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他胸针最后还是没找到,池宁问一同上课的人有没有看见,都说没有。
他从书包里翻出乐谱,颇为可惜地跟宋晓意闲聊:“不知道掉哪里了,我很喜欢的。”
“找一找吧,说不定能找到。”宋晓意挪开凳子,蹲下来四处检查。
“我刚才找过了。”池宁把凳子移回原处,让她坐下。
宋晓意眉心微蹙,语气不赞同,“那么贵的胸针,怎么能说丢就丢?”
池宁不清楚胸针具体价格,只觉得那么小一个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很贵吗?”
他想起梁行野帮他找耳钉的方法,说:“可以查监控。”
宋晓意:“监控坏了。”
池宁望向天花板角落的监控器,黑乎乎布满灰尘,看样子坏了很久,“那就没办法了。”
离上课还剩几分钟,寸头男冲进教室,手撑桌面,一个跃步跳进座位,带得桌椅哗啦一阵响。
池宁扶住桌子,顺带帮宋晓意捡起被撞落的笔,随口道:“我昨晚回来找,教室里好像有人,但敲门又没人理我。”
宋晓意翻看乐谱的手顿了顿,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你听错了吧,可能是后院养的兔子。”
岑明森在后院划了块区域养小动物,兔子爱到处乱跑,经常能在楼道里见到,毛茸茸好几团。不过初冬晚上寒冷,兔子应该更倾向于缩在厚实的窝里。
池宁正想应,见岑明森进来了,便端正姿势,准备上课。
周天的声乐课安排在上午。和别的学生不同,池宁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如果梁行野不接他去外面吃,司机会准时送餐。
当别人在回家吃饭的路上时,池宁已经吃饱了。他不习惯午睡,捧着杯饭后果汁,溜达着去别墅后院散步。
后院占地面积大,一半是假山流水,点缀着常绿灌木丛,另一半是个小型鱼塘,养了鱼和乌龟,兔子窝离水稍远,搭建在小径角落的工具房里。
工具房开着,兔子从门缝里探出白绒绒的耳朵,池宁咬着吸管,踱步靠近。
兔子不怕生,谁抱都行,渣男似的处处留情。它身上沾了些窝里的牧草,池宁清理掉,抱着坐长椅上晒太阳。
天气很好,干燥温暖,池宁手指陷在兔子柔顺的长毛里,时断时续地轻轻抓挠。
这个时间点,回家的回家,下班的下班,后院没什么人,池宁晒了会儿太阳,一摸果汁,杯壁微微发热,进口味道似乎变了。
垃圾桶在拐角处,他扔完果汁回来,见长椅上坐着个小姑娘,抱着胖乎乎的小兔子,小腿来回晃荡,麻花辫被阳光晒得发亮。
旁边立着个圆脸的年轻女人,交握双手,眼神长久停留在小姑娘身上。看这搭配,池宁认出是谢诺和她保姆。
谢诺有事没事爱跑来岑家喂鱼喂乌龟,有时还满别墅撵兔子,池宁撞见过多次,因为谢辛的缘故,对她能避则避。
长椅上,谢诺拖着嗓子:“你不要跟着我。”
“可是少爷不让……”
“哥哥听我的,你也听我的,”她去哪里保姆都跟着,这不让那不让的,谢诺揪起小眉毛,“说了你不要跟着我。”
保姆神色坚定,只因谢诺生性活泼,精力极其旺盛,喜欢撒欢儿到处跑,又聪明,鬼灵精一样,甩脱过她好几次。
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少爷得扒了她皮。
池宁手机落座椅上了,大步上前,拿起准备走。谢诺听见动静抬头,好奇地“咦”了一声,随后回想起了池宁那晚和她聊天,帮她理顺头发,弄发卡的情景。
谢诺葡萄珠似的眼睛水汪汪的,“我见过你,和梁哥哥来我家了。”
“我也见过你。”池宁敷衍地应。
小孩子能敏锐感知别人的情绪,谢诺问:“哥哥,你讨厌我吗?”
奶声奶气,婴儿肥的脸颊肉嘟嘟,揪着小眉毛莫名喜感,是池宁见过最可爱的人类幼崽。
“不讨厌你。”池宁朝四周张望,不见谢辛的身影,在心里补充完后半句,讨厌你哥。
得到否定的答案,谢诺从长椅上一蹦而下,热情地邀请他,“那我们一起去喂小乌龟吧。”
她蹦得急,左脚绊右脚往前栽倒,池宁伸手接,没站稳,被她带得坐在草地上。
经过池宁的缓冲,谢诺只有手掌碰到了草地,她给池宁看,“脏脏了。”
池宁便帮她拍干净,扶她站直。
谢诺起身,看见路口的谢辛,“蹭”地一下缩进池宁怀里,着急地说:“快把我藏起来,我哥哥看到我乱蹦了,他会骂我的。”
谢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哥发现她从高处蹦跳。上个月她看动画片,特意躲开保姆,学小动物从台阶蹦下,觉得好玩,又逐渐增加高度,最后摔成了脑震荡。
她哥第一次对她发火,之后严令禁止她乱蹦乱跳,她对此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池宁对谢辛高傲古板的性格更有心理阴影,当即撒开谢诺,谢诺挣得厉害,死命扒拉他。
池宁怕弄伤她不敢太用力,眼看谢辛沉下脸,快步走过来,低声催促谢诺,“你放手,不然你哥要生气了。”
谢诺急得直跺脚,掩耳盗铃埋在他胸前,“快点快点,快把我藏起来。”
……
两人你推我搡,显得格外亲密,谢辛走近时,谢诺快把脑袋藏池宁外套里了,保姆不知所措地想要拉开她,但无济于事。
他皱眉看着池宁,“你干什么?”
池宁绷起脸,冷着声音先发制人,“她摔倒了,我扶一下她而已。”
“你……”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问候,打断了谢辛,“小辛,怎么了?”
谢辛回头,见岑明森从灌木丛旁边的小路冒出身影,“岑叔。”
一般情况下,岑明森这样身份的人谢辛不会太尊敬,但岑明森和他小叔是好友,谢辛看重家人,也爱屋及乌敬他三分。
岑明森抱起正啃食灌木的小兔子,笑着对埋在池宁怀里的谢诺说:“诺诺,怎么躲起来了?”
谢诺偷偷看岑明森一眼,又捂着只眼睛看她哥。
谢辛面露不满,把她从池宁怀里撕下来,“岑叔,诺诺该午睡了,我先带她回去。”
岑明森不到五十,戴着眼镜,不同于中年发福的谢川,他体态保持得很好,外表儒雅随和,穿衣搭配也颇为精致,有股音乐家的气质。
他弯腰拉池宁,替谢辛解释,“谢辛为人讲究,界限感强,你抱着诺诺在草地上滚,他见了难免生气。”
谢辛的性格池宁早就领略过,他对岑明森的救场心存感激,借力站起,礼貌道谢:“谢谢岑老师。”
岑明森温和地笑,坐在长椅上,问他吃了饭没有,又问他最近的学习情况。
池宁站着,像课上回答问题似的一一回答。他和岑明森互动较少,课下撞见了也只打招呼,此时面对面聊天,连空气都变得拘谨。
岑明森拍拍座椅,让池宁坐下。
他和梁行野不熟,交情建立在谢家之上,梁行野送池宁过来时,说是家里的一个小朋友,让他多照顾着点。但看他们相处,像亲戚又不像,岑明森摸不清梁行野和池宁的关系。
“傻站着干什么?”岑明森笑说,“这么怕老师啊?”
池宁便坐在了他旁边,岑明森摸着兔子,聊起了梁行野,但池宁总会在关键时刻把话绕开,转折了无痕迹。
岑明森有些意外,看了眼池宁,眼神干净真诚,不知是聪明还是真单纯。
他对池宁的印象停留在很有音乐天赋,长相格外突出,即使教室坐满了人,也能一眼被看见。可惜是个男孩。
岑明森略过梁行野不谈,和池宁聊音乐知识,丰富的阅历加知识储量,让池宁听得全神贯注。
猛然间,楼上砸下个小石子,掉进灌木丛,“扑棱扑棱”一阵响,兔子受惊,失措地蹬腿跑了。
池宁抬头,珍珠白的格子窗边,宋晓意的脸一闪而过。岑明森慢了一步,只看见打开的窗户,面露不满,“谁高空抛物,幸好没伤到人。”
池宁望着珍珠白格子窗,帮忙隐瞒,“可能有人在楼道里打闹,不小心弄下来的。”
他站起身,和岑明森道别后,回了教室。
教室空无一人,池宁想了想,走去楼梯间。宋晓意果然在那,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着护耳,坐在台阶上,晒从外边洒进来的太阳。
池宁纳闷:“宋晓意,你没回家吃饭吗?”
“吃了,下午有吉他课,就提前过来了。”宋晓意摘下护耳,抬头看他,“你和岑老师在聊什么?”
“聊他作的曲,在国外举办的演唱会,还有他在乐圈的一些经历……”池宁挑了几件事说,他起个头,宋晓意就能准确接下一句。
“你怎么知道这些?”池宁神色惊讶。
宋晓意:“他是我表舅舅,我以前听他说过。”
被太阳晒久了,她脸颊干燥得起了皮,唇也干,梨涡像枯涸的泉眼。
“岑老师很优秀。”池宁夸道,就是有点八卦,总问梁行野的私事。
宋晓意玩着落在衣服下摆的太阳光斑,一言不发。
池宁说:“你下次找我的话,叫我一句就行了,扔石头很危险。”
宋晓意手指在光斑边缘转啊转,突然开口:“我故意的。”
“为什么?”
宋晓意不答反问,像是想确认:“梁家的梁行野是你哥哥吗?”
“对,怎么了?”梁行野送他来上课的第一天,就吩咐过他这点。
那时候池宁不懂,待久了才发现这里都是有圈子的,除了扎堆,还有或轻或重的霸凌现象。
他是新面孔,一来就有人问,他说梁行野是他哥哥。起初很少人信,但司机整日接送,梁行野有时也会出现,身份便得到了定论。
他从此和霸凌绝缘,最多玩闹时被逗着玩儿,并不带恶意。
楼梯间的阳光明晃晃的,灰色羽绒服吸热,宋晓意摘了帽子,和护耳一起堆着。
她抱着膝盖看池宁,“我在一次宴会上撞见过你哥。”
她爸做玻璃产业的,生意头脑强,但玩得花。她妈只是其中一个情人,临死前,费尽心思把她塞进了宋家。
宋夫人儿女双全,知道她爸养着不少私生子女,把气撒在她身上。她爸心知肚明,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视若无睹。
那天他们要参加个晚宴,宋夫人掐着时间苛责她,她爸可能念及她妈忌日,心生不忍,把她带在了身边。
她对梁行野印象很深刻,因为她爸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在他面前谄媚得可笑。而颐指气使的宋夫人,更是喜笑颜开,挽着刚毕业的大女儿,说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梁家有权有势,池宁是梁家的人,还是男的,应该不存在危险。
宋晓意走着神,池宁吹掉台阶上的灰尘,和她坐一起,聊了几句梁行野。
见她只是听,很少搭话,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池宁便换了个话题:“对了,岑老师刚才夸你了。”
宋晓意整个人紧绷起来,寒意从尾脊骨迅速蔓延,“他为什么提起我?”
“他知道我们是朋友。”
“他说什么?”
池宁仔细回想:“夸你有耐心,学习态度认真。除了你,还夸了陆序赖禹辰他们……”
宋晓意紧攥的手指松开,垂着眼眸,含糊应了声。
“岑老师其实挺关心学生的。”池宁说。
宋晓意扭头看池宁,眼神真诚尊敬,并非假话。
池宁大她三岁,但身上带着不经世事的天真,像在无菌环境中长大的,没接触过什么人,更不会对人进行恶意的揣测。
她的眼神驻足在池宁脸上,眉眼精致灵动,笑起来莫名打动人心,无论看多少次,都很难移开目光。连那些坏脾气的男生们,都爱故意搭讪逗他玩。
池宁实在是太漂亮了。
“喂,你离我表舅远点,”宋晓意推池宁,语调上扬,“都跟你说了他是我偶像,不然我还扔你。”
池宁很少见她这么活泼有生机,此时笑着,威胁的语气满是娇憨。仿佛完全出于青春期女孩子的小心思,看到别人和自己偶像走得近,心里泛酸。
池宁也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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