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楚天佑道，“你去请沈夫人来一趟。”
白珊珊点头而去。
楚天佑再吩咐赵正辉：“赵卿，你所说的老妇人现在何处？亦将其带来吧。”
“是！”赵正辉领命而去。
楚天佑曲臂支首，合目仿佛小憩，右手握着折扇轻搭膝上，拇指缓缓摩挲着玉质的扇骨。
赵羽立于他身侧，挺立如枪。
沈夫人来得很快，进来便敛身行礼：“民妇来迟，国主恕罪。”
楚天佑睁眼坐正，对着沈夫人身后的白珊珊微笑。
白珊珊亦如赵羽般至他身边站了。
楚天佑抚着折扇，目光温和：“沈夫人，有一些事，本王觉得，应该说与你听。”
“国主？”沈夫人迷惘不已。
楚天佑道：“夫人可知十二楼？”
沈夫人讶然，摇头：“回国主，民妇未曾听过。”
楚天佑笑笑：“十二楼是一个凶残的杀手组织。”
沈夫人莫名其妙。
楚天佑捋着发丝：“夫人先父名讳是？”
沈夫人答道：“家父姓名，上秦下康。”
“秦康……”楚天佑点头，“本王已自宫中调来了十二楼一案存档卷宗。”
沈夫人茫然。
楚天佑望着她：“卷中有记，三十年前，十二楼被缴灭之时，担任楼主的乃是——秦康。”
沈夫人娇躯剧震，猛睁大眼。
楚天佑道：“对，就是夫人的父亲。”
沈夫人脑子里一片空白：“您，您说，民，民妇的父亲是，是杀手？！”
赵正辉快步走进厅堂：“国主，人已带到。”
楚天佑颔首：“赵卿请坐。”
赵正辉称谢落座。
楚天佑对沈夫人笑道：“有个人，想请夫人见见。”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厅门处慢慢走入，步履稳健，深色的布裙洗得泛白，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挽成发髻，满脸皱纹，明明是个相貌平凡的老妇，脸上亦带着明显的病容，眉宇间一种锐色却教人望之心凉，仿佛见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尘封的剑，轻易遗忘了她的年龄。
赵羽神色一变，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脚下重心。
楚天佑感觉到身边人紧绷的情绪，微笑着向赵羽摇摇头。
赵羽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略放松了些，却仍盯着越走越近的老妇。这个人，危险！
老妇人似乎觉察到了赵羽的戒备，来到离楚天佑十步之外便停了下来，恭敬跪地行礼：“民妇孙刘氏，叩见国主。”声音带着些虚弱的沙哑。
沈夫人呆呆看着这老妇人，嘴唇颤抖，终于失声唤了出来：“孙嫂？！”
楚天佑抬手：“平身。”
老妇人称谢而起。
沈夫人慢慢走到孙嫂面前：“孙，孙嫂，真的是你？”
孙嫂慈祥的看着她：“是我。小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小姐。”
沈夫人一下扑进孙嫂怀里，哭得好像孩子：“孙嫂，你一去没了踪影，我，我还以为……”
孙嫂轻轻拍着沈夫人的背。
半晌——
沈夫人从孙嫂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孙嫂，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红香！”
孙嫂摇头，神色平静：“这是命，是我们的命。”
楚天佑温和的看着她们：“孙嫂，把你知道的，告诉沈夫人吧。”
沈夫人忙抹了眼泪，焦急的看着孙嫂。
“是，国主。”孙嫂向楚天佑再次行礼，继而转对沈夫人道，“小姐，您的父亲，确是十二楼楼主！”
沈夫人怔住：“我爹，真是杀手？！”
孙嫂叹息：“老爷师承十二楼老楼主，少时便随老楼主习艺，后来老楼主把楼主之位传与了老爷。”脸上露出回忆之色，“老爷虽是杀手，所杀俱皆奸恶小人，虽算不得什么替天行道，江湖中却甚有好评，可以说，当时，十二楼的人是杀手之中难得能行走阳光之下的。”
沈夫人愣愣听着。
孙嫂道：“老爷的师傅收了两个徒弟，老爷先入门，做了师兄，还继承了十二楼，他的师弟只做了个长老，自然不忿，于是寻机把持十二楼，软禁老爷。若非那人无意中知道了十二楼有藏宝存世，意图宝藏，老爷早已遇害。十二楼在其领导下恶名远播。三十年前，那贼子胆大包天，不知接了谁的任务，刺杀先王，结果损兵折将不说，更引得大军压境，覆灭十二楼，连老爷也被推出做了替罪羊。”
沈夫人心乱如麻：“我，我从不知道……你与孙伯带我离开家的时候，只说父亲得罪了厉害的仇家……”国主之命，大军围剿，这所谓的“仇家”，何止厉害二字可以形容？
楚天佑打开折扇：“案卷上说，当时大军破楼，带军将领便发现十二楼的楼主已于卧房刎颈自尽。”
孙嫂脸上掠过一丝愤怒：“那是奸贼做出的假像！当时我与孙七都隐于暗室，亲眼见到奸贼抓着老爷的手杀死老爷以做自刎之状！可怜老爷，长年中毒，根本无力反抗，生生折在奸贼手里！”
“孙七？”楚天佑挑眉。
沈夫人深深吸气：“孙七，是孙伯的名字……孙嫂，你们，你们既然在场，为何不救我爹？！”
孙嫂苍老的面庞显得如此凄凉：“我们虽是杀手，却也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老爷对我与孙七都有救命之恩，我们无能，救不得老爷，又如何能再辜负楼主最后的嘱咐？”看着沈夫人，“老爷从小把宝藏的钥匙——长生令戴在小姐颈上，此事隐秘，本是无人得知，可是将藏宝图托于孙七之时正是十二楼被破前夕紧急之时，在场的除我们外还有旁人，我们便知奸贼总有一日会知道孙七带走了藏宝图，到时必不会放过这个线索。老爷命我们保护小姐看护宝藏，只是苦了小姐，小小年纪便要随我们逃亡，朝不保夕。”
楚天佑在旁微笑：“孙嫂，你们带沈夫人到这来，本来就是因为开元县离十二楼的藏宝地最近吧？”
孙嫂点头，看着沈夫人，目光柔和：“姻缘天定，小姐在这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终于安定下来，那时，我们真的很是安慰。”
沈夫人张张嘴：“我，我以为那玉牌就是父亲说的那样，是当年与母亲的定情信物，于是也将它当做定情信物送与了夫君……”
孙嫂道：“长生令确实是夫人送与老爷的定情信物。夫人是老楼主的独生女儿，那逆贼与老爷反目，与夫人选择老爷托付终身也不无相关。他认为，就是因为夫人嫁与了老爷，老楼主才会将十二楼传与老爷。”
沈夫人紧紧捏着帕子：“我确实听孙伯说过，是父亲救了他，所以他要照顾我，还报救命之恩。”突然拉着孙嫂的袖子，“你，你们把红香，把你们唯一的女儿送到萱玉身边，也是为了报恩，是吗？”
孙嫂不答，却道：“老爷说过，十二楼的宝藏上有太多的血腥，不到必要不要告诉任何人藏宝之事，便是宝藏永远沉埋亦可。所以，自从小姐终身有托，后来又有了小小姐，我们就只想着守护着小姐和小小姐便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嘲的一笑，“那一年，孙七病亡，并不是什么夜深受寒，而是被那逆贼之子发现行迹，带人围攻受了重伤！”
沈夫人呼吸一窒。
孙嫂轻轻拍着她的手：“我所谓的扶棺还乡，本是不想牵连到小姐，唉，留下红香，也有希望她远离凶险的意思。其实，在离开开元县不久，我就将孙七火化了。”
沈夫人道：“孙嫂……那你，你后来去了哪里？”
孙嫂道：“关外。”
沈夫人愕然：“关外？”
孙嫂道：“我本意是将那些人引往关外，却没想天威难测，追逃之间遇着了一场沙尘，让我逃得了性命，却失了记忆。后来被人救起，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在关外待了下来，直到两个月前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算着多年已过，也再没见有人到关外搜寻我，便想入关看看小姐，谁曾想前些日子却打听到连串的噩耗……唉……幸得赵县令贵属相救，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却要丢在路边了！”说着，向赵正辉拜下。
“不敢不敢，老夫人快起。”赵正辉忙起座扶起她。这几日的事，他虽然已从王建林处听说了一些，如今一旁听到现在，也不由心下唏嘘。
楚天佑看了看身旁几上那叠供状：“前时，段统领抓住了绝杀堂一批杀手，都是绝杀的心腹，根据他们的供词，以及绝杀、郑庆对话，本王据以拼凑出后续一番事情，却有些疑问，孙嫂，想请你解说。”
孙嫂忙道：“国主请讲。”
楚天佑起身，打开折扇缓缓扇动：“孙嫂，红香手中有一方绢帕，绣着十二楼藏宝的路线图。那份路线图，可是孙七身亡前给她的？”
孙嫂轻叹，点头。
沈夫人想着那个年纪轻轻便凋零的女孩子，又是一阵愧疚。
楚天佑踱了几步：“红香从小便在沈萱玉身边，成为贴身丫鬟，那么，她的武功，是学自孙七了？”
孙嫂再次点头。
楚天佑问道：“孙七的武功呢？”
孙嫂道：“孙七的武功是楼主所教。”
“那就是了。”楚天佑停步，合扇敲击掌心。
沈夫人与孙嫂不解的望着他。
楚天佑转身回座，落座后再次打开折扇，眸子中光芒潋滟：“自孙七被发现并重伤，身亡前把一切告诉红香，要求她保护宝藏，红香为防万一，便把藏宝图拆分绣于丝绢之上，随身携带。一年前，绝杀堂一个杀手无意之间见到沈小姐美貌，夜入山庄意图染指，被红香发现，意图不轨的杀手被红香所杀，弃尸山沟。”看向赵羽，“现在仍停放义庄的那具尸体，应该便是那个被红香所杀的绝杀堂杀手。”
赵羽想起自己验尸所得，点头表示认同。
楚天佑道：“绝杀在郑庆的帮助下拉着一些亡命之徒组成了杀手组织‘绝杀堂’，一直想找十二楼藏宝。此次从手下的尸体上发现十二楼武功的痕迹，命令郑庆查探此事，郑庆应该是查出了那杀手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沈家，所以入沈家探查。”
白珊珊咬着红唇，突然唤道：“天佑哥。”
楚天佑转首：“珊珊？怎么了？”
白珊珊皱眉：“那，红香与丫环不是看见过什么白头夜鸟吗？那是什么？”
楚天佑转动折扇：“按照绝杀堂落网杀手供述，沈庄主遇害那日，郑庆亦曾入庄寻找长生令。时间算来，正是马一平离开不久之后。藏宝之处，郑庆露出了真面目，头发皮肤极是惨白，再加他身形矮小，总着黑衣，丫环们看到的白头夜鸟，应是施展轻功的郑庆。至于红香看见那回，据我猜测，可能是这样——郑庆受绝杀之命查探，查到沈家。可能，他曾夜探沈家，而且不止一次。当时，估计曾被红香无意所见，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红香以为是只大鸟，还曾与人闲谈过。而在郑庆多次探庄无果后，红香终于觉察有异，把他截下，却在于其交手时被发现用的是十二楼武功，被郑庆擒至小庙，逼问关于宝藏的事。”
赵羽亦开口道：“可能，红香还曾趁其不备欲逃跑，逃跑前将丝绢藏于残破的神像之内，后被抓回，知不能幸免，才选择自尽，以守藏宝之秘。”
白珊珊恍悟：“也就是说，郑庆并未看到沈庄主遇害的过程，所以亦不知长生令落到了马一平手上，这才仍旧死盯沈夫人，后来，听得沈夫人描述丢失的定情信物，露了行藏，被天佑哥你们发现。”
楚天佑颔首：“正是。他知道，只要玉牌寻着，必是还会回到沈夫人手里，所以不跟踪我们，反而继续隐匿沈府，于是，有了他的第二次出手。”看向沈夫人，“第二次失手，他仍不死心。趁着沈家大火，防卫有乱，伤了沈夫人，终于夺了玉牌，也就是藏宝处的钥匙——长生令。”
白珊珊道：“那他知道藏宝图在天佑哥手里，莫不是，在第二次出手失败遁去时？那时，他偷袭的指风划破天佑哥你的衣袖，致使绢帕外落……”
楚天佑捋着发丝：“也许。”
孙嫂黯然：“国主所言有理，想来，事实也是这般了。”
沈夫人失魂落魄：“我……一直怨着苍天不公，老爷乐善好施，却遭此毒手，哪知竟是因果循环，到底是我害了老爷！”
楚天佑暗叹一声，柔声道：“明日，本王将借用开元县衙公堂，审理沈家命案。”
沈夫人猛地抬头。
楚天佑含笑望着她。
沈夫人蓦然伏身拜下，颤声道：“望国主为亡夫做主！”
楚天佑颔首：“夫人宽心。”
沈夫人终于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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