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的唇柔软,湿润,吻过红肿处,疼痛消散了个干净。
两人一高一低,从梁行野的角度,只能看到池宁浅栗的发顶和白嫩的后颈,盛满了光。他垂着眼,一直凝视池宁。
指尖被轻轻攥着,滚热的温度交织,梁行野不自觉动了下手指。
池宁挨个吹气,然后抬头朝他笑,眼睛弯起来,“好了。”
梁行野依旧凝视着他,安静,那朵重瓣山茶坠在睡衣口袋,同样安静。
红肿逐渐褪去,估摸过会儿就能彻底恢复,池宁愧疚未减,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对话曾经上演过,但梁行野还是问:“怎么发脾气了?”
因为他第一次见那么乖巧的发脾气,蹲在地上找耳钉,看见他抿着唇不说话,扭头进卧室关门。
池宁小声说:“你叫我的时候,我不理你,还弄伤了你的手。”
梁行野揉他头发,笑了声,“这不算发脾气。”
见梁行野笑了,池宁也笑,声音上扬,“那我去睡觉了。”
“去吧。”
梁行野斜靠着墙,看着他走进房里。
池宁去岑家别墅都是司机接送,近来梁行野参与次数逐渐增多,有时绕大段路,只为了特意带他吃顿晚餐,司机几乎呈半下岗状态。
初冬傍晚,天空高而远,水蓝透亮,残阳将坠未坠,挂在稀疏的泡桐树枝条上。斑驳错落的树干,蜿蜒向前的红砖大道,卧在别墅转盘处的深灰迈巴赫,从大门走出来的池宁,全染上了暖金色。
池宁看到迈巴赫,越走越快,到最后一路小跑,喘着气趴在车窗,笑着喊:“梁行野。”
“上车,带你去吃法国菜。”梁行野约了个生意伙伴在酒庄见面,酒庄离岑家十分钟车距,商谈完,便直接过来了。
上次他和池宁在中心大厦顶层的法式餐厅用餐,池宁爱吃那里的CoquillesSaint-Jacques,圣雅克扇贝。正好有段时间没去,想着有空带他去一趟。
池宁系上安全带,“可是来得及吗?七点我要上课。”
今天周六,晚上安排了声乐课,七点到九点。
梁行野轻扣方向盘,笑着说:“来得及,算好了时间。”
车在夕阳下飞驰,池宁头抵着车窗,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衣领左边的小吉他胸针,语气懊恼,“昨天戴的音符胸针被我弄丢了。”
音符镶钻胸针,设计得流畅漂亮,某大牌的限量品,池宁爱不释手,一不留神,不知落在了哪里。
梁行野看他一眼,穿着鹅黄色套头毛衣,白色外套上的小吉他胸针画龙点睛。
“没事,这个也衬你。”梁行野说。限量品只有小部分货,高定店搭配衣服送过来时提过是最后一个,找不回来没法再买。
梁行野时间掐得很准,吃完晚餐送池宁到岑家别墅刚好六点五十。
从门口到教室还有一段距离,池宁怕迟到,急匆匆下车。梁行野按下车窗,伸出个装着贝壳小蛋糕的袋子,“池宁,甜点带上。”
池宁又急匆匆跑回来,接过袋子,笑着朝梁行野挥手,“我走啦!”
梁行野点头,看着他走远。周末上课的人明显增多,三五成群往大门涌,梁行野看见池宁走到花圃旁,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搭上了话。
女孩似乎很怕冷,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着护耳。梁行野辨认出她的长相,宋家的私生女,和她爸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池宁跟他提过几次,叫宋晓意,性格腼腆温吞,是池宁在这交到的关系最好的朋友。
见两人混进人群,梁行野收回视线,启动车子离开。
池宁加快脚步,和宋晓意往教室里赶,教室位于一楼最偏僻的角落,池宁站在门口,疑惑地望着被他甩在身后一大截的宋晓意,“怎么不走了?”
宋晓意抿唇,脸上的梨涡浮现,低低应了一声,闷头走向教室。
教室较小,蓝白主色调,谱架、音响、多媒体设备一应俱全,座椅三列四排,外侧的墙被打穿,设计成了巨大落地窗,视觉空间无形增大。窗帘由薄纱制成,被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摇曳。
岑明森还没到,声乐课是五人小班教学,四男一女,其他三个男生正聚在第一排中央看手机上的火辣美女,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算起来这里池宁年纪最大。
池宁打开袋子,拿出贝壳蛋糕分给他们,坐边上那个寸头男挑眉,将蛋糕往嘴里塞,囫囵吞枣地嚼几下,声音含糊不清:“谢了。”
另外一个眼镜男笑着接过,也跟池宁道谢,剩下那个无奈耸肩,说奶油过敏吃不了。
池宁和宋晓意并排坐在后桌,池宁晚餐吃了好几个贝壳小蛋糕,正腻味,下巴垫着手,百无聊赖地等岑明森来上课。
宋晓意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捏着蛋糕,小口小口咬,像仓鼠进食。
悬在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零六分,教室安静,寸头男突然嚎了一嗓子:“岑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座位间距离太紧,像凑耳边嚎的,池宁吓了一跳,宋晓意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推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寸头男回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抱歉,吓到你们了。”
又回头小声嘟囔:“他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拖堂吧?”
前面响起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池宁等得无聊,也和宋晓意聊天。
“为什么总让我帮你请假呀?明明你每次都不缺课。”
宋晓意有个奇怪的习惯,上声乐课总让他帮忙请假,但最后还是会来。
他和梁行野谈起宋晓意时,梁行野说她大概在宋家的日子不好过,养成了讨好型人格,也许是被逼无奈才来学。
当时池宁也这样认为,但接触久了又觉得不像,因为宋晓意时常流露出对音乐的热爱。
蛋糕吃完了,宋晓意将手揣进兜里,脸贴在冰冷的课桌上,眼神很空,“我不想学,可岑老师是我的偶像。”
她侧着脸,过长的刘海垂到一边,露出白净的额头,她长得清淡,却很耐看,杏眼,鼻子小巧精致,笑起来有梨涡。
但刘海遮住了她耐看的气质,她也很少笑。
池宁是在声乐课上了十几个课时的时候,才和宋晓意说了第一句话。
那天上课的重点是歌唱的共鸣训练,需要学习用稳定的喉头位置发声演唱。课程结束后大家都走了,池宁看着课上发声训练的录像回放,结合岑明森指出的问题,发现自己有很明显的不足,便留下来练了会儿发声技巧。
离开时,他准备关灯,发现宋晓意蹲在墙角,很安静地在哭。那时池宁对她的了解仅有简单几点:十六岁,正读高一,性格内向,一直独来独往。
池宁不知道怎么办,她哭了很久,他也站了很久,最后他走到墙角蹲下,犹豫再犹豫,小声说:“你好。”
接着用他哥在海里哄他的语气安慰道:“别哭了。”
可能这两句话结合起来太怪,宋晓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鼻音很重地回应他:“你好。”
她站起身,用卫衣帽子盖住头,耷拉着肩膀出了教室。
下次上课时,宋晓意给他带了颗糖,两人在课间慢慢会说几句话。
池宁在这交了一些朋友,但男生打的游戏他没玩过,玩闹起来又总逗他掐他脸,池宁就更喜欢和性格内向的宋晓意呆在一起,后面顺其自然越走越近。
悬在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到了七点十分,教室门口依然空荡荡。
前排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拔高调子,宋晓意脸贴着桌面,和池宁小声说着话。
教室倏地静了一瞬,池宁看向门口,岑明森拿着乐谱大步走进来,歉意十足地笑,“老师有事晚了点。”
岑明森气质温和,教学高效实用,对谁都认真负责,特别有耐心。宋晓意把他当成偶像池宁并不例外,他也很喜欢岑明森。
不过他偶像是谢川,谢辛的小叔,不时会来这边串门。由于谢辛太讨厌,池宁撞见了只敢对谢川笑笑,生怕谢辛哪天从隔壁窜过来,吼他“没人教过你社交礼仪?”
梁行野说他和谢辛少有交集,但谢辛妹妹三天两头往岑家后院的兔子窝跑,谢辛出现次数也频繁。
而他在岑家待的时间长,总会碰到那么一两次,每次都冷眼对冷眼,相看两相厌。
今晚的课程内容是哼鸣练习,包括ua,ia,ao母音以及母音综合换字练习。
教室里回荡着岑明森的声音。
“嘴轻闭,上下牙打开……”
“转换时声音位置要统一……”
“深呼吸叹气,找到小腹回收的感觉……”
……
众人逐个做发声练习,岑明森细心指导,又选了首曲子让他们在演唱中运用。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低垂,教室里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一到下课的点,岑明森拿着乐谱走了。
寸头男和其余两男生勾肩搭背,打闹着出了教室,池宁拧开保温杯,润了润嗓子。
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宋晓意没动静,问:“你不回家吗?”
“回。”宋晓意背上包,用羽绒服帽子盖住脸,跟上池宁,“我去上个厕所。”
池宁便先走了,他拢着手,穿过宽阔的红砖道路,来到司机惯常停车的位置,发现停着的是梁行野的迈巴赫。
梁行野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轻柔的车载音乐从微开的窗户中漏出来。池宁跟着哼唱,悠哉悠哉地上了车,系安全带时发现小吉他胸针不见踪影。
安全带“啪嗒”一声弹回原处,池宁说:“梁行野,我胸针落教室了,你等我一下可以吗?我回去找。”
他上课脱了外套,攀在椅背,可能没戴稳或是刮到后面的桌壁掉地上了。
“丢了就丢了,”梁行野说,“不急这一会儿,明天去教室的时候再看看。”
接连掉了两个,池宁有点心疼,“我会很快的。”
见他坚持,梁行野便和他一起下了车。
私家住宅用作培训地点,为了避免鱼龙混杂,进出有保安检查身份。池宁整天进出,已经混了脸熟,保安刚来一周,对梁行野没印象,便询问梁行野,池宁对保安说他不是坏人。
“那还是得登记一下啊,叫啥名?”保安咬开笔,在登记簿上起了个头。
“梁行野。”池宁上半身挤进保安亭,很认真地看他写字,“梁木的梁,步行的行,野心的野,别写错了叔叔。”
“电话号码报一下。”
池宁背过,报得行云流水,声音如珍珠落镜般脆亮。
梁行野穿着大衣,站在光影里,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登记结束,梁行野朝保安点了点头,随池宁往里走。
晚上气温下降,池宁系了羊毛围巾,他拉高遮住小半张脸,问梁行野:“你总来接我,最近不忙吗?”
“这两天行程比较空,过段时间会很忙。”梁行野说,“要出一趟差。”
“出差?去哪里啊?”
“国外。”
……
别墅教室的灯渐次关了几盏,院子里的行人零零落落,两人聊着天,又聊起了岑明森。
池宁说:“晚上我上了声乐课,岑老师特别厉害。”
梁行野通过谢家和岑明森相识,但了解有限,从他相关履历来看,专业知识过硬,教池宁绰绰有余。
梁行野就笑:“那你呢?你厉不厉害?”
池宁不正面回答,步子踢踏响着,在瓷白的大理石地板上踩出韵律,“上课的时候,每个老师都夸我。”
又一一举例证明。
“岑老师说我乐理理解能力和音感很强。”
“许老师说我运度神经、指力、反应速度都出类拔萃。”
“还有我跟你说过的秃头老师陈老师,他有点搞笑,他说‘耶,池宁你个小瓜娃子,竟然才刚学不到半年啊。’”
……
语气活灵活现,梁行野笑出了声。
走到教室门口,发现已经关了灯,门却从里面锁住了,池宁敲门,“有人吗?可不可以开一下门?”
里面传出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池宁继续敲门:“有人吗?”
半天没反应。
池宁疑惑地看着门口,“好奇怪。”
梁行野扫过门窗紧闭的教室,池宁听不出来,但里面转瞬即逝的,分明是交欢时压抑住的哭声和喘息。
在岑明森这上课的多是高中生,估计是哪对青春期的小情侣,一时兴起初尝禁果。
池宁还想敲,被梁行野攥住手。池宁迷茫地望着他,眼睛水润透亮,“怎么了?”
梁行野和他对视,沉默几秒,应道:“可能门锁出了故障,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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