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龙洋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酒冽味苦,入喉若灼烧。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满怀的愁绪都入酒,沉得提不起心思再思索其他。他是武林盟主,家世显赫,从小养尊处优,武学天赋又极佳,唯一需要犯愁的事情,不过是父母总叨念着要早早抱孙子,而催着他成婚。但龙洋自觉不过二十有三,尚未到急着成婚的年纪,平日里也不把男女j□j放在心上,因此不知碎了多少少女心。
最近让他烦恼的事情不过一件。说到底,一切都因为几日前啸龙堡堡主深夜被刺。
啸龙堡乃是武林非常有威望的门派,掌门年轻时凭借一本传说来自“左剑门”嫡传的剑谱声名鹊起,又与最近风头正劲的“旖兰至宝”扯到一起,武林中觊觎之人必定甚多。但对方居然胆敢独身一人夜闯啸龙堡,在如此多武林高手皆借住其中的情况下,杀了肖龙,并且成功逃脱?!
先勿论那人功夫如何,单凭这行为本事,便是对武林龙家的莫大挑衅!
虽说行刺者当晚言行多次扯到左家,这一点让人横生疑窦,但他杀了肖龙却是不争的事实。龙洋作为武林盟主,又正值武林集会期间,四方基于此事,对他施加的压力之大自然不用说,最让他烦恼的一个原因,却与啸龙堡、刺客、左家统统都没有关系。龙洋的烦恼,全因为一个叫做善眉的少年。
善眉曾对他说“当然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群众的眼睛哪里比得上自己的雪亮。”
他当然想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善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过是个不爱笑、羞涩,文弱而细心的少年,就连稍微多喝了些酒都会吐上很久的身子,也绝对算不上硬朗;怎么想都不会做出帮凶杀人的事情。但是目击者口中描述的刺客伙伴,实在与他太过相似,就连出现的时间都如此刚好。龙洋一口接着一口烈酒下肚,已然有了醉意:
若是长醉不醒,该是多好的事情?醉了,便不用去想武林诸派给自己施加的压力,不用去想西门长老微笑着对自己说,“龙洋,你便是这年轻一代的表率,就算对方是你的至交好友,该出手时,便不应有丝毫犹豫。更何况,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救了旖旎,也不过是为混入龙府。”
“……赵先生,你说一个人该是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信自己的耳朵?”龙洋眼看一轮圆月光影朦胧,叹息般问默默出现在身后的男子。
“……少爷自当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说得和他一样,”龙洋叹息,只觉酒醉后的世界朦胧一片,隐在月光下美不胜收,“若是人只长了一双眼睛,倒也罢了,偏偏双眼可以闭上,双耳,却要永远张开。”
“少爷不过是太累了……”赵先生企图安慰他。
“赵先生,是否为人在世,必定要被欺骗?”善眉那样美好的人,竟然也不过是他的伪装?
赵先生这一回沉默了许久,方才回答,“少爷,有时骗人与被骗,其实都是无奈。”
“骗人与被骗,都是无奈么……”龙洋在月下一杯接着一杯。若是真的如此醉去,便也不用烦扰了。
但偏偏越是酒醉,脑中却越是清醒。他想见见那个少年,想知道他淡然面容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但若下次见面便是刀剑相向,他倒宁愿善眉永远消失,再不出现。
“啊欠!”单莓鼻子发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抬头看天气晴朗,风轻云淡,怎么就喷嚏了呢?说不定是谁在说她坏话。
回到魔教,手里拿着小铲子,蹲在初生的黄瓜藤蔓边,嘴中喃喃着“绿坝娘之歌”的时候,单莓差点被自己感动得哭泣。带泥的手抚摸着黄瓜架子底端刻上的小菊花,一切都回到原点,和谐美满,被妖孽操劳、再女扮男装、又骗loli饭票、还顺便勾引上武林盟主、不小心目睹小受杀人现场,一切的一切过后,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心爱的黄瓜藤边上,做个早睡早起的好腐女。
虽然师父遣散了魔教众人,就连零号和一号也因为如今“魔教”所在址占地面积过小,而不得不云游四海去了,但单莓知道至少她和左风还在,师父也还在。
背后院落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师父大人打着哈欠,挠着肚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或许是阳光太强烈的缘故,师父砸吧砸吧嘴,喃喃着“不是个好日子啊。”预备回去再睡。转身到一半,忽见单莓脖子上挂着的垂饰,二话不说上前拎起便看,嘴里喃喃,“咦,哪里见过呵……”
“师父你见过?!”单莓一激动,沾满泥巴的手直接扯上师父袖子,师父居然见过NP4,多好的巧合。
“昔日无事夜探时瞥见过,不过当时觉得这玩意不够好看,我就随手拿了另一样东西回来……”师父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上面,说完便要转身回屋,却觉得衣摆忽然变重,一声惨绝人寰的呼号响起:
“师父……!”
“嗯?”
“那东西,你、你还在身边么?”
“唔……”季东篱很认真地想了会,道,“床不太稳当,我就拿去垫着了。”
“咻”一声,单莓居然施展轻功蹿进屋子里去,屁股一撅,便开始掏床角。半天,却只挖了片厚厚的金属板出来,手掌大小,却不是NP4的另一半。单莓当然有些失望,翻弄了半天不明白手里的是什么,便又顺手塞了回去。
NP4的另一半仍旧在啸龙堡?但如今肖龙挂了,后继无人,啸龙堡名存实亡,那“旖兰至宝”的消息,难道就这么埋没人间?
单莓不甘心,武林中对此觊觎的各方势力更是不甘心,纷纷扬言要为肖龙讨回公道,又正值武林集会期间,这样的正义声浪顿时越传越高,当人们自以为站在“正义”这一边的时候,对“讨回公道”的热情自然就特别高涨,很快,几大高手组成的队伍便自然生成。据当晚目睹整个刺杀过程的武林人说,当晚的杀手,与多年前刺杀金刀门的那一个十分相像,虽然那人当晚用的是刀,而金刀门事件中,用的却是一柄剑,但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都十分相似。
并且,这个杀手两次都提到了“左剑门”左家,或许是有预谋的事件。两件事情相隔不过两年,却可以见得杀手耐心极佳,为了一击必中,能够忍上许久。“或许……”那人推测,“对方真是因为左家的事件,而在报仇。”
但这一想法并未获得所有人的支持,许多人认为,这次的事情仍旧与多年前销声匿迹的魔教有关,但如今的魔教名存实亡,众多教徒大隐于市,很难再找出凶手。武林间一时都在寻找魔教如今所在地,啸龙堡的众多子弟更是扬言此仇不报非君子。
外界水深火热,单莓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仍旧过着整天逍遥自在的闲散生活。
……
这天心血来潮,单莓扬言要给魔教大扫除,居然被她发现左风的枕头底下藏着一本小册子。用厚实的牛皮纸前前后后包裹许多层,似乎主人生怕这册子有一丝一毫的损毁,单莓看着这本连封面都被包裹得小心翼翼的册子,心下明了:少年毕竟是少年,居然把传说中的春宫图,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塞在枕头底下,未免太不专业了。单莓盯着小册子思索了一秒钟,随即毫不犹豫地翻开了封面:18X,朝着我汹涌而来吧!
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墨字,因为在时间久远而略微发黄的纸上,倒是稍微带了些文雅的味道,上书:“良夫守则若干条。”
单莓手指顺着那七个字摩挲而过,觉得那些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的东西,全因为这本册子而跃然脑海。上面写着要勤洗头发,要勤剪指甲,经常洗手,不准邋遢,头发要厚薄适中,说话要温文尔雅,永远记住最喜欢的花是菊花,并且必须对黄瓜保有崇敬而美好的向往云云……薄薄一本,因为某人的恶质而写得七零八落,从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忽大忽小的字迹来看,书写者是个念头不断的忙乱家伙。一页一页往后翻,快要接近结尾的时候,出现了另外的陌生字迹,从初始的稚嫩,一点点变得遒劲有力。
“定期为黄瓜藤施肥浇水。”
“最喜欢的花是菊花。”
“保存好师姐留下的东西。”
“心上只此……一人。”
最后一句写得潦草,“此”和“一”的中间,因为书写者的停顿而沾染上了一滴小小墨迹,像是无意落下的泪滴,决绝又悲伤。
单莓记得自己曾对小受说过,爱上一个人,就需要付出所有的身与心,两方都不能背叛彼此。虽然NP和小三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但既然是交给她培养,她便只允许出现一个完完整整的、全心全意的小受,左风是张白纸,将其培养成妖孽,单莓自认没这个本事,清纯无比的天然受,还是很有潜力的。
没想到左风竟一直将这本册子保存得这样好……
原本以为会看到爆菊春宫图的单莓捧着《良夫守则若干条》,说不激动,当然是骗人的。心底浮现的温暖感觉,就好比看到治愈系
那是一种,为人师表、教人成长,终见成果的成就感吧……单莓这样想,忍不住左风走进屋子的时候,便看到师姐一人有些纤瘦的身影,背着光站在床前,手里捧着那本不知被他翻看了多少遍的册子,长久地站着,听到他进屋的声音,猛地抬头,两人对视。
“我、我来打扫卫生。”单莓不知为何忽然心虚,有种养成游戏玩到一半,却猛地见游戏主角,顿觉手足无措之感,抬头看到左风仍旧胡子拉茬的脸,走出去没几步又绕回来,“怎么都好几天了,你还没刮胡子?”
“师姐,我习惯了……”左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纯良无害的一张胡渣脸。
“第一,先给我去刮胡子去!”说罢,雷厉风行地打了水,挂了毛巾,这才气势汹汹地补道,“第二,我现在女扮男装呢,叫什么师姐,要叫也是叫师兄!”
“师……兄,”左风看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单莓,挠头,“难道,要我用绝世好剑刮胡子么?”
“啊?”
“我……没有匕首之类的东西……”
就师父那从来不刮胡子的邋遢大叔样,单莓怀疑他从开始长胡子起便没动过刮胡子的念头,魔教中自然也不会备着刮胡刀之类的东西,单莓垂泪,只好直接从板砖里掏出匕首,递给左风,“喏,自己动手。”
“哦。”左风接过匕首坐在铜镜前,单莓看看左风脸上认真的表情,再看看那模模糊糊,连个鬼影子也照不出的烂镜子,左风抬手,匕首直往脸上去……单莓终于受不了,烦躁地一把抢过匕首,“笨蛋,先用热水敷脸!我帮你刮!”
“……哦。”左风听话地拿过布巾敷脸,丝毫不觉得师姐帮他刮胡子这一幕有多么惊悚,反正他习惯了,从小就是师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今以后,仍旧是师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布巾的热量让整张脸的毛细孔都张开,左风抬脸闭眼,听到锋利匕首在脸上摩挲发出的“沙沙”声,觉得安心。比手里握着绝世好剑的时候还要安心,比亲手将仇人的血管撕开的时候还要安心。师姐总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从十年前,她第一次出现起,便能够让他身体里奔流不息的嗜血黑暗统统沉寂,只留温暖色调的安然宁和。
大功告成,单莓满意地看着脸上干干净净,一丝胡渣也没有的左风,拍拍他肩膀,“去去,回去把头发扎好了再出来,顺便换套淡色的衣服。”小受就该有小受的样子。
“师姐……”
“师兄。”纠正道。
“师兄……”
“干吗。”
“我没有淡色的衣服。”淡色的衣服太容易沾染血腥,太容易被污染,自从多年前第一次挥刀杀人,他便不再穿淡色的衣服了,左风如今只着黑衣,袖口绣一朵淡淡血菊。
单莓抬头,刚好看到左风一脸无辜,黑衣称得他脸色愈发白皙,忽然之间被这种不同于传统的美景征服,便也不再纠结于衣服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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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赵先生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看着这样的龙洋,心下惶然。
“赵先生,骗人与被骗都是无奈,我却宁可自己不是被骗的那一个,”龙洋手里的信笺已被他手握得潮湿,长久地站在月下,他只觉浑身疲惫:武林驰骋的规章,便是血债血偿。不知是何人放出的消息,啸龙堡众人已然决定明日攻上魔教,诛杀刺客。而他,所谓盟主,说到底不过一介傀儡,被放在风口浪尖的表面统领,背地里却必须受诸势力牵连,就算武功盖世如何、就算侠义心肠如何,却连一个孱弱少年都守护不了。
江湖是个杀人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个杀人的地方。
“……明日一早,召集啸龙堡与诸位英雄,一同上山讨伐。”说这话,龙洋不过希望自己在场,多少能护住那少年一些,或许,可以留下他性命,求得一丝彻查的机会罢了。
“是,少爷。”背后的赵先生深深看了龙洋一眼,眼中深沉晦涩:“那一位”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说出魔教如今的位置,为何要将事情,牵连到小南的身上?他满手血腥、灵魂污浊,却唯有小南,是此生不容许伤害的珍宝。胸中涌起的杀意来势迅猛,赵先生只觉胸口一痛,涌起一股血腥气,诡异的青色图纹顺着他胸口蔓延至前臂,奇美无比。
赵先生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没入黑暗,掏出胸前瓷瓶中的药丸吞下,那药丸带了曼妙的淡淡甜香,呈现青蓝色。服下那药丸许久,赵先生方才支着墙,缓过气来,一边树梢上跳跃的灰色鸟儿轻鸣,似是对他非常担心。
赵先生挥挥手,示意自己安然无事,“替我传话给那一位,就说我的命早已不值钱,若小南受到伤害,我即使暴露身份,也绝对会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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