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旧事
如果说原先族人不过是仰仗姚至柔施舍些钱物，遇着事情的时候求她帮个忙。
如今冲着探花郎的母亲这个身份，也不得不恭敬客气。
否则，单是听到“分家”两个字，就能让这些族老像姨娘们一样当场跳脚。
姚至柔眼神专注地转着手中的白瓷茶杯，听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将它轻轻往桌上一放，磕出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各位说的，我都听到了。”
她虽然年纪算不得十分大，却早已学会端着一份肃穆，让人望之谨然。
“只是今日这家，我是一定要分的。我不止要分家，还要你们立时便迁出承平伯府，这宅子，我是不打算留人的。”
“这可是祖宅！”
三老太爷腾地站起来朝姚至柔吼道。
三老太爷是庶支，与五老太爷这嫡支分出来的相比本没什么话语权。
然而同出于承平伯爵府，这宅子算得上是家族信仰。
如今被一个侄孙媳妇轻飘飘地就说要舍弃，实在是无法忍受。
“三老太爷稍安勿躁，我并非说要卖掉它，只是老爷闹出这等事，承平伯府终究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必得蛰伏示弱数年，才不至于真的落得分崩离析。”
“待我走后，霖哥儿携新妇就去京郊的庄子为我守孝，其他人也不得再居于此处，只当承平伯府于京中销声匿迹，或许能免于那些人看了刺眼……”
“那人不就是个死了娘的庶子吗？怎么伯爷都流放西疆还不肯放过？又不是嫡子，有什么可金贵的。”
八姨娘无子，愤愤说起被伤性命的庶子十分不屑，却又惹了几位有儿子的姨娘们的怒目。
眼看又是一场吵闹，姚至柔不得不重新喝止：“好了！”
“你们只当那人不过是个没根基的庶子，等过几年风声淡了，也没人会多追究，到时候运作一番，老爷自是能回来。这么想原也不错，只是你们都忘了多想一想，不过是一场半斤八两争锋斗气下的过失杀人，陛下为何对老爷如此严惩？”
陛下如何思量，岂是他们能揣摩的？堂中各人神色各异，均未作声。
“大郎是个闲散的，就算伤人性命，也并非出于预谋，而是双方各有错处，只是大郎侥幸留得性命罢了。如此还要流放十五年，着实有些过了。”五老太爷皱眉道。
姚至柔视线望向堂外雕梁画栋，端的是伯爵府百年的气派，只是其中阴暗晦涩，真的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了。
她不由苦笑一声：“靖国公府覆灭的教训过去才短短十年，你们竟然……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么？”
男人们到底对政事更为敏感，听姚至柔如此一说，脸色就是一变。
“百年前大周圣祖开国，靠的是一众忠心的部将，圣祖即位之初，便依着功劳大小给大家分封了爵位，咱们承平伯府便是其中之一。这些爵位传承至今，有的早已没落，有的却势大到想要掌控陛下的朝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陛下不愿容忍，却又不得不顾忌他们往日的功劳，便只能杀鸡儆猴，好告诫他们认清自己的本分……”
姨娘们却仍有些茫然。
九姨娘更是直接就喊道：“咱们承平伯府可没有参与政事，伯爷都才只一个六品的虚职哪！”
姚至柔淡淡瞥了九姨娘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
“就是因为伯爷只有个六品的虚职，于朝堂无人相助，无人牵连，所以更好做这只儆猴之鸡，功勋之家又如何？犯了错，生杀予夺都是陛下说了算！若非霖哥儿在这关头已中了探花，陛下只怕连承平伯的爵位也是要借此收回的……”
三老太爷、五老太爷早已满面颓然。
想想当初的靖国公府，那是何等的圣眷浓厚，何等的门庭煊赫？
就是因为出了个全天下闻名的纨绔世子，最终落得个抄家落罪，百年基业散做烟云的下场。只是大家心底仍旧存了几分侥幸。
“虽则陛下有意严惩，可大郎犯得却也并非那等了不得的大错，实不至于连祖宅都弃置一旁了吧？当年靖国公府被抄……那也是着实犯了大错……”
“你们当我太过小心，只是你们可知道，那位被伤了性命的庶子，亲生母亲究竟是何人？”
这一点当真无人知晓，只知道是早死了的，所以才养在主母跟前。
那主母却又并未真心管教，才成了个好勇斗狠的性子，最终把自己的性命给折腾进去了。
“她的亲生妹子，就是如今宫中最得圣宠的惜嫔——五皇子的生母！”
姚至柔说完，众人脸上俱是惊骇不已，众姨娘更是一脸惨然。
所以，这件事前有皇帝有意寻人惩戒，承平伯谢子阑又是个不成器的恰好撞了枪口。又有惜嫔怜惜长姐唯一的血脉，吹了枕头风想要报复。
从谢子阑踏上流放之路之始，承平伯府的败落，就已经无可转圜。
姚至柔见人都安静下来，终于开始一一说起分家的安排。
“承平伯府原有的财物，半数已被老爷挥霍一空，各位姨娘手里想也捏了不少，到你们手里的，我不会过问；剩下的一半，又有半数变卖用作事发后打点赔偿，好歹免了老爷一番皮肉之苦。”
“如今府里剩下的田庄铺子，金银细软，我早已着人点算清楚，稍后劳烦五老太爷主持，有子嗣的，按各房少爷应得的份例和小姐们将来的嫁妆，一一点算清楚。”
姚至柔感到自己胸口沉寂半日的咳意似乎重新汹涌起来，勉力压制了半晌。才又接着道：“没有子嗣的各位姨娘，若是不愿为伯爷守这十五年，尽可拿一份傍身银子出去另寻出路；若是想守的……”
“我与老爷夫妻一场，已吩咐老爷最得力的谢安带着我半数的嫁妆银两赶了上去，若是你们愿意跟着服侍老爷，在西疆未尝不可好好安置，待将来有机会，这承平伯府，你们还是能回来的。”
“霖哥儿是伯爵府的世子，这既有他的荣耀，也有属于他要担的责任，待我去了，三年孝期过去，他少不得首当其冲受些刁难磋磨，还望你们兄弟能够相互扶持……”
“若你们能同心，这承平伯府就算蛰伏几年、十几年，也终有重新兴旺的一天。”
最后的话，姚至柔是对着几个年长的庶子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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