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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只领我去了这一次她们家,让她的父母见过之后就不再让我去了。她也很少回去,大部分时间住在我们家,偶尔和苏叶住。我们这座迅速拉大框架的城市正热热闹闹地划分区域,沿着南北走向的人民路,分成了东边的宛城区和西边的卧龙区。我家在卧龙区,小玲家在宛城区。到她家要跨区的,无形中显得很远,只要小玲不吭声,我也没有再去她家的意思。
寒假的时候,我们的高中同学全像鸟一样归巢了。他们中几个热心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组织了一个同学会。搁过去我肯定不会去,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和对我目前处境表现出的某种怜悯。有着十足优越感的他们好歹在大城市混,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而我却如此糟糕地在我们南阳这座小城里当工人。但现在不同了,小玲是我的女朋友,她曾经是许多男生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只要我拥有小玲,天下没有我可自卑的事情,不是吗?
我试着征求小玲:他们组织同学会,咱们去不去?她反问我:你说去不去?我撩开她的飘逸的长发,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重重亲一下,裂开大嘴豪迈地说:去,我们一起去。
和小玲去聚会的路上经过一座豪华的大酒店,玻璃幕墙把酒店大厅封的像一只美丽的鱼缸,水晶灯光注满了里面,衣冠楚楚的男女在其中自信地游逛着。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彼此想望,却有一个貎似于无的透明冰凉的玻璃隔着。
我刚想从酒店门口骑过去,突然看见店外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人,那正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的治安员王勇。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我马上改变了主意,把车骑上了人行道,猛地停在他身边。王勇表情紧张地盯着酒店里面,对我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察觉。我得意地大声喊:王勇。王勇身子忽地一抖,吓了一跳的样子。他扭脸看了我一眼,松驰了一下表情,然后又把脸转向大酒店,心不在焉地问我:小军,你咋在这儿?我兴奋地说:我和小玲去参加一个聚会,看见你在这儿,我才过来,你这是干嘛呢?办案?王勇一动不动地盯着酒店大厅,回答:办案?噢,办案。他把全身心放在酒店里面了,话像在敷洐我。
我也不好打绕他了,应该知趣,也许他正在办一个关键的案子。本想给他介绍一下小玲,我下意识里想把小玲介绍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知道这是拿小玲在炫耀自己。我不无遗憾地对王勇说:那你办正事,我们先走了。他头也没回,说:走,走?别走,一会儿我们聊聊。当然这是他的客气,我不能认真。让我唯一不满意的是他连回头看小玲一眼也没有,也不问问我和小玲之间的关系。我怅然若失。
车子骑出好远,小玲问我:他是谁啊?怎么摆这么大的架子。我解释说:王勇,我的初中同桌,现在是个治安员,可能这会儿有案子办。然后我压低声音故意神秘地又说:他专管黄赌毒,这么豪华的酒店,最容易有事情发生,你是知道的。小玲在车子后面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拧了我一把,说:真恶心人,他们不会管些正经事,就罚钱得门。嘿嘿,我傻笑着。
同学会的地点设在一间时尚的士高舞厅里。舞厅四面粗砺的墙上,用各色的荧光粉写满了张牙舞爪的英文,还画了许多恐怖的骷颅头,在诡异的灯光下如同进到了十八层地狱里面。一架烂吉普傲慢而深沉地蹲在墙角处,那是张狂的DJ的放音室,每天晚上都从这里蹦出几乎要人们疯掉的狂热的重金属燥音,高潮处披着一身锈迹斑斑的铁甲的DJ还用铁棍拼命地敲打着摇摇欲坠的吉普的破车门助兴。他咬牙切齿地吼道:去死去死,今晚我们全都去死,死死死,我们都跳死!醉死!彼此爱死!让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伪君子……
但今天晚上卓而不群的DJ却不得不屈服于包场的顾客们的要求,放着浪漫舒缓的音乐,这与他驾御的战车的格调极不相符,动感十足的DJ不理解这一群精英们坐在那儿自娱自乐地耍着贫嘴就很快乐。太不可思议了,DJ小声嘟囔着。他索然无味,简直要昏昏欲睡了。
我们那帮子同学对我和小玲搞在一处大惑不解,他们认为小玲最起码也要找个大款,最不济也是一个大款的情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强烈要求我们坦白如何把似乎不可能的姻缘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为了报答他们把我当作今晚的焦点人物,我满面红光地陈述和小玲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我全盘托出了高中第三年我一直在画小玲的背影,并夸张地声称正由于此而荒废了学业。男生有好几个听后都感慨地说:当时方小玲同学就是我们的偶像,是她支撑着我们走过了轻狂的青春期。他们的话有些沧桑感,让人觉得他们都看清楚了世间万相,老成世故了许多。
当我唾沫飞溅地说到亚细亚人事部长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他们都轰地笑了。几个蔑视权贵的家伙齐声说:好。我心虚地看着小玲,小玲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似是而非地也望着我,听着我极尽夸张和她之间的传奇,好像她不是事件的女主角,这只不过是别人的故事。几个女生向她求证过于离奇的情节,小玲微微地笑着说:你们问他啊。小玲用她的宽容与大度,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在这种场合敏感而又易受挫折的自尊。
自认为已经领略人间春色的李红生要我进一步细说我们之间更为亲密的接触,好几个同学后面跟着起烘。我昂起红得只往外边泛油的脸,骄傲地说:咋能说这,当着我们的女同胞们。几个女生兴奋的眼睛一眨一眨,一个劲地催我:说吧说吧说吧你说吧。到底大城市里待着,外边开放的世界让她们谈起性的话题,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喝茶吃饭一样。她们这一怂恿,我和小玲反倒不好意思,坚决不再往深处讲了。
这让诸位曾经的同窗们觉得不够尽兴不够彻底不够过瘾,李红生适时地跳出来说:我讲讲我们宿舍的事吧,我们宿舍里的床铺,一年四季全都挂着蚊帐,为什么呢?他故意停顿片刻,营造出必要的悬念,然后加重语气说:哪一个里面不是春色满床,最高纪录是四个人的宿舍,一晚上住进了九个人。有同学说:谁还一箭双雕?李红生马上不满意地瞥他一眼,对他不健康的情调提出批评。他说:有个外校的哥们,大远来投奔我们宿舍一哥们的,不巧,这哥们床上有伴,那哥们只好爬在窗前的桌子上苦渡寒夜了,苦渡寒夜也罢,问题这满室床铺的吱吱呀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能听不能看不能摸不能参与,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李红生的话刚完,还没等别人发表看法,我们的另一个同学忍不住就着噪声借题发挥,说起他们学校的事。他说:有一天,后勤处长请教我们系里最权威的金属材料教授,他问,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最坚固的金属材料,教授说,绝对的没有,只有相对的。他说,那么用相对坚固的材料做成一张床成本是多少呢。教授说,这可不好说,贵得很哟,你问这干什么?处长说,您还不知道,男生宿舍楼的床全被他们摇散了。教授一听,叹了口气说,我咋能不知道,他们那些乌七八糟的声音,晚上吵得我都睡不着,我已经考虑过,做最结实的床成本高了点,要另辟蹊径,我正研究一种新科技,马上可以解决噪声污染这个头疼问题了。处长闻听大喜。太好了,您发明的是什么东西啊?教授说,我要在男生宿舍楼上装一个大消音器。
轰笑声中,女同学们都红着脸骂男同学:不要脸,尽瞎扯。几个胆大的,追着打李红生和那个立志要给男生宿舍的楼上装消音器的家伙。有个女同学说:哪儿有这事,有那么响吗?李红生立刻抓住了把柄,怪腔怪调地说:有那么响吗有那么响吗。话一经他重复,顿时生出了另一种暧mei的意味。那女生的脸更红了,笑骂着:我撕烂你的嘴。追打得更卖力了。
这样的玩笑和生活经历与我们无关,我和小玲两个局外人,像在观赏舞台上一出热闹的滑稽戏。我局促地呆立一旁,小玲双手抱着我的一只胳膊,把头轻轻地靠在我身上,我闻到了淡淡的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为了这个同学会,小玲特意拾缀了一番。但她不再是那个为众人注目的好学生小玲了,在外边的大都市开阔了眼界提高了层次的同学们眼里,她现在只不过一个途有虚表已经毫无深度内含可言的平凡的女孩。
可我不在乎,我有什么资格在乎呢。我爱小玲,爱得那么投入,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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