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一晃多年已过。
墨释建立的近卫军赤烈骑,如今可谓是魔界首屈一指的精兵。沙迪曼达亦已接替杜若,成为赤烈骑的右都统。正如墨释的预见,他的功法修为早已超越夔奡与甲岫,行伍之中鲜有对手,唯一的遗憾大抵是始终打不过墨释,后来索性不再与他的上司过招了。
沙迪曼达一直对后淮敬重有加,不过并不认同这位前任赤魔尊的某些言行,而对墨释,敬重的同时也十分信服,此外多少还有些畏惧。他不若影爻精明缜密,但也晓得墨释的脾气如何,不敢随便插嘴质疑。
影爻见沙迪曼达一脸疑惑,暗觉好笑。这小子冲锋陷阵时彪悍至极,是先锋官的不二人选,平素却大大咧咧,不愿多费脑筋,也不怎么关注政务时势。
自从在楚遥府中遭遇莫名解除封印的上古神将延维,墨释便对此类异况留了心。及至烛阴复活、天央族的两位宗主一同现身,墨释返回魔界后当即吩咐影爻派人去铭宗阁查询相关的古史典籍。他清楚本族史料不足,但是或许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魔族的历史本就不如神族长久,固然历代魔帝均下令史官修史,却也不似神界那般谨饬详尽。各类书册关于天央族只字未提,关于吞天的记载也仅有两处,其中第三次神魔大战引发的吞天之乱叙述较多,由于此前吞天作祟从未殃及魔族子民,只是寥寥数语带过。换作沙迪曼达乃至美舜,恐怕也就这样交差了。所幸影爻是文官出身,至少比他那几位军界同袍耐心细致的多。他比照吞天两次为祸的大致时间,仔细考据魔史通鉴中同一时段魔界各地是否发生过异象或变乱。果不其然,京西路、平野路、泽州路与青原路俱曾出现类魔但又与魔族气息迥异的大型异兽侵害平民,最北方的青原路情况最糟。时任的赤魔尊都曾派遣军队进行镇压,事件很快平息。这些怪兽也被当做异世界的原生兽类载入通鉴,并未引起统治层的重视。现今回想起来,十之八九与吞天复出有关。假如吞天的力量持续增强,异兽肆虐成灾,魔族即使居于异世界,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另一方面,墨释半月前将从北海龙宫擒获的落岩交予美舜盘问,不料落岩苏醒后没多久便离奇死去,情形酷似当初被狼炎抓回的那名兽人族,根本探究不出他们是怎样自绝的。
故而此次燮烺甫一通报,墨释便赶至离火堂。影爻猜知墨帅是打算验测这些天央族众的力量与智谋如何,顺带再捉一两个头领回去继续审讯。况且……影爻看了看正与燮烺交谈的赤魔尊大人,微微一笑。
神界近期正值多事之秋,群妖南天门挑衅、血婴禁咒重现世间、鬼界十八地狱被劫、烛阴之乱、西北海龙宫险遭灭顶之灾,再到东西天界层出不穷的古怪异兽,全需天庭出兵解决,偏生那些养尊处优的神将们又不争气。倘若形势再度恶化,初昊帝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就是天雪了。可是这位女将军毕竟还年轻,功法高深不代表善于统兵作战。除非真正上阵,否则谁也无法确保。神帝能否放心姑且不论,墨释是决计不可能放心的。
影爻毫不怀疑以墨释的性情,如有需要,必会设法援助天雪,区别无非是“明目张胆”还是“暗度陈仓”。届时自然要出动赤烈骑,也就不难理解他这次为何带着左右都统一齐来此,无非是先试试手,探探虚实。
于公而论,影爻并不赞同墨帅与天庭武将暧昧不清,他宁愿墨释娶个青楼女子,也好过与宿敌神族扯上干系。依他之见,墨释若想成亲,佳偶当如贤淑典雅的衡门二小姐衡非其。所谓内助之贤,不外如此。一旦与衡门联姻,更是利大于弊。于私而言,他依然不看好这段恋情,这双小情侣纵然位高权重,在情场上却绝非高手,彼此间指不定还要掀起多少风波误会。何况天雪妍丽绝伦,以貌取人当然有失偏颇,但红颜祸水并不是一句包含贬义的玩笑而已。
然而影爻并非雨魄,其高明之处在于,即便他深知墨释与天雪相恋不妥,也绝不想亦不敢干涉阻扰墨释的意愿。因为没有谁,可以掌控墨释。对于他的决定,要么默许,要么服从,要么……自求多福罢。
这位左都统与赤魔尊远远谈不上私交颇深,更接近于相互尊重且信任的纯粹上下级。然若论对墨释的了解,他不亚于任何与墨释关系亲近的人物。
仿佛某种奇妙的巧合,影爻与首阳城主公输岐相同,初登历史舞台亦是在第三次神魔大战期间,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主簿,在第十六任玄魔尊醒嵘手下任职。当时魔族军队两线作战,同时攻打东西天界的多座大城,高阶将领有限,以至一向主管内政的玄魔尊也不得不奉旨领兵出征。醒嵘并非激进主战派,无奈君命难违。一连攻下三座城池之后,眼见无辜仙民伤亡惨重,醒嵘决意攻打下一座大城——昌德城时,尽量劝降对方。
昌德城位于第六层廓天界,乃是东部天界第五大城,驻军过万,城防坚固,物资充足。纵使成功破城,魔军也难免较大损失。影爻请缨作为特使,孤身进入昌德城与城主津彷谈判。两个时辰后,津彷率众打开城门,进献降书。魔军依约入驻,秋毫无犯,城内军民无一死伤。在此之前,尚无仙城选择投降。消息飞快传开,投降的天界城池迅速增多,虽于神界颜面上不光彩,于寻常百姓却是莫大的幸运。影爻的沉勇机智与工于辞令也就此传为佳话。
待第三次神魔大战结束,醒嵘因与吞天交战时身受重伤,不治而亡。而后淮立下赫赫战功,一时间权倾朝野。新即位的縢颉帝亦对他礼让三分。影爻原本认定醒嵘是下任魔帝的最佳人选,一心期待辅佐明主。岂料世事难测,他素来轻鄙的残暴嗜杀的后淮,此时反而风头无两。伤怀失望之下,影爻本想请辞,散逸江湖,却被后淮转调入兵马司担任中阶的都承旨,仍是文职,仕途久无起色,直至结识墨释。
墨释并非醉心权位之辈,起初本为修习蚩尤创化的顶级法术而答允魔帝出仕,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终不能敷衍了事。他初任赤魔尊之时,其实并不轻松。粗豪率直如沙迪曼达者,再三邀战;严谨内敛如舟均洲者,不冷不热;资历深厚如霆泆者,敬而远之。满朝文武,大多认为这个孤傲寡言的英俊男子无法胜任。影爻却是第一批主动投效墨释的官员之一,最终发展为现任赤魔尊的幕僚核心成员。他凭借自身的识人之能,行了一步险棋,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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