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皇帝的脸色精彩得让一屋子的人通通不敢说话。
凤阙殿那包惹人怀疑的药到底是什么,太医已经验出来了。
是有剧毒的迷香。
不用说,皇帝今日的怪病和这熏香脱不了干系。
看着嗅过七窍流血而死健壮黑狗,饶是一向冷静的皇甫翰也不由地倒退了几步。
将熏香偷出的原诚本来该是有功的。
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难逃干系。做为影卫,主人的命就是一切。皇帝在宫里被下了毒,他到现在才知道,光这一条也足够他以死谢罪了。
皇甫翰冷着脸,千提万防,最终还是被枕边人害了。
他对皇后虽从来不抱有幻想,但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有爱,却从未亏待。
没想到她的心和她那个伟大的爹一样,都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只为皇上。
想到这假情假意的一句,唇边不禁勾起冷笑。
说是为了他,却最终要他死?
好一个母仪天下,蛇蝎心肠的毒妇。
司马悦然和陈诚也在屋内。这是经过皇帝特许的暗中入宫,就连原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皇帝示意原诚把碍眼的死狗理出去。
原诚没想到皇甫翰面对这样的事实除了冷笑竟什么反应都没有,一时间更觉得君心难测。不敢怠慢,依令动作迅速地清理,并在皇帝眼神的示意下站在门外把守。
“赵舆清死了。”司马悦然在确定屋内在无外人后开了口。
他的声音里透着确信,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赵舆清的真正的身份并不是谁都清楚。但作为近臣的司马悦然,还是能察觉到皇帝对这个年纪不大的京城巡抚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信任。这次革职抄斩的圣旨,表面看起来意向坚定,但却在执行的时间却是在宣布后的隔天。如果真如圣旨上所讲的,赵舆清联谋造反,那么为什么不在当堂宣布,当场抓人。在空出来的一天里究竟有哪些变化的风云。
司马悦然年纪尚轻,但纵横沙场的经历让他思维缜密。皇帝下令处死赵舆清就是这两天的事,他一接到宣召便立刻带着陈诚来了,进门就看到皇甫翰和原诚用药毒死了一条狗。虽然不知道这条狗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帝,可如果真的失去了左膀右臂,他真的还会如此冷静,有闲情毒死一条狗?
皇甫翰挑了张靠墙的椅子坐下。司马悦然和陈诚来得并不是时候,他虽下令让他们进宫,却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样快。以至于原诚和顾太医在屋里刚查验药,没来得及清理就被听见陈诚和司马悦然的推门声。这次宣召是暗中进行的,因此门外没有太监守着。这一幕自然被撞见了。
只是,相信赵舆清的死足够让司马悦然无暇顾及这些。
皇甫翰虽是坐着,但君主居高临下的霸气尽显。
“是朕下的旨。”
这一步他的确走了险棋,早料到司马悦然和陈诚会有疑,所以索性把他们召进宫。
“臣只是不懂。赵大人一向忠心,这次怎么会突然打着萧鸿章友党的旗号造反。最巧的是,还被皇上您逮了个正着。连兵还没招齐就被摘了脑袋。”司马悦然说得很白。
皇帝既然主动召他们进宫,就应该不怕他们明问。这事情太过蹊跷,局里的明眼人早该看出来了。所以他也不必藏着掖着。
皇甫翰轻笑一声。
这个司马悦然真的是个明白人,以后訾儿在朝,有他辅佐。他这个当皇兄的也就安心了不少。
“陈大人就没有想问的?”
突然被点名的陈诚走上前一步,脸上有明显的犹豫。
“臣要问的和悦…司马大人的相近。”
呵,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私交变得这么好?不仅直呼姓名还同声同气了?
神经绷了太久的皇帝怀着小小的恶作剧心理,猜测着司马悦然和陈诚的关系。
只是他难得放松的心情很快被陈诚接下来的问题打破:“刚刚原大人也在,来的路上遇见了顾太医。那条狗…七窍流血,脚掌外翻,看上去像是中了什么毒…臣若猜得没错…可是寒石散?”
皇帝的脸色僵白,司马悦然没想到陈诚会过问此时,却也有些好奇。看到皇帝脸色大变,就知道一定有大问题。更是屏息等待皇帝的回答。
“陈大人也懂药?”皇甫翰稳了稳心神。
“不敢说懂,只是略知一二。臣在史书上读过此药,那狗的死相与书上很是相像。只是那药在中原不多见,只有塞外有。”
“史书?哪本?”
大宓有明法规定,研史的博士以外的臣子除了正史兵书不能翻看野史。这种稀罕的药不可能在正儿八经的记载上找到。皇帝不想回答这个疑虑,就扯着这一点不放。
陈诚支吾着不敢说。
司马悦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帝的不高兴?扯了扯期期艾艾的陈诚,又将话题转了过来:“赵舆清的事…”
“生死由命。可忠与不忠…朕不糊涂。”皇帝知道司马悦然是聪明人,给了模棱两可不是答案的答案。
司马悦然心知如此,此趟也不过是为了求证,听皇帝的话便明白赵舆清无恙,一颗心彻底归回原位。
皇帝不再多说朝内的事,眼下内乱将定。盈盈死后,好容易平定的边疆开始蠢蠢不安。
朝龙国几次进犯边境都被镇守的将领压了下去。但看那局势,恐怕太平难久。
作为诚远将军的苏旭一向是镇边的不二人选,此次回朝明摆着是为了加强王党的势力,但边疆之事还是要尽快各归各位。
人心难测,即使局面利己,却仍然不能松懈。经历太多的皇帝知道,没有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对手究竟还藏着怎样一张王牌。
对萧鸿章也是如此。因而,即使手下不遗余力地铲除萧党,面上却仍抱着一副绝不连诛的态度。
但是这一次,皇后对他用毒。目的也将要达到,既然是两虎共斗。那么在倒下之前,他定要帮訾儿拔去朝内朝外的两枚毒钉。
沉吟半晌,皇帝开了口。
“朕要你司马悦然带兵远赴北疆,你可愿意。”
纵是聪明如司马,也不会想到皇帝会走这样一步棋,正想开口,但转念又想到,朝中大局勘定,京城即使少了个平和将军,有原诚、苏旭坐镇,再加上保护皇帝周身的公输月,拿下萧家也应该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臣愿意。”
身边的陈诚明显一僵。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司马悦然会这般果毅到近乎草率地答应。
皇甫翰朝着司马悦然点了点头。目光锐利的他,自然不会没察觉到陈诚的异样。但君臣之交,只讲忠义,私事,他也没功夫多究。
“朕只是一提,既然爱卿深识大体,那么…回去待命吧。”
“臣等告退。”弯下身子做了个揖,拉着步履僵硬的陈诚退了出去。
皇甫翰心中安排好了一切。
过些日子,便让公输月和司马悦然一起远征。
他虽表面上云淡风清,丝毫不畏衰惧死,可到底才二十二岁。年轻造就的独特尊严,让他不容许月看着自己渐渐衰弱的样子,就是死,也想在那人心中留下个蕴藉风流的英俊皇帝。至于枯朽?他只想一人独尝。
有些累了,手脚也不听使唤。喊来门外洞悉内情的原诚,扶他到榻上小憩。
刚睡下不久,帐外守着的小卓子就通报说“公输大人到了。”
皇甫翰隐约猜得出公输月此行的目的。
在看到月比平时冷上几分的表情时,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示意小卓子到门外把守,皇甫翰半坐起身,公输月黑着脸在他身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
“赵舆清被革职抄斩了。”
就知道是这事。皇帝气定神闲,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并不打算向公输月解释什么。
至死方休。
你若将死,才能体会到,多么希望那个人对你所有的眷恋在彼刻便到此为止。
皇甫翰便是这种人。
昨日太医来诊,脸色竟变得比他还白上几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他不杞人忧天,却也绝不会自欺。生死之事,无力回天,便也只能如此了。事到如今,最好让月觉得他冷情可恶,十恶不赦才好呢。
公输月见皇帝一副闲情淡定,心里生出一丝不满。天下人都说,皇帝励精图治,勤勉果敢。却也不乏说他铁心冷血之众。可公输月从未觉得皇帝冷情。
君人者,莫是无情,只是世人错看了皇帝的真心。
他从来没有质疑皇甫翰的真心。
可在得知皇帝下令将赵舆清斩首抄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一个排除异己,稳坐江山的皇帝,真的有情?
公输月不愿再想。
“赵舆清死了。”凝视着皇甫翰苍白但英气勃发的脸,他重复的声音平缓,却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皇甫翰没想过公输月会执着,点了点头:“是。”
这样清淡的反应让公输月觉得不可思议。
近臣皆知那个赵舆清赵大人是皇帝安插在萧鸿章身边的,现在会有这种动向也只是表面功夫。如果只为了这一点风吹草动便置他于死地,那么皇帝又有什么真情可言?
“你真认为他要反?”
皇甫翰抬眼看着公输月无比认真的表情道:“反便是反了,有什么真假?大宓江山千秋万代,根基若在我手上动摇,那么千古罪人的名册上便要多一个皇甫翰。为了天下,为了朕,杀十个赵舆清又如何?”
他说的全是真话,半点不掺假。
可却没有一点辩白的意思,生生将自己推入不择手段,不念忠情的万劫不复。
公输月动了动唇,还想要说什么。
皇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不间断的咳嗽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公输月吓得脸色大变,探身便帮他抚背。
“没什么,咳咳,只是冬转入春时便容易染寒…咳咳。”边咳边解释的样子,让公输月胸口一疼,突然想起皇帝的苦衷。翰在怕,那个清高孤傲君临天下的皇帝竟会这样不安。
他只剩下半年。要平治天下,对于一个素来不急不缓的君主来说,实在是短得足够使他手足无措的时间。
这些自己不都知道么?为什么还要怀疑翰的真心?
“翰?要不要喝水?”
皇帝摆了摆手,咳嗽压制在喉咙里渐渐平息。
“今日我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出去吧。”皇甫翰有点怕,虽然他预期的目的就是让公输月对自己死心。可在看到月带着质疑的表情时,他仍有犹豫和不甘。
公输月看皇甫翰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有话也说不出口。伸手抽开他身后的枕头,掖好被角才准备离开。
“月。”
“什么?”
“明天,公输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定下明天去轩里。”
“知道了。你也不是铁打的,好好休息…别,别再冻着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掩上门前,凭着极好的听觉,闻得皇帝压得极低的笑声。
顿时百味交杂,心酸地不敢去想皇甫翰的脸,那上面会有怎能样的表情?
无奈?绝望?还是不甘?
公输月小心地猜测着。
可即使聪明如他,这一次也并没有猜对。
皇帝用手背挡着眼睛,微微抖动着肩,那轻扬嘴角旁宣泄着的,分明是只属于一人的幸福。
不是天下,只是皇甫翰的。
你也不是铁打的,好好休息。
就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承载着的是他期待了整整十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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