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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小堆银钱被推向对面端坐的貂蝉。
“以你在牡丹阁的地位,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突然跟我借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呢,貂蝉?”女林具容夏一手托着下巴,十分有深意地看着她。
“女林少爷如此玲珑的心思,还猜不出吗?”貂蝉转头,目光向着墙壁上垂挂的古琴,是那天夏仁秀负气而走后留下来的琴。
女林眨眨眼,“别告诉我,色艺双绝的貂蝉的美貌与她的智慧是相反的。夏仁秀为什么带这琴来,你不知道吗?明白地说送你的话,你未必肯收,因此他那天才这样走掉也说不定。那么自负狂妄的男子,已经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又何苦非要买琴来激发他那过于强烈的自尊心呢?”
“作为一个j□j,也有着想要保有的自尊心。”貂蝉微笑,“欠女林少爷的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女林摆摆手,“我倒不是说这个,也不是想让你还,不过嘛……”女林贴近貂蝉的脸颊,悄声耳语,“你说,我能买下你的几个夜晚呢?”
貂蝉抬眼看着眼前的美公子,感叹自己幸亏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否则,谁能坦然面对如此佳公子的柔情诱惑呢。即使知道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的温柔,可还是有许多女子会甘心沉沦其中,那个随时随地都锦衣华服巧笑倩兮的女林公子,是多少女子想爱不能爱,想恨更无法恨的人啊。
“貂蝉随时恭候女林公子大驾光临。”貂蝉低下头,声音不大,却有郑重的承诺。
女林微张了嘴,中途转换成一个完美的笑容,“啊,这可是物超所值的大礼,我大概要做场法事来驱邪避鬼了。”
“?”貂蝉满脸疑问,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驱邪了。
“因为全京城爱慕你的男人的嫉妒和怨恨恐怕都会转嫁到我身上了,我怎么能不为自己着想着想,留着这条命好好与你快活呢,嗯?”
貂蝉展颜一笑。
“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又受了你如此大礼,那不如我替你做回信差,这钱就让我转交夏仁秀吧,也许可以避开一场麻烦喔。”女林敲了敲桌子。
貂蝉点点头,又摇摇头,“以我那天所见和听闻的一些说法,夏仁秀似乎是要针对你的,这个时候我不想因为自己而带给你什么麻烦。”
女林摇手,一脸兴味盎然,“话可不是这么说。我是具容夏啊,能有什么麻烦?况且,也不全是为了你,因为我自己也很想亲眼看看夏仁秀见到你买下古琴的这些钱的表情呢。可是,貂蝉,我还得跟你要一件东西。”
这个家伙,真是从什么事情中都能得到乐趣。而且好像通常也能带动别人去期待那些往往被自身忽视的生活的乐趣呢。
“公子请说,我这里只要有的,你随便拿就是。”貂蝉欣然应允。
2
晚上在清斋点名之前回到了成均馆,打开清斋的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女林看见桀骜姿势随意地躺在地板上,似睡非睡,心里大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依旧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随手玩弄着桀骜落在地上的几缕长发。
“要喝酒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个好地方啊,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趣味。”
女林一近身,桀骜就能闻到那种刚从寻欢之地沾染回来的香味。胭脂红粉的气味,闺阁特有的熏香的味道,加上他本身长期熏衣的淡香,那些香气混合成一种浓艳得令桀骜觉得刺鼻的味道。循着这种混杂的香味,桀骜不用太多联想也能很轻易地想象女林在众多浓妆艳抹的女子当中顾盼神飞左拥右抱的得意模样。女林,女色帝王,哼。
文英信的祭日快到了。每到这个时候,桀骜早就不知踪影,一个人浪迹在大街小巷浑浑噩噩度日了。今年,由于一个人的突然闯入,桀骜的生活节奏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悄悄改变。可是,那是不能忘怀的残酷的日子。桀骜是想放纵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尽情地怀念兄长的,却总在挂念着另一个家伙。这家伙,成了他现在不能任性的理由。再痛苦,再肆意,喝得再醉再晚,他还是想着回到往年此时他应该远远避开的成均馆,看看那个家伙是否还好。尽管内心确信这家伙没有自己肯定也是过得风生水起滋润潇洒,心中那种深切的渴望却无法制止。
大概,真是成了无法改掉的习惯了。
桀骜打掉女林的手,在靠近自己的那混杂的浓烈香气中蓦然翻身,虽然一直在等他,等到了竟然是莫名的生气,想要对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否该说了。
“那时还说要你陪我去妓院才是我的错误,现在这副生气的样子是为什么啊,桀骜?”女林不依不饶地又将桀骜的头发绕在手指上转圈。桀骜的头发浓密且细长,看着乱糟糟的样子,手感确实意外地柔顺。如果平日里有稍微仔细护理的话,头发会更好看的。
在桀骜发飙之前,女林识相地松手,起身解开外衣准备换上睡衣。
这样不行,桀骜告诉自己。女林沉迷女色的德性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莫名其妙生什么气。桀骜躺不住了,一下坐起来,转身对女林开口,“喂,……”看见女林正把一个绣工精致的布囊放在一边的桌上,上面有五朵白色的牡丹栩栩如生地盛开着。听某个家伙说过,五朵牡丹是牡丹阁头牌貂蝉的私人物品的标志,千金难求。
依稀记得传闻中那位头牌高傲冷艳,不易相处。可是眼前这个面容俊秀堪比美女的家伙却能随时出入貂蝉的私阁如入无人之境。名不虚传的女林,就是用来形容这家伙的么?那么多女人等着他去安抚,明天也一定没什么时间吧。
“桀骜,你要说什么?”白色的睡衣换到一半,襟带都没系上,胸前一溜的白玉般的肤色。女林看着桀骜,满脸期待地等他的话。
桀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禁地避开了目光,“没什么。”
女林脸上的期待瞬间转成失落,不过很快又换上了平日的笑容。桀骜由于避开了眼神,没有看到女林表情的变化。“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要让我带你去那些销金窟温柔乡呢。”
快入秋了,地板终究有些凉意。桀骜起身拿了被褥开始铺床。连这种事也习惯了,真要命。
“那些女人就够你忙的了,我的事哪敢劳驾你操心,女林。”一边铺床一边说话,桀骜却讨厌这么控制不住地说出这种话的自己。
女林是第一次听到桀骜喊自己的号,有点怪怪的感觉。他整理着睡衣的手停了下来,漂亮清透的眼睛仔细地瞧着桀骜的脸。
“看什么。睡了!”桀骜被女林那样的目光看得也浑身不自在。莫不是自己将失去哥哥的怒气发泄到对自己倍加关心的女林身上了?理智上明知不对,感情上却忍不住去做这种错误的事。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桀骜为自己的今晚的不对劲找到了理由。他不想对女林生气,但是自己又掌握不了自己的心情,解决办法就只有那一个了。
“你要去哪里,桀骜?”女林看见桀骜开门要迈向夜色中。
“找个地方睡觉。”桀骜头也不回,硬邦邦地回答。
“可你的床铺在这里不是吗?”
“我平时本来就不是睡这里的。这些日子已经睡够了,想找个能让我舒服睡觉的地方。”没有再多说什么,桀骜背着女林关上了门,从脚步声中能听出他在匆匆走远。
“睡够了?所以一刻钟也不想与我多待了?连明天英信哥哥的祭日也不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文在信?”女林默默地看着关上的门良久,叹了口气。
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忽然空旷得让人感觉落寞。
3
第二天一早。
林炳春和高峰惊恐地看着女林旁若无人地在掌议房里乱逛,而夏仁秀居然也不发一言,由着他优哉游哉地拿起自己房里的各式弓箭武器把玩——那些东西平常别人碰一下夏仁秀都要发很大脾气。炳春和高峰每看女林放下了一个玩意又拿起另一样东西都很担心下一瞬会听到夏仁秀的爆喝。
“掌议大人的房间真不像是一个儒生的书房,倒像是一介武人的房间,不过呢,很有趣呀。”女林正对着夏仁秀笑靥如花。他似乎对一把金灿灿的火铳很感兴趣,拿了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掂量,末了一指夏仁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胸口。
“女林,你干什么?!”炳春手脚并用地跳上去要抢了女林的火铳。
“哎,小心走火喔,这个东西可不比弓箭,一中弹身上就是个黑咕隆咚的大窟窿,药石罔效哟,……”女林那夸张的表情和动作令炳春如其所愿地僵住了。
“你对火器也很了解嘛。”夏仁秀伸手慢慢压下火铳的枪口,炳春和高峰咬着牙齿连声要他小心。
“这个只是模型啦,真正的火铳没这么小的,是不是,掌议?”女林对炳春两人眨了眨眼。高峰这才知道他们又被女林耍了一回。
“现在好像不是讨论火铳的时候,一大清早地来到我这里,女林你该不是来闲聊的吧?”夏仁秀看着女林把火铳模型放回原处。
女林拍拍手上刚才乱摸东西沾上的灰尘,抿了抿嘴道,“是啊,我来是有件好东西要亲自转交给掌议。这个东西呢,最好也不要被别人看到。”
话音刚落,夏仁秀身后沉默站立的姜武皱了皱眉。
片刻后,掌议房内就剩了夏仁秀和女林二人。
“我倒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难道是你终于领悟到了你父亲的优点?”夏仁秀冷峻的面容上掩饰不住那点微微透出的得色。
女林摇头,“我父亲的优点嘛,其实连我也不是很清楚,有空会向掌议讨教的。可是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女林拿出了貂蝉给他的一袋银钱,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像是知道夏仁秀要问什么,女林摆手阻止了他的话,一口气道出了原委,“这是貂蝉托付我转交给你的,为的是什么,你也清楚吧。那把琴,她会按市价给你相应的费用。如果你觉得价格低了,也可以说出来,我会带话给他……呃”
话没有说完,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下去了。夏仁秀一把揪住了女林的衣领将他恶狠狠地摁在墙上。
“你们,是在联合起来嘲笑我吗?”
揪紧的衣领让女林觉得运气不顺,说话艰难,可他还是笑了。“夏仁秀,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看清她给我的东西到底还有什么后才下结论。”
夏仁秀冷静下来,放开女林,回身去看那钱袋。五朵白玉色的牡丹点缀于上,艳而不俗。那是貂蝉独有的个人物品的印记。如果只是想还钱,犯不着将自己的私人物品一并赠送给毫不相干甚至厌恶的人。
女林靠着墙放松呼吸,整理被弄乱的衣领。惹怒一头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狮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主意。还好有先见之明地向貂蝉多要了一样东西,不然今天还真不知道怎么过这关哩,在没有桀骜陪在身边的时候。可是这种状态才是正常的,自己必须习惯。
“貂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认识她时间比我长的掌议大人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对那样的女子的情意,更需要小心体会才是。每个女子都值得真心对待,而貂蝉这样的女子,得倍加温柔对待才能打动那颗高傲的芳心。既然她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接受了掌议的好意,掌议又何必强求她必须像其他女子一样庸俗地对你示好呢,这不正是掌议对她另眼相看的地方吗?”
女林摇扇侃侃而谈。
虽然夏仁秀的面上还是没多少表情,可能感觉到这个可怕的男人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下去了一大半。
“为什么?”夏仁秀听完女林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
“为什么是你来转送?”夏仁秀坚冰一样的眼神盯住了女林。
“因为,觉得会看到掌议夏仁秀比较有意思的一面也说不定,所以就来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像是女林会有的回答。那么,你喜欢一切有趣的东西是吗?不管是人、事还是各种物品?”夏仁秀的情绪彻底平静了,脸上甚至还有了几分微微的笑意。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没意思。”女林笑着承认,折扇拿在手中不安分的晃动。
那么明媚甚至可用娇艳来形容的笑容,看得越多越没那么刺眼的感觉了,反而竟有些想时时看到,好让自己的视野里多一些明亮耀眼的色彩。也许,能够养眼的东西总是比较容易让人喜欢的。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一直都觉得非常有趣。”夏仁秀提议道。
“什么?”
“到我身边来,成为我的人。”
4
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习惯了与桀骜在成均馆内出双入对,当忽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女林发觉身边空落落的感觉竟是这么明显。
还有很明显的就是,没有了疯马那时时发散的震慑力,一直以来被弹压的猜疑的目光此时愈发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我长得再漂亮,可也不是女人啊。女林对这些愚蠢的猜忌失去了挑逗的兴趣。也是到了该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
上午论语课的时候,女林专心读小红书的心情不停地被打断,一些小纸球尽往他身上丢,展开来看看,全都是刻薄至极不见一个脏字的污言秽语。有句古话说文贼最可恶不是没道理的,文人一旦撒泼起来,所习圣贤之学全成了手中攻击他人的武器。看来相信自己的确是女子的笨蛋还不止一两个。这些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对这原因,女林知道得很清楚。
馆内的守仆接受了女林的一点恩惠后,说这段日子以来总看见炳春和高峰他们言之凿凿地向各位儒生宣传女林具容夏是女子的事实,各种疑点被他们讲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让人不怀疑都不行。这也算他们身上极少有的优点之一了吧。
林炳春和高峰散布女林是女子的传言的依据如下:第一,女林从不与其他儒生共浴,从来不参加任何运动——这些都是要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份;第二,女林喜欢华丽的衣服,爱用熏香,对陈社食堂的饭菜百般挑剔,喜洁净,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一尘不染的外表,——这些简直都是些女子的习性,而且还是富家小姐的习性;第三,女林面貌秀美,肌肤细腻,比女子都生得好看,——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男子么?第四,上次新进聚会,女林喝多了以后休息了好久天却坚持不肯请医员来瞧瞧,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通过以上诸多疑点,怎么看都只有一个解释比较合理,女林是女子,不与其他儒生共浴就是要隐瞒自己是女子的事实,而且成均馆内确实没有人看过女林脱下衣服的样子。别说什么女林的称号了,恐怕就因为她是女子,才能够与那些京城名妓那么亲近,实际上都是她的闺中好友而已。至于桀骜,因为跟女林是朋友,说不定正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所以才会那么反常地待在女林身边,是要帮自己的情人隐瞒这一真相吧。
能找到这么多所谓的“疑点”并绞尽脑汁地自圆其说,女林真替那搞笑二人帮觉得辛苦。好吧,他打内心完全不反感所谓自己是桀骜的恋人的这种说法。
不过单凭林炳春与高峰,傻归傻,不至于花这么大力气毫无目的地做出这种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能对他们作出指示的,除了夏仁秀不做第二人想。
虽然不知道夏仁秀是什么目的,可是这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得逞的,除非自己被哪路神明施了法去变身为女人。
才想着,又一个小纸团砸中后脑勺。女林抿了抿唇,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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