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三十九章 不堪回首骨肉情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射进来,落在地面上变成斑驳的光影,破碎的光晕中,单薄的身影安静跪着,安静得像是屋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许久之后,脚步声响起,紫衣高贵的身影一步一停地迈进屋里。

  在门口凝视了良久,然后轻轻走过来,在缓归身旁蹲下,想伸出手去拨一下他稍稍有些散乱的头发,手伸出去,还是收了回来,闭了下眼睛,才轻声唤道:“恕儿。”

  缓归一直垂首跪着,听到声音后,过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

  慕容焯成已经不在屋里,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他和慕容尧宽两个人。

  他不是第一次和慕容尧宽单独在一起,只是还是第一次,有些累,有些疲惫,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怔了一会,才回头:“皇子?”

  慕容尧宽原本一向清亮骄傲的眸子里,明明灭灭的光芒不停闪动着,有些躲闪着,一出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苦涩的。

  “恕儿,让七哥看看你的伤。”

  “皇子”缓归轻轻动下,躲开慕容尧宽的手,“属下无碍……”

  “恕儿”慕容尧宽声音温和中带着颤抖,像哄着不听话的弟弟一样,“听话,让七哥看看,恕儿,听话。”

  缓归终于不再挣扎,慕容焯成走后他便已经穿上了上衣,此时再次解开衣服,任慕容尧宽看向他后背上的新伤,有些汗湿的手指轻轻触碰他冰凉的脊背,微微的颤抖,那双手褪去原来的温暖,有些凉。

  “恕儿,疼不疼?”

  那清瘦的脊背,才不过一个多月,竟然又多了这么多新伤。

  这么多新伤,有多少是因为他而伤的?

  当日见到那两个烙印,总在心里暗暗责怪王叔和堂姐,怎样会让自己的儿子和弟弟受这样的苦,而如今呢,如今自己就眼睁睁看着他因自己而受苦,不是不能阻拦,竟然是,不想阻拦。

  耳边是自从见到了缓归之后,皇后就经常性地嘱咐:“宽儿,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恕儿,记住了吗?”

  “宽儿,不管你王叔对恕儿怎样,他都是你王叔的儿子,是你的弟弟,你要好好待他。”

  母后,如果你看到孩儿就是这样照顾弟弟的,会不会失望?

  可是,孩儿没有别的选择。

  缓归一直垂眸跪着,慕容尧宽蹲在他身后,他并未看见慕容尧宽眼中错综复杂的感情,只听见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带着一点商量。

  “恕儿,七哥去和王叔说,让你到七哥那里住一段吧?”

  放在肩头的手滑下来,缓归终于可以回过身来,抬头看向慕容尧宽,刚要说话,对上慕容尧宽的眼睛,却有些怔忡。

  那眼神里除了一丝愧疚,还含着一丝的心疼,那是他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感情。

  在他所谓的亲人眼中,从未有人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除了——那个人。

  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趴在床上忍受着背后一阵阵的灼痛,疼得咬着牙,身边坐着的女子一边掉泪一边问他:“三弟,疼不疼?”

  他疼得说不出话,只摇头,然后便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擦着他头上的冷汗,一声声轻柔地安慰。

  他无意间抬头,有些模糊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饱含着心疼和怜惜的目光,温暖得几乎要化掉他身上所有的寒冷。

  缓归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耳边忽然有带着愧疚的声音响起:“恕儿,对不起。”

  恕儿,对不起,三弟,对不起。

  时隔多年,这情形竟然是如此相似,仿佛又一个轮回而来,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也是在这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他在王爷的拳打脚踢下挣扎蹍转,一个身影从外边奔进来,一把抱起他护在怀里,躲避着那不停的拳脚,苦苦地哀求:“父王,您饶了三弟吧,他还小,他不懂事,您别打他,父王,您别打他了,纤儿求您了。”

  四周终于静了下来,他躺在那个给过他无数温暖的怀抱里,有泪水不停地洒在他脸上,那一直温和唤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哽咽:“三弟,对不起,对不起。”

  那最后相处的几天里,那个从他记事起就总是对他温柔地笑,总是一声声叫着他“三弟”的女子,就一直抱着他,带着心疼和愧疚地哭泣,不停地说:“三弟,对不起,对不起。”

  他记事起最先认得的人,第一个是苍伯,第二个就是她,明园冰冷孤寂的院落里,是她带去了难得的温柔和体贴,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总是会有刚蹒跚学步时扑到她怀里的安宁,会有她抱着自己柔声逗弄时的欢喜,她不曾骂过他一句,不曾打过他一下,甚至对他,连一点点的恨意都没有过。

  她从不让他跪,从不让他叫她大小姐,只让他叫姐姐,让他跟她一起吃饭,晚上不让他睡在院子里,也不让他跪在地板上,有时候他被罚,疼得睡不着,她会抱着他,安慰他,给他上药,哄着他睡觉,被打骂的时候会保护他,总是对他说,不管父王承认不承认,她都是他的姐姐,他都是她的弟弟。

  那是他在王府里,极少极少能得到的温暖,他曾一度陷进那温柔的呼唤中,曾一度紧紧贴在她身边,在无人处轻声叫着“姐姐”。

  那样温暖的怀抱,那样温暖的柔情,暖得像一场梦。

  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缓归有些恍惚地想,是他做过的许多温暖的梦中的一个而已。

  

  慕容尧宽正对着缓归蹲着,很清楚地看见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复杂神情,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带着温和的恬淡,清冷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身上,像个苍老的长者,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凉,但那迷茫的神情,又像是个孤独的孩子,在一路找寻自己丢失已久的温暖,找得那样辛苦,那样疲惫,但最后,在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光明之后,却突然就放弃了。

  有些茫然失措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和凉薄,似是刚刚陷入回忆中的少年转了下身,对着自己正身跪着。

  “皇子,您回去吧,属下一切都听王爷和皇子吩咐,但此时,属下去您府里还不合适,请皇子恕罪。”

  他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慕容尧宽却变得茫然,呆呆地看着在他一句“对不起”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的少年,那样恭敬的姿态,恭顺有礼的话语,带着他踏入不进去的疏离。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他对自己失望了?

  是该对自己的失望的,慕容尧宽心内苦涩,连自己,都对自己这样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失望过一次,便不会再失望第二次了,不是吗?

  恕儿,哥哥终究是要对不起你的,对不起你。

  慕容尧宽伸出手,轻轻扶起缓归,他还记得,在西巡时第一次握着缓归的手,那冷静的少年第一次有些怔忡。

  这样的温暖,他能给一次,两次,却没有信心可以再多给几次。

  慕容尧宽不敢再去看缓归的眼睛,只默默拉好缓归的衣服,整理了衣领,再看时,缓归依旧垂眸而跪,甚至连之前的受宠若惊都没有了。

  慕容尧宽手一停。

  自己给予的温暖和伤害,他都已经当做了最平常的东西,当做了主人所赐予的最普通的恩赐,不会再有一点的区别了,是吗?

  慕容尧宽轻轻按了按缓归的肩膀,那肩膀如此瘦削,硌得他手疼,近看时,苍白的脸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慕容尧宽脱下外衣,轻轻披在缓归身上,拭去他头上的冷汗。

  然后,转身离开。

  脚步慌乱,逃也一般。

  

  他身后的身影一直安静跪着,没有看他的背影,也没有拒绝他的“赏赐”,直到他完全走远,才轻轻抬起头,眼睛里仍是一片无波无澜。

  心都早已如死灰,怎么还会再有其他的期待。

  当年,是他太不懂事,如今,再也不会。

  同样的错误,他犯过一次,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就不会再犯第二次。

  

  直到离开瑞吉院的大门,慕容尧宽才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如血残阳覆盖的庭院,透过淡淡的光晕,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同样平和静谧的傍晚,母后抱着他和姐姐坐在霓裳宫的秋千上,一荡一荡之间,他听到母后温和的声音,慈爱,但带着坚定。

  “宽儿,你要快点长大,只有你长大了,强大了,才能保护好母后和姐姐,宽儿。”

  那是他昏迷了几日醒来后的傍晚,那一年,他不过七八岁,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就掉进了水里,若不是被发现的早,就没命了。

  时光再荡一荡,再往前一段,他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身边试毒的小太监一个又一个倒在他眼前,吓得都忘了哭,母后赶过来,捂住他的眼睛,泪水打湿他的脸颊。

  还有那一次,还有无数次。

  从小到大,伴随他的除了锦衣玉食,还有无数的暗杀和猜忌,幼时的他不明白,不明白那些漂亮的娘娘看他的眼神怎么总是那样古怪,不明白那些本该亲密无间的兄弟为何总是忌惮着他,他偷偷问过母亲,母亲抱着他,揽着姐姐,哽咽不声,他却似乎懂了,伸出小手,擦去母亲的泪水,稚嫩地发誓: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好母后和姐姐,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而今他长大了,终于明白,在那遍布危机的宫廷中,他能够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而他,要创造出更大的奇迹,一为这江山万里,二为视他如生命的母亲和姐姐。

  十几年没有硝烟的战场中,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他不允许她们再受到一点伤害,不允许这江山落入他人的手中。

  不允许。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牺牲再重要的人。

  慕容尧宽深吸口气,再次转身,决然离开。

  

  

(https://www.mangg.com/id14190/802186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