正义”的誓言,历历在目、一切宛如昨日。
但“正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为了维持正义,他们需要力量,而为了获得力量,又必须做出一定的牺牲。如此矛盾而又循环往复的过程,让当初的龙洋不断成长,也终于参悟了所谓“正义”的真谛。看着这样一路痛苦蜕变的龙洋,李长老对这个晚辈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了解得比谁都清楚,看到他的焦灼,忍不住开口劝慰,“其实龙儿……”
“长老,我知道。”龙洋开口打断长老后面要说的话,幽幽地叹气,“……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左家的绝世好剑和剑谱对于整个武林的作用,就是因为知道只有善眉才能牵制左风,让他婚后交出绝世好剑和剑谱来,他们才会将善眉囚禁在地牢中,才会逼迫着旖旎和左风快些成婚。只是……武林需要绝世好剑,需要左家剑谱,以此获得维系正义的力量;但若是明抢叫做“歪门邪道”,叫做“非正义”,那么借着已经被遗忘许久的婚约,用婚姻来牵制对方,难道就是“坦荡正途”了么?
他只是忽然觉得迷茫罢了。
又一次,在维系正义,获得力量的过程中,觉得迷茫。
“你知道便好,龙儿,有时为了维护正义,必须做出一些牺牲。更何况,我们不过是遵从二位逝者的遗愿罢了,着实也算不上牺牲,旖旎这么聪明灵巧,那左家的孩子,定会喜欢她,待她很好。况且,只要左风和旖旎一成婚,那关在地牢的女子,我们便立刻还她自由,”长老劝道,“至于地牢那个女子那里……”
“我知道,我不会让她破坏左风和旖旎的婚礼,同样的,”龙洋转过脸来,看着长老,一字一句,“您也答应我,绝对不伤她分毫。”
“那是自然,那个善眉,我们也希望能尽快还她自由。”
龙洋深深地看了李长老一眼,看到那逐渐苍老的诚恳面容之下,隐藏着的,对于失去力量、失去权势的恐惧,心中忽然觉得疲惫。武林四大长老,也不过是居于高位,却无法脱离权势诱惑的凡人罢了。多么让人失望。
而有朝一日,因为某些原因,自己终究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在变化中褪去自己年少无知的躯壳,变成像所有的前辈一样,为了权势和力量而奔波的傀儡。
龙洋的目光闪烁,低头道,“龙儿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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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潮湿黏腻,单莓浑身只着了件薄薄的中衣,同外袍一样的雪白颜色,上面绣了菊花。绑在后腰上的板砖,和藏在外袍兜里的那块金属板,早就被当作可疑物品搜走,唯有脖颈上取不下来的NP4还戴在脖子上。
单莓吃了软趴趴的饭,便觉得有些困,此时趴在还算干净的、铺了一层麻布的草垫上睡得正香。因为那持续发挥作用的药物而浑身无力,就连轻功也打了折,更何况她原本就不具备多少的警觉性。
所以,龙洋命人打开牢房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单莓正发梦发得酣畅。
——
苍白的面孔,就连嘴唇也是极淡的粉色。披散在麻布上的乌黑头发,让整张脸愈发淡去轮廓,只觉得她一切都是空气般淡色透明,虚无而难以捉摸。
“……就像你的人一样。”
龙洋着迷地盯着酣睡中的单莓看,她不知正做着怎样的梦,微翘的唇瓣半开,中衣松松垮垮地帖服在纤细的身上,被铁链箍住的脚腕,线条柔美。这样一具纤瘦的身体,难怪当初总觉得这少年未免太过瘦弱,长相也流于女气,难怪总觉得她说话之间的鼻音,有着女孩子才有的娇柔暧昧。
“……其实,你一直都在暗地里笑话我罢。”龙洋蹲下身,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沿着单莓的脸颊描摹:她的额头,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颈部还有……
这是什么呢?
颈圈一般牢牢扣住脖颈曲线的饰物,下面缀了十字型的徽记,看上去很奇怪。龙洋伸手想拿起那十字徽记,偏偏单莓在此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
忽然看见近在咫尺一张脸,就算此颜面美型,也丝毫不减损其突兀出现带来的惊悚效果,单莓猛地捉住身下破破烂烂的麻布,“蹭蹭蹭”缩进角落中,“我是女人。”言下之意,你适合的对象是柔弱的小受,不是猥琐的我,就算你喜欢猥琐型,也请去寻找猥琐的小受,不要来找猥琐的我。
显然龙兄同志从来也没有正确地理解过单莓。虽然因为她本能的退却而有些伤怀,却刻意忽略了心中的那一丝不愉,龙洋安慰loli似地温柔道,“善眉,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一分一毫。”
“……”单莓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明白面前这仁兄知道自己是女人了,怎么还继续发情,“我是女人,你的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就和旖旎一样,是女孩子……”龙洋温柔的语气不变,那目光中的情愫,大概叫做宠溺。
轰隆!
被实体化的宠溺攻击击中,单莓雷得体无完肤,心下凄然:好好一个男人,就因为堕入了BG的深渊而整个人落入雷区,原本龙洋以为善眉是男人的时候,表现多好啊,说话既暧昧又有萌点,如今可好,字字珠玑、皆是雷区。
“……龙旖旎……果然是女人?”
“你这傻姑娘……”
看着龙洋温柔的、几乎滴出水来的目光,单莓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一个被雷者的悲催,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行!左风怎么能和龙旖旎成婚?!他们注定了不会幸福的!!”
龙洋皱眉,心中忽然涌起的不悦如此突兀,让他脱口而出,“你就这样喜欢左风?”
单莓一时被他的气势震慑,支吾了半天,方才才斟酌着回答,“……要不,让给你了?”
可想而知,此次对话不欢而散。龙洋心思沉重地离开了地牢,婚事在即,不管旖旎同不同意,这婚礼最终都要办成,等着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至于单莓,终究会在左风成婚之后,将心思转移过来的吧。
……
与此同时,左风所在的院落之中。
“还未醒来么?”
李长老拉住从屋里出来的大夫,大夫摇头,“左公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时之间,的确很难醒来……”
原本,与李长老对峙时,左风的伤口便已出现裂开的迹象,待到单莓被暗器袭中,从树端坠落之时,他又毫不考虑地冲过去抱住她,如此一来,背后便整个暴露在长老面前。虽然李长老及时地收住了自己的攻击,却无法阻止后来居上的几个后辈,对露出破绽的左风进行远攻,如此一来,旧伤添新伤,再加上单莓坠落的冲力,左风自然再也扛不住,露出败相。
若是当时单莓还醒着,必定会踮起脚尖、敲着左风的脑袋一阵教训,类似:“我就算摔下去难道还能摔死不成?干吗要接我?啊啊?!保全自己再救别人你没有听说过吗?太让人生气了,你这小受真是太不懂得保护自己宝贵的身体了!!”
然后左风就会很老实地回答,“师姐不是‘别人’。”
接着单莓即刻暴走,捶胸顿足、张牙舞爪:“狡辩!!!狡辩狡辩狡辩!!!!不许救我!!!!!”
可惜单莓当时直接晕菜,所以如今在地牢中烦恼的单莓,仍自顾自地在“左风居然要和女人结婚了”的命题之上纠结;丝毫不知她的小受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并未恢复知觉。养了那么久的小受,居然要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叫单莓如何自处,她深深自责,感到接下来的任务艰巨:她务必要保留左风小受的心灵乃至身体的纯洁,在遇到对的小攻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女人染指之。
但这任务执行起来谈何容易,身上因为药效而酸软无力,莫要说戴着脚链,就算是自由之身,凭借如今的单莓,想要从地牢之中脱逃,也是痴人说梦。单莓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NP4,面壁思过,烦恼不已,就连守卫送来的软趴趴饭菜,如今也丝毫激不起她的注意。
她满心都想着不能让这婚事成功,正烦恼着,忽闻脚边一声轻轻的“吱吱”。
——
“哇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啊!!”
刚给单莓送完饭菜的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出其默契地决定不理会关在最里层的那个疯女人。已经习惯了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所以,当两个守卫又听见她对着空气嘱咐再三的时候,并未在意。
“快去把易北找来,你有办法的吧?”
“果然!鼠鼠你真是救星啊!”
“记得速度要快哦,不然左风就要和女人结婚了!”
“好,早去早回!一路顺风啊!”
连“不然左风就要和女人结婚了”这种话都说出来,守卫对单莓的同情又加深一个层次:左公子不同女人结婚,难道还要同男人结婚不成?这被关在地牢最深处的人,果然只是个疯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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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家大小姐的婚礼,要在五日之内办成,显然太过仓促,一时之间,龙府众人都为此忙昏了头。这天,龙洋正为邀请宾客的名单发愁,却听丫鬟通报,左风居然醒了。
“醒了?”
“李长老正在左公子房里待着,告知他婚礼事宜。”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担忧,龙洋快速感到左风所在的别院时,正巧看到他靠坐在床上,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地低头看自己双手,握拳又张开,如此反复,似在检视自己的握力。
一边,李长老的声音语重心长,“风儿,你爹爹和我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当年左家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但是我们到达的时候,左家已是一片火海,我们没能找到你……但是你父母从小给你定下的婚约,相信你定会满足他们的遗愿……”
左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李长老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绷带缠绕的前胸。为了帮助他恢复身体,那绷带的药剂中加入了同单莓所中的暗器一样的东西,能够让人浑身酸软无力,就连日常走动也吃力非常。左风看了绷带、再看看自己的手,居然毫不犹豫地便要起身下床,去取摆放在桌子上的绝世好剑。
他的脚步虚浮,却都走得很坚定。龙洋看着李长老滔滔不绝地讲述关于左家二老的事情,看着左风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取过他的兵器,却因为自己肌肉的无力而深深皱眉。
“其实善眉她,也很希望你能同旖旎尽快完婚。”
“师姐?”
分明直到刚才,都是对长老的话熟视无睹的左风,却在听到单莓名字的瞬间,偏过头看向李长老。
“是啊,善眉她说,愿意在你成婚之前,都暂时在龙府这里做客,但直到你成婚之后,她才能再同你见面。”
“……”
龙洋看着左风比方才握剑时,皱得更紧的眉头,心里的不悦比当初在地牢时更盛:这算什么呢?居然只对善眉的名字有反应,你这样没落家族的遗孤,有什么资格拥有善眉?有什么资格,让她愿意为了你而心痛?
无意识地握紧拳头,龙洋感觉自己对力量的渴望,几乎从没有这样强大过。因为有了想要的东西,所以才更渴望力量;所以,长老们为了留住权势而做的事情,现在在他看来,也并非如此难以理解了。
有时候,人的想法改变,只需要一瞬。
龙洋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左风一举一动,没想到足以让人躺倒在床上的药量,左风居然还能下床,居然还能握得住那把玄铁铸造的绝世好剑。
李长老又同左风说了会左家过去的事情,并保证龙旖旎的娇俏可爱,他定会喜欢。左风始终旁若无人地握着他的剑,久久站立在桌前,仿佛听不见李长老所说的话。就算凭借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使用这绝世好剑,龙洋却仍旧觉得他握剑的模样,让人不悦。
“明明应该动弹不得才对……看来,还需要加大他绷带中的药剂。”不知是为了左风的身体康复得更快,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李长老离开的屋子的时候,在龙洋耳边这样自言自语。
的确,光是看到左风对善眉的反应,就已经足够让人恼火,所以加大药剂根本不需要什么所谓正当的理由。
“按照李长老说的吩咐下去。”龙洋对照顾左风的下人说道。看着依旧站立桌前的左风,心中的不悦更盛。
所以他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罢了。龙洋有些烦躁地想,或许只要等到左风同旖旎成婚的那天,心中这股莫名的不悦,便可以平静下去了吧。况且只不过是加大药剂,让他丧失行动力罢了,根本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途径……
如此反复地说服自己。
——
不是软禁,也不是逼迫。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不是么?
这一次,龙洋的目光不再闪烁,而是坚定不已。
有朝一日,因为某些原因。他终究变成了那样的人。
在变化中褪去自己年少无知的躯壳。
变成像所有的前辈一样,为了权势和力量而奔波的傀儡。
而傀儡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欲望肆意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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