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夜凉,缓归正在明园里洗衣服,对慕容焯成和虞煦的到来完全没有准备,身上湿淋淋还滴着水,把手在上头匆匆擦了下,跪下叩头。
慕容焯成刚刚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谁的衣服?”
“回王爷,属下的和苍伯的。”
慕容焯成压着怒火:“那老头让你给他洗衣服?”
缓归没说话,好像在寻思该怎样回答,慕容焯成却已明白。
“一直都是你给他洗衣服?”
缓归犹豫着说了个“是”字,其实也不全是,他被打得下不来床的时候,苍伯偶尔心情好,也给他洗过两次,但那老头心情好的时候简直太少了。
苍伯已经睡下,缓归不想吵了他,动作很小心,但还是溅得周围一地的水,煦儿却不知那是在做什么,跑到他跟前问东问西。
慕容焯成看着外孙天真的笑脸,那样小的孩子哪里会知道,这冬日里用凉水洗衣服,是怎样的难受和折磨?
“煦儿,到屋里去,外边太冷。”
甫一进屋,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这屋里竟然比外边还要冷。
煦儿冻得小脸发白,牙齿直打颤,“外,外公,这是谁的屋子啊?”
没听到回答,煦儿看看瑞成王,又看看缓归,“外公,这是三舅舅的屋子吗?”
慕容焯成听到自己有些迟疑的声音,“是。”
煦儿打了个喷嚏,天真问:“那为什么三舅舅住在这里,为什么和其他几个舅舅住的地方不一样?”
慕容焯成无言以对,缓归却回道:“煦少爷,属下不是您的舅舅,属下只是下人,这是下人住的屋子,煦少爷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每次听到缓归重复自己是下人这样的话,煦儿都很不开心,拉着慕容焯成的手,询问地看向他。
“外公,是舅舅做错事了吗,所以您这样罚他?舅舅不能像阿娘他们那样叫您父王,不能和阿娘他们一起吃饭,不能和其他舅舅一样住大房子,是舅舅不听话吗?”
慕容焯成如鲠在喉,紧握着外孙小手,逼着自己再次去看那简陋的房间。
和之前他匆匆看过的几眼一样,狭小的床,破旧的桌椅和书柜,他“赏赐”的锦被和衣服,都整整齐齐叠放在柜子上,连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只是最上边放了缓归常穿的暗卫黑衣,不知是为了给其他衣服遮尘,还是为了换洗方便?
煦儿还在执拗地说:“外公,舅舅做错了事,您打他屁股就是了,不要这样罚他,您不让他叫阿爹阿娘,他会伤心的,外公?”
慕容焯成低下头,“煦儿,这里太冷了,你先跟奶娘回去。”
煦儿摇着小脑袋,“煦儿要找舅舅玩。”
慕容焯成勉强笑了笑,“外公和舅舅有话说,煦儿明天再和舅舅玩。”
煦儿想了想,听话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小大人般嘱咐了一句。
“外公,舅舅肯定知道他错了,外公不要再罚他了。”
他一脸真诚看着慕容焯成,慕容焯成扯了扯嘴角,连笑容都带不出来,只点点头,望着煦儿离开。
生了锈的椅子上,慕容焯成坐上去,不出意外地被冷得一哆嗦。
缓归迟疑一下,“王爷,属下这里太冷,王爷让别人来责罚属下吧,或者,属下去瑞吉院领罚?”
慕容焯成正再次打量小屋,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缓归又重复了一遍,慕容焯成张了张嘴,有些累地抚了抚额头,哑声问:“本王找你,就只能是要责罚你吗?”
缓归不答,走到旁边,取下墙上挂着的藤条,双手举着,在慕容焯成面前跪倒。
“属下没看护好煦少爷,请王爷责罚。”
慕容焯成越来越觉得不对,自从瑶纤回来这一段,缓归根本就是在自虐一般地强调他下人和暗卫的身份,原本已经放宽些的规矩,他遵守得更加严格,一丝一毫的违背都没有。
这是在提醒别人,还是在提醒自己?
慕容焯成伸手接过藤条,缓归摆好跪姿,安静等待。
没有他预料到的痛苦,慕容焯成把玩着那根藤条,这是什么他放在这里的了?忘记了,似乎在王府里,在所有缓归能去的地方,都有可以顺手拿到的刑具,以便可以随时教训他,时间久了,藤条落了灰,有些发黑,上边凝固着的不知是不是那孩子年少时的血迹。
那藤条仿佛千斤沉,慕容焯成拿不住,放在桌上。
“恕儿,起来吧,本王不罚你。”
桌上散乱着一些纸张,慕容焯成随意拿来一张,都是缓归无聊时写的字,那笔锋和他的人一样秀致,温和中透露着锋利,慕容焯成看着,不由微笑。
“去倒杯茶来。”
“王爷”
缓归的声音有些迟疑,慕容焯成没在意,还低头看着那些字,“怎么了?”
“王爷,属下这里……没有茶,属下去瑞吉院给您取过来可好?”
慕容焯成一愣,四处看了看,“算了,倒杯水吧。”
缓归小声:“王爷,属下这里,没有热水……”
嗯?慕容焯成想,故意的啊?“那你平时喝什么?”
缓归偷眼看他:“回王爷,属下喝井里打上来的水,属下去……”他刚要说去瑞吉院给您取过来,慕容焯成却摇头:“去打水来。”
没想到缓归又摇头:“王爷,属下这里,没有杯子……”
慕容焯成瞪眼,吼:“孽障,你故意和本王作对是不的,打水去!”
缓归不敢再吭声,立刻转身出屋,不一会提着水桶进来,慕容焯成放下纸,满桶晶亮亮的凉水。
“你平时就喝这水?”
“呃?”缓归被问得一愣,“是。”
慕容焯成沉默一会,“给本王先倒一杯来。”
“王爷,属下这里……”
话没说完,被慕容焯成截住:“拿你的杯子。”
杯子?自己这里哪有杯子,缓归看着慕容焯成的脸色,不敢再说,只得小心拿了自己平时吃饭的碗,又洗了一遍,倒了一杯水,跪下举着:“请王爷用……”他平时都说用茶,今天总不能说用水吧,完了,估计王爷又要摔碗了,没想到手里一轻,慕容焯成已经把碗拿了过去。
“起来。”
入口透心的凉,慕容焯成浑身一阵机灵,差点吐出来,缓归又悄悄抬眼瞅他,见他不知为何在发愣,倒是脸色冻得发白,不由又大着胆子唤:“王爷?”
“嗯?”慕容焯成看着缓归小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在屋子里踱了一会,终于不那么冷了,问:“晚上吃了吗?”
缓归已经习惯他总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回王爷,没有。”
“怎么还没吃,都什么时候了!”
“回王爷,属下今天没看护好煦少爷,王妃罚属下不许吃饭。”
“嗯?”
慕容焯成停下脚步,沉着脸想了半天,忽道:“本王饿了,你这里有什么吃的?”
“啊?”缓归愣了一下,“王爷,属下去给您传膳?”
慕容焯成没理会,拿起碗,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忽问:“你会做饭吗?”
“回王爷,会。”
“噗”慕容焯成满口的水喷出来,这回换了他发愣了,直直瞪着面前的少年,忘了刚才的莫名不适。
“你,你会做饭?谁教你的?”
缓归被他瞪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回答:“苍伯。”
那老头能有几天心情好时教他做饭?慕容焯成继续瞪缓归:“还有谁?”
缓归觑着他脸色,只得供认:“回王爷,还有无方。”
“无方?顾无方?他教过你做饭?他还会做饭?他为什么教你做饭?”
缓归犹豫了一下,见慕容焯成还在瞪着他,只得实话实说,小声道:“无方说,被罚了可以自己偷偷做来吃。”
慕容焯成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故意板着脸:“那你偷偷做过几次啊?”
缓归还是小声道:“属下不敢。”
慕容焯成笑意消失,又沉思一会,“嗯,那你去给本王做几个菜来,本王饿了,要在这用膳。”
缓归一脸无奈:“王爷,属下这里都是普通小菜,王爷吃不惯的,属下去给您传膳吧。”
慕容焯成对他也很无奈:“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讨打是不?”
缓归被他骂出了屋子,乖乖去厨房做饭去,慕容焯成却拿着手里的碗发呆,他会做饭?这臭小子,不仅会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天文地理,居然,居然还会做饭。
不一会,缓归就端着饭菜进来,他竟然做了四个小菜外带一碗汤,还盛了一盆米饭,放到桌上低声道:“王爷,这是属下和苍伯平时用的碗筷,您……”
“放那吧”慕容焯成点头,他想了想就知道,府里的人不百般刁难缓归也就罢了,他哪里又能去找来没用过的碗筷,他以前经常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所以也不在意嫌弃,夹了几筷子吃了下,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臭小子,居然,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他忍不住就扭头去看缓归,却见他已经安安静静跪在了地上,一皱眉:“起来,跪着做什么。”
说完了才想起来跪膳的规矩,见缓归起来后站在他身后,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去服侍,有些拘束,他手下顿了顿,又拿起筷子,边吃边问:“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回王爷,这些是苍伯用的。”
“额?”慕容焯成停下手,想起来上次来见缓归匆匆拨了一碗饭和两个小菜。
他心里又一次烦闷起来,看了眼缓归,有的饭吃时才一碗饭两碟素菜,还不要提那些时不时被罚没有饭吃的时候,这么营养不良的,怎么长成了这样长身玉立的少年呢?
“坐下,跟本王一起吃。”
“嗯?”
缓归愣住,慕容焯成却开始扫视屋子,没有其他的椅子,于是指着小床吩咐:“把桌子搬到那去,坐床上和本王一起吃。”
缓归懵懵怔怔,使劲摇头:“王爷,属下侍奉王爷用膳,属下不敢……”
“让你吃就吃”慕容焯成一拍筷子,“废话越来越多,搬过去,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缓归一脸迷糊看着他,彻底搞不明白王爷今天是要做什么了,却不敢再惹他,乖乖把桌子搬过去,又拿了副碗筷,这才战战兢兢坐在床上,一脸忐忑地偷看慕容焯成的脸色。
慕容焯成笑笑,温声道:“快吃!”
缓归慢腾腾拿起碗筷,又悄悄瞥了慕容焯成一眼,才慢慢往自己嘴里放进去,慕容焯成吃得香,他哪里敢放肆,只得胆战心惊吃了几口,慕容焯成看他惴惴的表情,又想笑又心酸,冷不防瞥了一眼他的手:“嗯?手怎么了?”
放下碗筷,扯过缓归的手,右手上都是斑驳的伤痕,该是在凉水里泡久了,又红又肿,冰凉冰凉的。
“谁打的?”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拉着缓归的手检查伤势,缓归有些呆,慕容焯成没等到回答,问他:“王妃和尧铸他们?”
缓归点点头,慕容焯成轻轻碰了碰,感受到缓归不经意的颤抖,心也跟着颤了颤,在他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缓归双手握在自己手心,一双大手一合,暖意一点点涌上来,缓归呆住。
“王,王爷……”
他下意识就要抽手,慕容焯成却攥得更紧,佯怒:“不许乱动。”
那手指冰凉冰凉,穿透他掌心,连心口似乎都麻木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屋子,怎么能不冷,只是再冷,也没有人会给他一点点的温暖吧。
慕容焯成握着缓归的手,细细摩挲,他常年带兵习武,掌心都是厚茧,硬硬的硌着不是很舒服,但那种感觉,却让向来处变不惊的三公子怔愣了好久。
年幼时渴望的,就是这种温暖吧,他奔向那高大的身影,用尽力气去牵那华丽的衣角,期待着能有一次,那身影停下脚步,握起他冰凉的小手,带他离开那些黑暗冰冷的地方。
那该是怎样一种温暖,该是怎样一种幸福,他从未体会过,当真正拥有的时候,却完全不知所措。
慕容焯成低着头,没有看缓归,手指动作却温柔轻缓,在他的记忆里,这也是第一次握住这个孩子的手,手指修长如玉,从手背到指尖,仔细凝视,却都是细细碎碎的伤痕,或深或浅,大多都看不太清,但还有少数横贯其中,昭示着主人曾经经历过的苦痛。
慕容焯成喉咙发涩,轻轻触摸过,因为洗衣做饭,缓归一直紧锁的衣袖挽着,露出秀致的手腕,慕容焯成无意间看去,触目便是两道弯曲的疤痕。
他心内一紧,不由去摸,那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两只手腕上都有,整整一圈,似是被绳子或锁链磨损而致,但时间太久,已经看不太清。
“这是怎么弄的?”
慕容焯成问,有些焦急担忧,语气中的心疼毫不掩饰。
缓归终于从懵懂迷糊中清醒,顺着他目光看了看,摇头:“不记得了。”
慕容焯成摸着那伤疤,几分心疼几分自责。
“是在哪里伤的?在冰寒殿还是,还是——王府?”
缓归轻轻偏头,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还是摇头:“属下不记得了。”
慕容焯成手一紧,捧着缓归手腕,仿佛握着珍宝,只是再摩挲过去,那手腕竟似再也暖不热了,他喉头发紧,终于放下手,将缓归衣袖拉下来,系好扣子。
“以后别再穿这样少了,天气凉了不知道吗?”
“跟那老头说,以后把衣服送去浣衣房,你的也是,不许再自己洗了。”
“明天让齐寿送个火炉,把屋里熏一熏,暖一暖再回来住。”
“嗯,以后还是少到这住了,去影凉那,他那暖和。”
缓归又呆了呆,没理解慕容焯成的话,慕容焯成勉强笑笑,拍拍他手,“先把碗筷收拾了去吧。”
满桌的可口饭菜,他却再没了胃口,缓归收拾完回来后,却见慕容焯成正躺在他的小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缓归吓得不轻,扑通跪下:“王爷。”
慕容焯成没有应声,他躺在那张狭小的铁床上,凉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穿着厚厚的华服,还是冻得几乎打哆嗦,那种沁入骨髓深处的寒冷,冷得他心都要冻住了,床又小又窄,几乎一翻身就要掉下去,下面就一张破旧不像样的薄毯,仔细看去都是常年留下的血迹,这样简陋到极致,残忍到极致的住所,连王府里最低等的下人住的都不如,那个孩子,他才十七岁,身子单薄得像张纸,是如何熬得过一个又一个凄冷的寒冬的。
眼前浮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明明冻得发抖,疼得要命,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在凶狠的皮鞭下挣扎,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他饶是不解恨,一脚踢翻屋内唯一的火炉,炉中燃烧的炭火一股脑泼在了那瘦小的身影上,一直咬牙忍痛的孩子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凉的惨叫。
那时候的孩子,才只有四岁吧,瘦小的身子倒在地上,浑身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却强撑着看着自己,伸着被烫得破烂的小手,嘴里微弱的声音,分明在喊着父王,可是,他的父王就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一直到他昏迷时,都没有上前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
慕容焯成眼前模糊起来,恍惚间又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孩子,缓归在冰寒殿的五年里,他常常在夜里醒来,想起他离开冰寒殿的那一天,那孩子站在高高的山峰上,俊秀的眉眼间隐隐有那个美丽女子的影子,薄唇紧抿,看着他的身影渐渐离开,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每次想起那个画面,他都觉得胸口闷闷地疼,便再也睡不着,怔怔看着房顶,睁眼到天亮,耳边总是一声声响着那稚嫩的呼喊,叫他父王。
他做错了什么呢,面对外孙天真的笑脸,他无言以对,那孩子被送走时,还不到如今煦儿的年纪,他当年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小屋里,一个人住着,冷不冷,怕不怕,夜里是不是不敢睡觉,是不是经常会做恶梦,醒来后孤独无助,有没有哭喊着要找爹娘?
慕容焯成盯着破旧的天花板,眼睛有些发涩,想流泪又流不出来。
缓归跪在门口,半晌没听到慕容焯成说话,以为又惹他生气了,也不敢动,寒气从地底下往上钻,膝盖和小腿叫嚣着疼,冻得他几乎跪不住。
慕容焯成微微侧头,凝视着那低头乖顺跪着的少年,忍住眼中的酸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温柔一些。
“恕儿,起来吧。”
缓归扶了下膝盖,站起身来,慕容焯成看着他一闪而过的小动作,是腿疼吗?常年住在冰冷的小屋,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腿该是早就伤到了吧?却没有听他说过一次疼。
他半坐起身,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规矩站着的缓归,却找不出话来说,屋里沉寂了半天,慕容焯成瞥到书架上一个落了尘的棋盒,“去把棋盘拿来,本王和你下盘棋。”
都已经过了子时了,还下什么棋,“王爷,夜深了,属下这里冷,属下送您回房休息吧。”
慕容焯成摇头:“没事,你摆棋盘吧。”
缓归见他的确没有要走的意思,回身关好门,没有去找棋盘,而是走到旁边,抱了两床棉被,躬身道:“王爷,属下给您铺一下床吧。”
慕容焯成看着缓归,他抱着那一床他自己都没用过的被子站在那,眼神柔和,模样乖巧,慕容焯成只觉得心里软软得像被什么融化了,点点头站了起来。
缓归快步过去,动作迅速但不失谨慎地铺好了被褥,慕容焯成再坐上去,终于暖和了一点点,虽然,就一点点。
“为什么不用这些被子?”
他问得温和,缓归却以为他生气了,低头跪下:“属下知错,属下习惯了房中的温度,太暖和了反而——不好。”
是怕太暖和了,下次等这温暖被剥夺了,会更冷吗,慕容焯成怔了一会,摆手:“去拿棋盘来吧。”
这回他坐床上,缓归坐椅子上,慕容焯成的棋技是很不错的,一部分是缓归这些年陪他练出来的,下了一盘又一盘,他终于丢下手中的棋子,“罢了,恕儿的棋技是越来越高超了,本王真是下不过你了。”
读书练武是要实打实的功夫,慕容焯成从来不允许缓归让着他,缓归只得耐着性子一盘盘地赢,终于等到慕容焯成认输,才悄悄松了口气。
慕容焯成感觉到他小动作,不由好笑,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问:“什么时候了?”
“回王爷,寅时三刻了。”
嗯?沙漏没有,连窗户都没有,门也没开,这么准就能估测时辰?
“嗯,本王先回去了。”
一夜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慕容焯成无意回头看看桌上散乱的棋盘,竟有些莫名留恋,走到门口问:“今天有什么事情?”
“回王爷,属下要去四少爷房里听他训话。”
慕容焯成脚步停下来:“他叫你去训话?他训什么话?”
从王妃往下几个主子闲来无事都喜欢叫缓归去训话,无非是想方设法折腾他罢了,缓归看着慕容焯成,那表情分明在说,您自己知道什么训话。
慕容焯成皱紧眉头:“他也能训话,书读成那样,武也练不好,本王还没找他训话,他还有脸找你训话?”
他是你弟弟,他有什么资格对你训话,慕容焯成刚想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沉默了。
“王爷?”
“别去了”慕容焯成沉着脸。
“是”缓归躬身,“请王爷吩咐。”
这样的命令出口,定是有别的事情要他去做了,却听慕容焯成问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你顾叔叔一家昨天刚回来,无方没有过来找你?”
“啊,没有。”
“他之前不都是一回到锦都,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吗?”
不等缓归回答,又说:“他不来,那你过去找他吧,今天许你无事,找无方去吧,你要是再不去,他估计就过来闹腾王府了。”
他从昨晚到现在真是仁慈得像换了一个人,缓归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王爷是,没有睡觉,困糊涂了吗?
慕容焯成被他甚是可爱的表情弄得心虚不已,故作轻松地问:“咳,你平时和无方在一起,都做什么啊?”
他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转过头去,却在听到缓归的回答后猛然又转过身来。
缓归站在他身后,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疗伤,吃饭,睡觉。”
慕容焯成以为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疗伤,吃饭,他听明白了,最后一个是什么?
“再说一遍?”
缓归依旧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疗伤,吃饭,睡觉。”
一股凉气冲入慕容焯成的脑中,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晚饭前和影凉闲聊,聊到影凉陪伴缓归和顾无方年少时候,那小狐狸有事没事往花楼里跑,甚至连小倌院都不错过,结果被顾青发现,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居然还一点收敛都没有。
原本把那些当做笑话听的瑞成王受不了,指着缓归,说话都磕磕巴巴:“你,是,是你主动的,还,还是无方要求的?”
缓归对他的反应很是奇怪,想了想,不厚道地招供:“无方逼我的。”
慕容焯成恨得咬牙切齿,就知道是顾无方那个小狐狸搞的鬼,他的儿子那么乖巧听话,又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肯定什么都不懂,定是被那小狐狸算计的,他气得不轻,指了指缓归,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甩袖子,“你去吧,晚上本王也去,你再跟本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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