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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玲之间的关系首先在她没能去上大学的前提之下才开始变得有可能了。我们的同学几乎全部进ru了大学，不管是一流的二流的三流的还是不入流的大学。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基本上又回校复读了。这说明他们都会有一个可以欲见的美好前程。肯定是。只有我和小玲就此结束了正规的学业，以与他们不同的姿态提前步入社会，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成年人的生活。
我在厂技校里，所有的时间里几乎全是在那儿玩。消磨时光。
我的钳工老师教得轻松自在，自得其乐。课堂上他随意坐在我们的课桌上，与我们像哥们一样地零距离接触，还抽着我们敬他的香烟。他娴熟地吐了一串漂亮的烟圈，悬在教室的半空中，久久不散。就露这一手，一下博得了我们大家的敬重。他跟我们贴心贴肺地说：课有啥可教的，你们又有啥可听的，关键这里是一个台阶，让你们能名正言顺地进咱们厂里去上班，当然，在学习期间，我还是你们的班主任，也就是负责你们管你们的人，你们玩得不要太出格了，别给我捅娄子，安安稳稳让你们混毕业，也就是我的福份了。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我们技校里曾经出过一宗人命案，那是早几届的事情了。两个男生因为一个女生争锋吃醋，动了刀子，结果其中一个因此丢了风华正茂的性命。这事情在厂里哄动一时，我也见过那个让男生付出热血乃至生命的女技校生。和所有见过她的人一样，对她大失所望。她的容貎极其普通。问题就在于上机械类工业技校的女生凤毛麟脚，因此她就显得是抢手货了。因为这踪人命案，上级差点下通知要我们技校停办。厂里几千号职工首先不答应了，我们这些子弟只有通过在这里培训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进ru厂里正式上班，如果学校不存在了，又有什么途径使我们合法地拥有厂里正式工的身份？事关重大，经厂领导的据理极挣，学校才涉险过关保全下来。在这儿以后，学校的办学宗旨悄悄改变了，只求学生不要出事，更不能出大事。至于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任课老师我们也都一个厂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不想为难我们。
我的技校生活就一个主题：混日子。
我常常想起小玲。高中时的那些素写我还保存着。那是我少年的梦。
小玲在家沉寂了一年半，第三年春天，正如日中天的亚细亚扩张到我们南阳，招聘营业员，她去应聘。亚细亚，一个令人注目的商业巨头，省会郑州的商战经过各种媒体的推波助澜，更使它为全国人民所津津乐道。报名的人挤破了头，有的还是拥有正式职业的国营工人，就图亚细亚这个响当当的招牌。我们班上仅有的几个女生也禁不住诱huò偷偷去面试了，都是些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女人。几个回合下来，全军覆没了。
经过几轮筛选，小玲有惊无险地顺利入围。她和几百名精挑细选的男女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正步走在人民体育场。进行着的军训经电视一播出，每天都有好多闲人专门大老远的跑来看热闹。这帮少年少女们又是害羞又是骄傲地走来走去，煞有介事。春天暖洋洋的光线中，他们稍具成形的小脸红得如深秋里的柿子。军训一结束，小玲分到洗化部——一个美女云集的部门，迎宾小姐数了就她们部美人多了。
在化妆品部，小玲认识了南召来的同事苏叶。
亚细亚开业，我们这帮无所事事的技校生们怎肯放过。我们用过剩的精力在拥挤的观光般的人群里碰碰撞撞，享受着无聊的快乐。我们驾轻就熟地跳到自动电梯上，扭脸骄傲地瞅着那些对此深怀恐惧躇踌不前的人们。他们总是对新生的事物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敬畏，在手扶电梯跟前有些手足无措徘徊不定。我们就这样敖然地站在电梯上在他们偑服的目光中冉冉升起，心里还得意地想着：他们可真是一群老土的人啊。此后，逛亚细亚成了我们又一个打发时间的好节目。
在亚细亚，我一次也没有遇上小玲，我也没有想到小玲会在这儿。至到夏季一个酷热的下午，我们一帮刚刚毕业的技校生商量去那儿盛凉。亚细亚有冰凉如丝的中央空调，好东西啊，在那个时候。就是这一次偶然遇上小玲。那会儿我和我们一群旁若无人的技校同学正快步穿过洗化区，直奔大厅中央的休息茶座去抢位置。这时有人喊我：刘小军。我心里格登一下，这声音异常熟悉，难忘。
我嘎然地停下来，东张西望。富丽堂皇的营业大厅里，顾客众多，一时找不到喊我的人。小玲忍不住让我茫然左顾右盼的样子逗笑了，不顾禁令隔着柜台用手指捅我一下。我这才发现眼前打扮得空姐一样的营业员竟是我的高中同学方小玲。你啊，我吃惊地说。略施薄粉的她显得成熟大方，光彩照人，让一身实习工作装的我自行渐秽，局促不安。
我们就这样戏剧性地相遇了。我一时竟安抚不住咚咚狂跳的心，它要卡住我的嗓子让我窒息了。我张惶地低头望着脚下镜子一样光亮的地板，几乎看见了自己火烧云般的脸。小玲一点也不见外，她很自然地和我寒暄：你咋来这儿了？我有些结巴地说：没，没事，来，逛逛。她说：好长时间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也去上大学了呢。我尴尬地笑笑，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上我们厂技校了。她又问我们的同学们现在怎么样了，好像有段日子她不在南阳似得，同学们的消息她一概不知道。我把我所了解的全说给她听。她意犹未尽，说：你要是没有事，等我下班，我请你吃饭，咱俩聊聊。高中同学几乎都到外地上大学，散布在祖国各地的大都市中，铁了心不回来，这次意外相遇让我们彼此拉得很近。我想都没有想立即点头答应。
我那帮技校同学远远地直愣愣盯着小玲，妒忌死我了。他们流里流气地说：正点正点，你要不搞定就把机会让给我们。我心里美死了，却装作很生气，勇敢地和他们辩解说：别他妈玷污我的名声，我们可是正经八百的同学。他们放肆地大笑起来，引得一旁的人纷纷侧目。我外强中干地说：真的，绝对纯正的同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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