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路莫回倾尽天下 > 第 80 章

??顾太医再次被召见,是在这天夜里。

  作为皇帝内侍的小卓子匆匆忙忙地跑来,连扯带拉地将他从床上挖起来。连滚带爬地拉着他跑向盘龙殿。

  那惊骇的神情让他一下子便得知皇上的情况可能更坏了。

  本以为作足了心里准备,可到了榻前仍是吓得小腿发软。

  浓稠腥甜的血液不断从皇帝口里吐出来,淡黄色的锦被染上污红,地砖上大块的乌红色更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皇甫翰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他只觉得胸口巨疼如裂,本只是咳嗽几声,突然一阵恶心竟止不住吐出血来。

  顾太医行医几十年,这种症状虽是吓到了他,却还不至于被吓傻。

  展开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现出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自从得知皇帝害病,这救命的东西便不曾离身。

  扶着满额虚汗的皇甫翰躺下,褪去里衣,露出附着薄肌的麦色胸膛。

  “太医…”小卓子眼瞅着尖极了的银针堪堪扎入主子的胸膛,怕极地叫了一句。

  顾太医的动作迟了迟,被他这么一喊,像是想起了什么:“去打盆冰水,看皇上这阵势,今晚准是要发烧的。待会儿行针,步步都是要紧的,不能放外人进来打扰。”

  小卓子闻言“喳”了一声,却仍眼瞅着皇帝紧致弹性的胸膛发怔。

  “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顾太医心气正急,却偏偏不能表露半分,见小卓子呆立着,一时肝火更旺,声音也不住大起来。

  小卓子被这么一喝,才突转回神,跑到房外打水去了。

  “皇上,臣现在便为您施针。要是疼便喊出来。”他顿了顿,安慰道:

  “吐血…是正常的,只是化瘀活血,毒血出来了,人便没事了。”

  皇甫翰闭着眼,皱着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么,臣便开始了。”

  

  小卓子急匆匆地跑到屋外打水,却迎面撞上了个人,险些摔倒。

  “谁这么匆匆忙忙地?走路不带眼睛!”

  定睛一看,原来是凤阙宫的小丫头水袖。仗着皇后的宠爱,没吃过亏便不懂得宫里的应变。

  “原来是水袖姐姐。”小卓子是皇帝的贴身侍候,又是早年封下的二品紫衣。在宫里,就是上等品数较低的侍卫见了,也得给他让路,何况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早看皇后不顺眼的小卓子,便将晦气如数发作在水袖身上。这一声姐姐含满了酸味。

  可水袖这个丫头,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也没听出这么一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喜滋滋地应承下来:“嗨,就算本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你计较了。”她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喏,这是我家主子给万岁爷的私信。有劳您代传了。”

  “皇后娘娘写的?”将信将疑地将水盆摆在一旁,伸手接过。

  是棕底红面的信封,上面也没署名。更让人不敢轻信。

  “你神经兮兮地看着我干什么?我还能骗你不成?真的,是我家小姐亲手交给我的,千真万确。”水袖虽然不谙世事,但到底不是傻子,被怀疑的眼神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知道了。”放进袖里,快步走回盘龙殿。

  “喂。你可要送到了!”

  那小妮子还有几分戒心,生怕他不尽心,走得老远了还呆在原地叫喊。

  “傻妮子。”

  小卓子怜她无邪为主,便也真想着要为她送到了。

  回到盘龙殿,顾太医已经施好针。

  皇甫翰的脸色虚白,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地上又多了一滩血,想必是受针之后又吐出的。

  尽量不去看那令人眩晕的一片片暗红,小卓子将盆子搁在一旁的酸梨木矮桌上,绞了把帕子小心翼翼地给皇甫翰拭汗。

  顾太医怀着一肚子的不解在灯下写方子。

  本该是大限将至,可皇帝的脉象较上几次却稳健了许多。

  看样子至少也剩有三五年好求医问药。

  皇上果然是真龙护体,有神人相助。

  可如果真的是什么神丹妙药…又是从何而来呢?

  提着笔久久难书,终还是开了些补血驱寒的方子。

  叮咛了几句“要好好照顾皇上”的场面话,又再次请了脉,确认短期内无大碍后,才疲乏地离开。

  皇甫翰睡是睡了,却不大安稳。

  满脑子都是家国天下的纠葛,有无数人从记忆里走过。

  先皇,母后,訾儿…

  满朝文武,一殿英才。晃晃人影中,唯有一人在目、入心、刻骨。

  出众如翩然流云,笑看滚滚红尘浮躁的心。回首是无尘素影,挥扇便铸就绝世的风景。

  公输月。

  他伸手欲及,却无奈全身如灌铅,不能动弹。

  “皇上。”小卓子忧心地看着梦呓的皇甫翰。

  太医说的高烧倒是没有,只是皇帝像是做了不好的梦,一个劲地说胡话。

  凑上前去听,反反复复也只听到一个“月”字。

  他的心一下子变凉了。

  想要起身,却被皇帝挣扎着抬起的手拉住。

  望着榻上人英俊的眉目,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上亲手碰他,是平日求之不得的,此刻又怎么舍得推却。

  依床坐下,柔声哄着不踏实的人入睡。

  握在掌心里的手这么真实,有黏黏的汗附在皮肤上。小卓子不恼,视如珍宝地捧着那只手掌,偷偷地与皇帝十指相扣。

  梦里的皇甫翰满足地轻哼了一声,侧过身子,继续睡了。

  

  萧鸿章私约了女儿,趁夜偷偷入宫,在偏院里等候。

  不一会儿,皇后便着一袭盛装袅袅前来。

  “瑕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这打扮?”

  萧子瑕一向不爱繁重的衣服,为这事以前萧府里的嬷嬷还头疼了半天。可这次,她却身披九件华袍连织的牡丹纹礼裙前来应约,衣饰繁琐,神情端庄,实在不像平时爱打闹的小丫头。

  萧鸿章隐隐觉得不对,见女儿只笑不答,更是皱眉责备道:“瑕儿,不是派人传了口讯给你,你娘去世了。”

  “女儿知道。”萧子瑕不顾身份,和水袖一道张罗碟盏巾布,闻言,铺展桌巾的柔荑顿了顿,神色却仍是自如。

  萧鸿章没想到一向最黏母亲的长女闻讯会这般淡定,心里的滋味难言,只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这个他一手j□j出的女儿,端着父亲的架子,重重击了一下桌子:“你既然知道,怎么穿了这么一套不合时宜的衣服!”

  萧子瑕一震,抬头像是忽然不认识父亲了一般。她以为萧鸿章早被权势蒙蔽,不再在意这些。

  萧鸿章还想说什么,看到萧子瑕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进去。还有事要让萧子瑕去完成,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分轻重缓急地纠缠于细枝末节?

  “也罢,甭说衣服了。

  

  再醒时,天已经半亮。

  “现在是什么时辰?”

  “五更天了。”

  身上盖着的被子已被换过,床前的地砖也被擦得很干净。整个屋子透着清爽,一点看不出昨夜的惊心动魄。

  “替朕准备朝服。”

  小卓子知道这个一心扑在政事上的皇帝不会轻易取消早朝,因而早备好了朝服。恭恭敬敬地放在离床不远的矮案上。

  手心里似乎还留有温热,小卓子撩起床幔,一见到皇甫翰便满脸通红。

  皇甫翰正忧心早朝上萧鸿章的把戏,也没心思注意一个小小的奴才。按常穿好衣服,看时辰已到,便出殿准备上朝去了。

  

  朝后,公输月依约在离小轩不远的竹林外等。可候了半晌,也没见皇帝的踪影。想到上朝时皇甫翰稍显苍白的脸色,心里的忧虑更胜,便折回身,去御书房找人。

  

  皇甫翰早朝刚罢便从小卓子处拿到了没有署名一封信,随手放在书案上。正预备批阅从边疆来的折子,却听门外有人喊,公输大人求见。

  想他是来约自己去小轩里的,便应了,亲自走出去。

  “刚上完朝,就有折子上来。等很久了吧。”

  公输月见皇帝无恙,嗯了一句就跟进屋里。

  “边塞来的?”站在案边,见折子上签着红色十万火急的印子,公输月心知边疆又有乱事,表面上却如话家常一般轻松。

  “嗯。”皇甫翰拧着眉。

  苏旭看来留不久了。那,月…

  合上折子抬起头来。

  “公输大人大概等急了,我们过去吧。”

  “好。”公输月瞥了一眼桌上的信笺,也没多想什么。

  等到两人肩并肩地步入小轩时,公输璇早沏了一壶茶等待多时了。

  他看到并排的君臣二人神色怪异,不多说话只是示意两人坐下。

  皇甫翰也不客气在公输璇对面挑了张椅子随便坐了,公输月合上门,坐在了皇甫翰身边。

  “不知公输大人此次有何指教?”

  公输璇凝重地看了一眼公输月,随即开门见山道:“皇上可知先皇是为何驾崩的?”

  皇帝一凛,神色复杂地看向公输璇。宫内早有人传先帝并不是传闻中的害病仙归。可深宫冷院的风言风语多了去了,他哪有那等闲功夫一一查证。

  先帝去时正值壮年,事先有没有征兆,有流言是无可避免。只是,常言道流言止于智者,公输璇一向心明如镜此时谈起,定是有什么利害。

  “愿闻其详。”

  公输璇眸色一厉,见皇甫翰这个样子,反倒有些迟疑。

  都是聪明人,却独独此次不能点到即止。

  这种事情,代代皆有,本就是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此刻说破,无疑是点了皇家颜面的死穴。

  “公输大人?”

  皇甫翰眼中清澈如潭。一泓水色毫无避讳地凝着公输璇。

  这个时候迟疑,倒显得他拿得起放不下。

  公输璇发觉自己竟不敢直视这双眼目。

  曾有人亦睁着这样的眼睛说:“恕卿无罪。”

  “都是孽!”

  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像是突然受了极大的侮辱,起身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一时间,紫砂的壶,瓷白的盏,支离破碎。

  “公输!”皇甫翰的脸色发青,从小大到他没有一刻安稳,却断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公输璇竟敢当着他的面,毁了君威!

  公输月亦吃了一惊,他见父亲神色有异,伸手轻轻扯了扯皇甫翰印着龙纹的袖口。

  皇甫翰磨着细白的牙,望了一眼公输月。压着怒气没有发作,冷冷道:“公输大人,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公输璇身躯一震,抬起与公输月神似的脸,满目疮痍,沉默之后,竟痴痴地笑出来:“你和你父皇一样,励精图治,想要平治四海。甚至连生气的样子都一样…”

  他伸手死死抓住桌子的边缘,只觉得有满身的力气都聚在这双手上,恨不得把这木制的桌子抠出洞来:“你不愧是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和他一样有满天下的女人可以选,却偏偏瞎了眼,爱上个男人!”

  皇甫翰闻言,突然喉咙一紧,身体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像是吞下了一团火,在胸膛里滚滚燃烧着,几乎就要破膛而出。

  耻辱,从未尝过的耻辱!

  他双目喷火,恨不得把公输璇生吞活剥!

  “先帝为了男人整天魂不守舍,末了挨了要命的一掌却也云淡风轻地要恕他无罪。”公输璇丝毫不忌讳那透着强烈杀意的眼神,他带着报复似的快意,凝着眼前这举世无双的黑瞳,咬牙切齿:“君王在世,倾尽情爱只为得到天下!可我不懂!为何你们单单为了一个男人,却要倾尽天下!”

  公输月愣在那里,芒刺在背地生生打了个冷战。他从不知道,他的父亲,心底竟埋着这样难以启齿的秘事。

  没等他转过神,左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抬头见公输璇满脸泪痕地站在眼前。

  “爹…”愣愣地喊出声,却被公输璇溢满怒气的嘶吼生生截断。

  “住嘴!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是我公输璇的儿子!”

  

  他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

  轰得一声,皇甫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清醒过来,他已掐着公输璇的脖子要置他于死地。

  帝王胸襟,被揭破这样的前尘,打破这样的禁忌,倒还不至于恼羞成怒。

  可公输璇透着他分明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那种眼神…

  痛恨,愤怒还有鄙夷。

  种种带着强烈恶意的情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这一切足以摧毁他自恃甚高的自制力。

  “翰!放手!”

  柔软如凉丝的嗓音,此刻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心上。

  他主观地将这声音听成浓缩着冷意的喝止。公输月焦急的脸此刻似乎也带着极端的冷酷,让他一下子如身坠崖下。

  完了,什么都完了。他轻轻对自己说。

  猛地放手,弹开两步。

  看着地上揪着襟口喘气的公输璇,皇甫翰像是被滚水烫到,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你…”他上前想要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公输璇。

  

  像极了!像极了先皇!

  公输璇狠狠掸开想要扶他的手。

  皇甫翰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神似公输月的人摇摇晃晃地起身。

  “爹。”

  “住口!”

  公输月双眉轻锁,他停在距离公输璇数尺之外,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了…我早打算和你说的,本来就没必要瞒着…”

  “混账!”

  一只完好的茶碗从耳边呼啸而过,撞在身后的墙上,摔了个粉碎。

  公输璇的发带因方才的挣扎而散开,执念和不谅解像两头猛兽夹击着理智,让他整个人都陷入混乱的癫狂中。

  “如果没有你!先皇不会死!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他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

  若不是那年,有人手持玉扇搅乱一池春水,便没有今天,有人穷尽血泪只求没有当年。

  “翰。”身旁有手轻轻扣住他。

  与他同样冰凉,却实实在在,没有敌意。

  皇甫翰觉得稍稍恢复了气力,转脸轻轻一笑。

  “皇甫翰!你不能害他!不归!你放手!”那歇斯底里的暴喝搅断了所有义无反顾的情怀。

  皇甫翰的心一下凉了。

  害谁?月么?谁要害他?我?

  那笑意顿僵,虚弱地挂在脸上。

  癫狂之下吐露的言语,如一把重锤砸在胸口,令他无法呼吸。

  公输璇说得没错,他不能害月。

  他能给月什么?

  半年?一辈子?

  哈哈,别扯了!他给起么?

  “翰?”

  手中的掌冰凉如铁,公输月心知皇帝的状况,不禁心急。

  “我还有事…先回御书房。”

  抽出手掌,转身便走。

  公输月心急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公输璇一把拉住。

  他双目通红似血。

  “你们…你们都疯了!”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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