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军政之后,慕容焯成都会和几个将军一起用膳,这次加上慕容尧宽,虽是有些拘谨,但氛围还不错,缓归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没有瑞成王的吩咐,瓷片不能取出来,直到晚膳后跪在瑞吉院的正厅里,膝盖上还是一片血肉模糊。
慕容焯成的目光在缓归身上定了一会,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慕容尧宽,对齐寿吩咐:“去把七皇子府里的玄武铁拿过来。”
齐寿忙下去,心想,景之王府的玄武铁几天前便已经送了过来,王爷早就知道,却一直没吩咐,拖到了现在,难道不是因为不忍心,是为了要当着七皇子的面?可是七皇子又不肯到屋里来看。
他想着时和齐天一起搬了火炉过来,冒着热气的炉口上放着一枚黑色的铁块,翻过来是个不是很大的“宽”字。
慕容焯成看了眼在院子里看似赏花的慕容尧宽,他自然知道慕容尧宽是为了逃避,也知道他不忍心看,但这次竟没有太过逼迫他,只看了一眼,便对缓归吩咐:“右肩。”
缓归脱下上衣,安静跪着,感觉灼热离自己越来越近,饶是他多年里受过无数的刑罚,也不由绷紧了身子。
下一刻,炽热的玄武铁便烙上他单薄的脊背,皮肉烧焦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哪怕看惯了缓归受罚挨打,齐寿还是别过头去,不出意料的,缓归只是双手撑着地板,还是没有吭声。
少顷之后,玄武铁渐渐冷却,齐天拿下来时,已经沾了些烧焦的皮肉,一个不是十分显眼的“宽”字出现在缓归的右肩上,齐天满意地收回手,在慕容焯成的示意下,和齐寿一起抬着火炉退了下去。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缓归缓了片刻之后,再次跪直了身子,肩膀处火烧火燎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在努力控制着神智清醒的时候,慕容焯成的脚步声走近。
瑞成王的目光扫过缓归清瘦的脊背,扫过那些或深或浅的沟壑,他给过缓归无数的惩罚,但还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他的伤痕,在离缓归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为何就走不下去,只站在那看了一眼。
脊背上遍布伤痕,饶是醉华露这样的好药,原本白皙的皮肤还是被遮掩了很多,几道伤重的地方恐怖狰狞,右肩上是刚刚烙上的“宽”字,而左肩,经历了几年无数的刑罚后,还是很清晰地显现着那两个黑字。
慕容焯成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触摸一下那个想起都会心里柔软的字,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纤儿。
他的纤儿,虽不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但却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慕容焯成眼前浮现出无数个女儿的面容,襁褓中的,年幼时的,少女时的,长大成人后的,以及最后披上嫁衣时那美丽娇柔的面孔。
在这个心情复杂烦闷的黄昏,他想好好想一下女儿,想一个那个十几岁就可以为他分忧解难的女儿,但耳边一直回响的,却是女儿远嫁临行前含泪的嘱咐:
父王,您派个人去暗中保护下三弟吧,他才十岁,在敌国为质,不知要受多少苦,父王,您派个人过去吧。
父王,您要快点找到机会接三弟回来,三弟还那么小,太久了他会受不了的。
父王,上次的事,不怪三弟,他还是个孩子,父王您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父王,等三弟回来了,您就好好疼他好不好,三弟是个好孩子,不要再因为前尘旧事迁怒与他了,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慕容焯成的目光有些茫然,划过缓归背上三个黑字,女儿的话在这一刻印在了他心上,仿佛印在缓归背上的烙印,一字一句地刻着。
天和十二年,文莱来使,和天朝交换质子,瑞成王府三公子为质。
那个并没有被叫做“三少爷”的孩子,有人说他是瑞成王的义子,有人说他的瑞成王部下的儿子,还有人说是皇家旁支血脉,冒充皇室中人。
但不管怎样的传言,文莱使臣、当时的四王子文岭却是十分满意地带了三公子而去。
他被送去文莱之后不到一个月,慕容瑶纤就远嫁虞地,那一年,慕容焯成几乎完全沉浸在了对最疼爱的长女的思念之中,连身边的几个儿女都有些忽略,很少想起过自己还有个在文莱为质的儿子。
偶尔想起,也总是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小小年纪便那样歹毒的心肠,死不足惜,饶他一命已是莫大的恩德。
慕容尧宽有些恍惚,天和十二年,这孩子才不过十岁,他竟然从未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孤身在敌国,遇到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那漫长的一年里,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慕容焯成转过头,不再去看缓归的伤处,倒是凝视了一会慕容尧宽的背影,声音有些难以遮掩的怅然。
“可觉得委屈难过?”
委屈?难过?
那是什么样的情感,缓归睁大眼睛,待到有一天,慕容焯成才知道,这个跪在他面前心甘情愿受着折磨的少年,已经很多年都不知道委屈和难过为何物了。
千锤百炼之后,剩下的都是无波无澜的平静。
“回王爷,属下没有,属下会舍命相助七皇子,王爷……放心。”
其实缓归很想说,王爷,您相信属下,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十几年来,他没有一次得到过他想要的信任,何必再报这样无谓的希望。
“放心吗?”
慕容焯成的目光再次划过那道烙痕,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眼前仿佛不是已经长大的少年,而是当年那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虽是跪在这里,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固执地重复:“我没有,我没有。”
在被指控要谋害王府二少爷和四少爷之后,他连“属下”都不肯称,穿着一身暗卫的黑衣,却骄傲得像个王者。
慕容焯成扶着桌子站着,没有看缓归,只语气还是有些惆怅。
“你还不到四岁,就有胆子去撞侧妃,有胆子去要掐死四少爷;你十岁都不到,就因为尧钧骂了你一句,就能把他和尧铸踢下水,差点要了他们的命,你说,本王如何能信任你?”
这个孩子,他才九岁,在自己的绞龙鞭下还在倔强地仰着头叫“父王”;他跟着厉苍天回来时,因为尧铸一句话,就险些拔剑;他十四岁时就敢用尧钧为诱饵去骗敌人;他十五岁时就敢当众威胁自己,敢闯天牢去救几个魔域余孽。
尧宽哪里知道,这孩子,从来都不是表面上这样温顺柔弱,他想做的事情,谁都阻拦不了。
连他堂堂的瑞成王都拦不住,更何况是七皇子。
刑罚之下,他会疼,会痛,但他根本就不在乎,打过无数次,罚过无数次,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只要他想做的,迟早都会做。
这些年看着他长大,看着那双越来越平静的眸子,慕容焯成越来越觉得无力。
“恕儿,你已经你长大了,有时候,连本王都约束不了你,一切,都要靠你——自觉。”
缓归轻轻咬了下唇,深深叩下头去。
“请王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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