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庭宫宴之中,魔帝縢颉亲口允诺:地魔界若能自行解除魃觺雪山的血咒结界,地魔军队可以取道天魔界攻打神庭。
狱王鱼菊狱得其应允,再不多言,不久后籍故离开筵席,先行返回鸣春阁。
从縢颉到元老会诸公,莫不感觉鱼菊狱实是深藏不露的人物,不可小觑,需要对他重新作出估量。
湦祝远道来此的目的虽未真正达到,但也非是一无所获。双方既已取得某种意义上的相互理解和支持,俱都放松下来。
魔帝召来多名妖娆艳丽的舞姬,其中半数载歌载舞,其余女子入席陪侍湦祝一行及天魔诸臣。九位长老中只来了两位赴宴,均是热衷于饮酒作乐的;肸旬好色,虣隳、懁肆好酒,自也眉开眼笑;湦祝更是如鱼得水一般。
宾主间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四周莺歌燕舞,乐声靡靡。殿内重又转向轻松迷醉的欢快气氛。
墨释只觉索然无味,愈发不耐,随便找了个理由请求告退。魔帝深知墨释不喜应酬,对美酒佳人亦无贪恋,并未出言挽留。肸旬等素来敬畏赤魔尊,又清楚他不是“同道中人”,巴不得他尽早离开,众人才好纵情恣意的享乐无忌。惟有幽溟暗中叫苦,他同样喜好清静,却不得不留下来继续欢宴。身为主方地位仅低于帝君的两位魔尊,总不能双双中途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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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墨释照例早早起身,静修练功一个时辰。他忽然想起昨日鱼菊狱与自己谈及《魔武纵横》,不由轻叹口气。
蚩尤灭化之后,从无魔族能够完全领悟《魔武纵横》。他的独生爱女离渊,修为精深,可说是魔族女子中凤毛麟角一般的习武奇才,又是蚩尤的唯一血脉,也仅仅得其皮毛而已。第一任正式魔帝梧洛、魔界历史上最为英明强大的帝君夜仑,以及夜仑统治时期接掌赤魔尊之位的独尽江,亦曾有所获,终究未能臻于大成。
由于夜仑大帝沉迷于修炼此术,坠入千邪幻障,以至意外暴毙,此后潜心研修《魔武纵横》的顶尖高手日益稀少,多是浅尝辄止,一旦发现无法领会其意,宁愿放弃,也不敢轻易以身涉险。
又因《魔武纵横》乃是魔族元祖蚩尤留下的圣物,历代魔帝均将其珍藏于天魔帝都奭晟城的皇宫密室之内,有幸观阅修习此册者仅限于高阶统治层中功法超绝的人物。位高权重者往往较为惜命,况且以夜仑大帝之能,亦因此而横死魂灭,纵然魔族一贯狂妄悍勇,自信强过夜仑的却也寥寥无几。
天魔族尚武成风,大多认为死于战场或武斗之中,乃是死得其所,若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亡,委实太过不值。
如此一来,自从独尽江因厌倦沧澜兄弟之争辞官远离魔界,百万年中,甚至再未出现对此术偶有心得的魔族。所幸天庭诸神从古至今,始终对着《天机灵炁》束手无策,心高气傲的魔族才算得到微妙的心理平衡。他们自然不知霄伤熠自创的《乾驭九道》实际上便是脱胎于《天机灵炁》。
数年前,魔帝见墨释因司空秀蓝之事悒郁难纾,又念及他的功力水平已可参阅《魔武纵横》,遂将此物暂时交予他研修保管。
岂料墨释在开篇总纲处即陷入疑难困惑,再难寸进。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魔族的武功法术多由蚩尤所创,几乎全是阳刚勇猛的路子,不适合女子修习。经过历代魔界高手的自悟创新及与外界法术的融合发展,不断衍生新的修行法门,但整体上依然遵循蚩尤的心法轨迹,以刚猛暴烈为主。
这个身世神秘残酷狠辣的男子,曾经率领万兽军团与统一人族的轩辕氏逐鹿中原,曾经一刀劈裂女娲大神的平危宁天鼎,曾经面对神族首帝伏羲的八部天兵宁死不降,曾经不惜耗尽余力打开通往异世界的异空之井,最终创立了可与神族分庭抗礼的魔界。
《魔武纵横》乃是汇集蚩尤毕生武道心得的精粹之作,是其呕心沥血著成的最后一部功法秘笈。墨释万没料到,蚩尤竟在开卷之初,全然摈弃了他一生坚持的霸道强狠、宁折不弯,转而赞同顺其自然、宁和自甘。
究竟是甚么缘由?令这个历经无数血与火洗礼的强横男子,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作出如此巨大的转变?
墨释掩卷沉思,终是不得其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难怪这么多年来,从无魔族彻悟《魔武纵横》,以夜仑大帝的渊博睿智,竟也不慎堕入心魔。盖因此术与绝大多数魔族修行者的内功根基和武学理念根本无法相合。假如强行修炼,效果必然适得其反,甚或有丧命之虞。然若散去原本的一身功夫,却又面临难以预料的莫大风险。毕竟该术高深难解,万一散功之后,依旧不能参透习得,岂不悔之晚矣?
可是蚩尤对魔族的习武情况自然心知肚明,他既然苦心著出此书,决计不会希望后辈因心法根基的差异,难窥其中精妙。想必此中尚有甚么关键诀窍处,未曾被人体察获悉。
墨释心知若无法解除这个首要障碍,只能停滞不前,休想掌握《魔武纵横》的奇妙奥义。但他绝非好勇逞强的蛮横武夫,见一时并无良策,索性不再多虑。
光阴如梭,几年时间一晃而过,墨释对此术的了悟毫无进展。要不是昨天鱼菊狱骤然问起,他几乎已将这部魔界第一奇书忘的一干二净。此时回想起来,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左手掌心忽然一阵灼热的刺痛,墨释下意识的举手察看,霎时俊容失色。手心处竟然现出一枚清晰的赤红火焰印记。这是当年他在百花山麓的客栈内为秀蓝设下的刻印。时隔多年,随着天雪回归天庭,又经历诸多曲折变故,墨释早已遗忘这个刻印。为何此刻再度出现?难道它在天雪身上依然有效?
他顾不得多想,施法探知天雪正位于人间西南猨翼山中,想来是在秘道之内,当即施展空间魔法,疾速赶去。
猨翼山顶的秘洞前一片狼藉混乱,杀声震天。五六百妖军正在围攻百多名天兵。四周死尸残骸堆积如山,多是妖族的尸身。
这批神兵是从南门军中精选出来的战士,无不训练有素,身强体壮,自身武技和实战经验均远超妖军。无奈妖族人多势众,又像丧失意识神志似的一味拼死厮杀,毫无退缩胆怯之意。康元带领的二百名兵士中,已有四五十名丧生。而妖兵仿佛层出不穷,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从地底和洞穴中涌出。
康元渐感绝望,又心急如焚,不知秘洞内的情形如何,只怕天雪她们也已陷入险境,自己却分身乏术。他适才接连派出五名兵士返回天庭求援,但这些将士中并无擅长高级空间术法的,无法施展瞬移术,一旦御风而起,空中便会出现数十条六翼雷犀龙进行截击,天兵根本无法突破它们的包围圈。
六翼雷犀龙身长近十丈,头生独角,可发射雷电,性情狂暴凶猛,本是龙族的分支,居于人间西海遗野山的湛湄深潭内。天帝帝喾在位时,将龙族中地位显赫血统纯正的四位高手封为四海龙神,其亲族及诸多水族亦随之晋升神阶或位列仙班。然而六翼雷犀龙一脉的先祖死于神族之手,又厌恶天规戒律的束缚,拒不受封。四海龙王苦劝未果,不想为此开罪悍勇善战的雷犀龙族,只得听之任之,联袂恳请天帝宽宥恕罪。帝喾不愿节外生枝,也就趁势下台,并未苛责深究。
如今六翼雷犀龙一脉应归于妖族,不过龙族自古以来就是强大骄傲的兽类,极少与其他族群来往。这种与生俱来的龙的高傲,无论它们的界属是兽、是妖、是神、是魔,俱不会发生改变。此次这些雷犀龙受人所托来此相助,但自恃身份,未曾化为人形加入地面的围击,不然神族兵士恐怕已全军覆没。
康元身为神界的龙禋将军,以木系法术和近身搏击见长,却也不精于空间遁形术。面对铺天盖地的巨大龙兽,他突围成功的概率亦是微乎其微。何况他首先是一名战士,更是这队兵士的核心首领,自当身先士卒,岂能先行离去。
康元想到此处,起初的惊惧恐慌渐渐消散,转而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忖道:“多杀一个妖孽,就是为天雪将军减少一个负担。她功法超绝,必可逢凶化吉。履阳将军,末将已经尽力了!”
半空中赤光乍闪,现出一名身材高伟的黑衣男子。他看了看猨翼山巅的两军混战,抬首望向天空高远处,蹙眉喝问道:“湛雷,你怎么和那些小妖混在一处?”
雷犀龙群中一条看起来尤为暴戾刚猛的巨龙展开六翼,飞近黑衣男子,倏而化作一个身着蓝袍的虬髯大汉,冷哼道:“伯父之命不可违。你以为我愿意拦截这些个神族废物么?一点刺激也没有。”说话间上下打量着黑衣男子,大笑道:“你不在魔界养尊处优做你的赤魔尊,跑到人境有何贵干?”
来者正是墨释。
或许是天雪恢复神将身份的缘故,与魔族法系产生冲突,原先的刻印气息十分模糊。墨释仅能感觉她在猨翼山附近,却无法探知具体位置。他起先料定天雪是在秘道之中,但眼前众多神妖混杂激战,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身在何方。他无暇多作解释,直言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神族的女将军?”
湛雷愕然:“我带着兄弟们过来时,只瞅见下面这些家伙乱成一团。倒是没发现女子。”忽又露出暧昧笑容,低声道:“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你当真看上天庭的哪个小妞了?特意来寻她?”
六翼雷犀龙一族的现任龙王名作湛矜,是湛雷的大伯父。湛雷身手不凡,乃是族内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即使在整个龙族中,也是赫赫有名。他曾在丹苕会武中与墨释交过手,两人脾性颇为相投,故而结识。
赤魔尊墨释的威名,在六界修行者中,可说是无人不晓。那日神妖大战结束后,天雪居然一剑重伤墨释,旋即又为他施法疗伤。当时神魔妖三方人马俱都在场,神界中亦不乏出身于仙族和龙族的兵将,结果此事不久后就传的沸沸扬扬,恨不得各道皆知。
固然天雪是现今天庭内首屈一指的神武将军,但即便是神族本身,也私下认定墨释技高一筹,只是不愿还手而已。假如谛妄夜或者叶寒乔这类素以风流著称的高手有此举动,众人必会认为他们怜香惜玉,情愿甘拜下风。然而墨释冷峻狂傲,从不将美女艳姬放在眼里,如此异于往常的行为,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对天雪情有独钟。
湛雷对此也隐有所闻,此刻见墨释追问一个神族女子的下落,越发好奇。
墨释没好气道:“现下没时间和你闲扯。事后再说罢。”说着施法奔向山顶,冲入战阵。
康元身上多处挂彩,气力耗损极剧,正遭受五个妖军的迅猛围攻,渐觉不支时,后面压力骤减。余光扫过,只见身后的两名妖族颓然倒地。一个气宇轩昂的黑衣男子逼近过来,随手轻挥,前方三个妖军连声痛吼,也转瞬丧命。
康元又惊又喜,从未见过这般强横的高手,一时愣在原地。他虽是履阳的副将,神妖大战那日,因故并未驻守于南天门,自然不认得墨释。
墨释一把抓住康元的手臂,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后者已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待康元回过神来,业已位于高空的云团上,墨释与湛雷一前一后,立在他面前。不远处,成群的六翼雷犀龙展翼翱翔,阳光映射下,金色的龙鳞发出耀眼光芒,在白云之间时隐时现,宛如幻境。
墨释淡淡问道:“天雪在甚么地方?”
康元误以为天庭察知情况有异,及时派来援兵,纵然想不起神界何时出了这等高明人物,慌乱中也不及深思,焦急道:“她们半个时辰前进了秘洞,很可能也身处重围,你赶快……”他蓦地发觉墨释的瞳孔是暗红色,心中剧震,惊骇道:“你,你是魔族?!”
墨释懒得作答,回首叮嘱湛雷:“休伤他性命。”言毕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康元目瞪口呆,半晌后看向湛雷,讷讷道:“阁下也是魔族么?方才那个是谁?好生厉害。”
湛雷哈哈一笑,好整以暇的说道:“这位将军,你就好好在这儿歇着罢,无须多问。”右手弹出一枚光球,击中康元眉心。
康元疲累交加,无力抵挡,登时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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